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在營里的靜，瞞不過金守忠。

金不語回轉之后，他特意遣人召了兩人近前相問：“我兒比的如何啊？”

“兒子慚愧！”金不語如同每個被縱溺毫無競爭之心的孩子一樣，當著幾位將軍的面就將結果公布了：“郭校尉箭絕佳，兒子哪里是他的敵手？”竟然還厚同他提條件：“等兒子下次跟朋友游獵，可否借郭校尉一用？有他襄助，不愁兒子會輸！”

金守忠對著胡鬧的世子似乎總有用不完的耐心：“郭校尉是軍中將士，又不是你邊的仆從之流，專事陪你玩樂？”

“不行，兒子就要他了，誰讓他贏了我呢？”金不語只差躺地上耍賴，引的萬喻額頭青筋連著跳了好幾下，暗想這若是我的兒子，早一掌呼過去了！

卜柱反向金守忠求：“既然世子相中了郭校尉，不如侯爺便準了他罷？”

金守忠似乎很是無奈：“行行！都隨你！”

金不語喜笑開：“我就知道父親最疼我了！”

郭子華：“……”

郭子華心很復雜。

旁觀這一切的金不畏見金不語沒臉沒皮，對輸贏全然不在乎，心也不由佩服的不要臉，等幾人從定北侯及其隨從在側的幾位將軍邊離開，便諷刺道：“二弟可真有本事，輸也輸的興高采烈。”

金不語不解：“不然呢？技不如人愿比服輸有什麼不對？”驚訝的反問：“難道大哥在演武大比中輸了便要死要活哭哭啼啼？”

金不畏氣急敗壞：“你有點志氣！”

郭子華低頭，狠狠住了上翹的角，就怕出笑模樣，讓大公子察覺出端倪。

私以為，世子此言與他的想法不謀而合。

待金不語離開之后，金不畏指著的背影恨鐵不鋼：“郭校尉你瞧瞧，這便是侯府世子，沒臉沒皮半點本事沒有，卻忝居高位，真讓人憂心幽州軍的將來。”

郭子華神奇異，意外的沉默。

金不語去營外轉了一圈回來，在金不畏的有意傳播之下，有不神營的人都知道了郭子華與世子比試箭法，大家都理所應當的認為是他贏了，特別是與郭校尉關系最好的均善率先迎了上來，擔憂的問道。

“聽說世子的脾氣可不大好啊，他輸了沒朝你發脾氣吧？”

郭子華心道：傳言這種東西，不靠譜。

世子不但謙和有禮，還箭超絕。

他沒臉自承贏了，又答應了金不語，便只能沉默以對。

均善還當他位卑言輕，世子輸了之后著意辱了他，頓時氣憤不已：“早聞世子紈绔無能，輸了便輸了罷，還給人排頭吃。”又