一院子的丫環小廝被高媽媽使喚的團團轉，小廝澄心澄意腳步匆忙往浴房里抬洗澡水，一應香膏皂豆驅寒的湯藥由丫環橙橙苗準備，老人家親自挑了世子爺替換的裳送進去，將金不語下來的收拾好，關了里間的門出來，站在廳里吩咐：“去催催汪胖子，給世子爺的早飯趕備著，待世子爺沐浴更便要擺上來，別一會沒吃兩口前院又來催！”心疼的心里直罵：催催催！催命啊？！

小廚房里的汪大有在姜嫻的院里服侍多年，二小姐去了之后便接著服侍小主子，知世子爺的口味，早晨就喜歡吃點熱乎的湯面，再切點鹵，這時節早沒了新鮮蔬菜，攢四樣腌漬的小菜也使得。

面是天未亮就和好的，待世子爺進了院子早都餳好了，灶上燒著熱水，高媽媽一聲令下，他掐著時間下面，端上桌金不語恰穿好了裳裹著頭發出來。

金不語在冷如冰窖的祠堂里坐了一夜，前半夜還能打起神跟沈淙洲聊天打發時間，后半夜困意上來，不知不覺就打起盹來，待再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不知何時靠在沈淙洲的肩上睡的死沉，對方眼下青黑，目幽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流口水了？”金不語總覺得他的眼神怪怪的，下意識抹了下角，才發現虛驚一場。

沈淙洲起直個腰，難得打趣：“世子爺也怕丟臉？”

“我這不是怕碎了幽州城未嫁郎們的芳心嘛！”金不語大大咧咧起，個毫無形象的懶腰，舒服的半靠在沈淙洲肩上，熱邀請他：“我院里汪胖子做得一手好湯面，沈大哥吃一碗再去復命？”

“不必。”沈淙洲肩負著勸諫的重任，正思忖著如何復命，哪有心去明軒堂吃面，陪著金不語枯坐了一夜，到底勸了一句：“侯爺是你親爹，世子爺遇事還是多多思量吧。”

金不語領了他的好意：“看在你送肘子又陪我挨了一夜凍的份兒上，我也不教你為難。”一雙燦若寒星的眸子里著說不出的狡黠：“回去告訴侯爺，就說我做兒子的聽說他喜歡南戲，特意從蘇州帶了個戲班子過來為他賀壽。”

金守忠是掐著臘八粥起鍋的時辰落地的，自他掌君侯之權，每年臘八便了大日子，幽州城文武將、富豪縉紳爭相送禮，侯府擺宴已定例，離壽辰也不差著幾日了，府里提早一個月便開始預備壽宴的食材請帖之事，蘇溱溱忙的腳不沾地，早早便擺起了侯門主人的架子。

高媽媽一邊替大口吃面的金不語布菜，一邊責備：“世子也是的，何苦惹他們不順心？大家客客氣氣的，跟那等小人，犯不著置氣。”昨兒前廳鬧出來的風波，早有人悄悄告訴了，氣的在房里罵了足兩個時辰，替過世的老侯爺跟二小姐不值。

“……什麼阿貓阿狗，也敢騎到主子上拉屎！”連金守忠也一起罵了：“忘恩負義的小人，得志猖狂的混賬羔子！”

但為老仆，也不好手侯爺教子，只心疼金不語所的委屈。

金不語吃完了面，問起一樁陳年舊事：“娘，我約記得前幾年你提過一句，說侯爺是在南戲班子里認識的蘇氏？”

高媽媽回憶舊事，也有些不確定：“那年蘇溱溱忽然冒出來，被侯爺接進府里來，二小姐悄悄派人去打聽過，說是萬將軍為自己的老母賀壽擺宴，請了來幽州的南戲班子上門，侯爺喝了點酒，這才有了后來與蘇氏的事兒。”

金不語那時候尚未出世，不清楚當時狀況，但這些年冷眼看著金守忠與蘇溱溱恩，總覺得兩人握著的不大像侯爺與戲子一見鐘生死相許的戲碼：“我總覺得……他跟蘇氏不大像戲班子里結識的。”心中起意：“金不畏可是足月出生？”

高媽媽沒想到有此一問，不由愣住了：“大公子八個月的時候蘇氏摔了一跤早產了，當時請了大夫調養了許久，后來隔了幾年蘇氏才懷上了三公子，難道當時蘇氏已經足月？”

“這就只有蘇氏知道了。”金不語喝下最后一口面湯，放下筷子起：“多年前的舊事了，現在想查也不容易。”

高媽媽侍候漱口，替披上大氅，恨恨道：“當年我跟二小姐都覺得蘇氏來的蹊蹺，不過是戲班子里的一個玩意兒，接進府里來兩人便的如膠似漆，姓金的要麼是作戲，要麼兩人是舊相識。可他是一路逃難來的，說是家鄉遭了水災親族全都死了，這才投了幽州軍，想查也無從查起，只得作罷。”

姜烈后院清靜，發妻早早去世，府里婆子兒們都沒經歷過殘酷的宅斗訓練，這些事上總是要慢一拍，再回頭去找戲班子，那家南戲班子早不見了蹤影，由是蘇溱溱的來歷便了懸案。

金不語笑的涼薄：“查不查的也無所謂了，只盼著他們真正比金堅才好呢。”

一去半年，昨日回城鬧了一出恐怕外面早都傳開了，今日上午除了要去幽州軍營里個面，做個合格的吉祥，穩定一下軍心之外，下午還要去探一母同胞的長姐金不言。晚上城里的紈绔們恐怕都在翹首以待，等著與流蘇州府的新鮮玩法。

金守忠出門之前，父子倆在正堂會面，也不知道是沈淙洲替說了好話，還是定北侯今日要在營中扮演溺世子的慈父角，提早練習慈父的口吻，語氣可謂平和至極，還親切問候的起居：“可用了早飯？”

金不語心道：這才對嘛，父慈子孝的早點扮上，也省得昨日飛狗跳的靜了。

演的真意切：“父親公事忙碌，還關心兒子用飯這等小事，真是讓兒子心生愧疚。”心里給自己點評：久不練習孝順兒子這個角，戲有些過了啊。

大約金守忠也覺得自己演的有些過了，正正神撈回來一點嚴父的面貌，告誡：“營里叔伯們許久未見，你既然回來還鬧了那麼一場風波，今日過去便懂事些，別再捅出簍子了。”

待得沈淙洲與金不畏聚齊，一行人便騎馬出城。

昨兒大雪落足了一夜，積云散盡，天放晴，空氣冷冽甘甜，呼一口直臆，能吐盡多日郁氣。

街上到都有人在清掃積雪，金不語騎馬路過舒家醫館的時候，看見里面正收拾坐堂的舒觀云，老頭子狀似隨意了下自己的膝蓋，好像天下雪影響了他膝關節的靈活度似的，金不語深解其意，故意雙一夾馬腹竄了出去，留給他一個瀟灑的背影，氣的老頭子小聲罵了一句：“能騎馬，還是跪的了！”

藥僮黃芪剛挑了簾子從后面過來，還當他有事吩咐：“啊？”

老爺子瞪起眼睛罵：“啊什麼啊？后院躺著的那個死了還是活著？”

黃芪昨晚與白互相替換守了獨孤默一夜，生怕他燒傻了，此刻總算放下心來：“人雖然還沒醒過來，不過燒的沒那麼厲害了。”

“燒死才好呢，欠收拾的小混帳！”他罵一句，認命的重新去開方子替獨孤默調理。

金不語將人給舒觀云，便將心放回了肚里，萬事不愁。

父子四人進了幽州大營，萬喻先得到消息迎了出來，上下打量金不語一番，見下馬的姿勢矯健，面上無傷，覺得定然是金守忠又溺世子，連劫犯人都不追究，他卻要過問一二，便道：“昨兒聽說世子剛回來，便做下了一樁大事，強搶了京里流放的犯人跑了？”

金不語笑著見禮：“這是誰傳的瞎話？那名人犯分明命懸一線，本世子帶了人去救治，這幫差役們滿胡說！”正好借著金守忠要當慈父的勁頭提要求：“父親，昨兒你可是答應了兒子，要將那名人犯給兒子跑使喚的。”還氣鼓鼓瞪了一眼萬喻，恰是個被慣壞的紈绔世子。

金守忠心中含怒：老子幾時答應過你？！

但當著萬喻的面，慈父人設不能倒，無奈一笑：“你這孩子心太急，總要等京里的差役走了之后吧？”

金不語不樂意了：“不管不管！反正你已經答應兒子了！”

金不畏靠近沈淙洲悄聲問：“父親幾時答應他的？”昨日家中大戰他也在場，怎的沒聽到？

沈淙洲沉默了一瞬，在金不畏尋究底的眼神之下艱難圓謊：“……侯爺大概是默認了吧。”

金守忠為難的看向萬喻：“萬將軍你看？”

萬喻極不贊同他的慣子行為，昨日明明定北侯氣沖沖回府教子去了，但才過了一夜便被世子哄轉，毫無原則的寵兒子，也不知道世子給他灌了什麼迷魂湯。

為下屬，也不好駁定北侯的回，當即不贊同道：“犯人事小，就算給世子役使也無妨，總不能明搶吧？侯爺也該對世子爺嚴厲些了！”

金守忠誓要將慈父扮演到底，還頗為傷道：“你也知道，夫人早逝，世子從小沒娘，本侯做父親的不多疼著些，還能指誰呢？”

金不語得意一笑，張狂的很是欠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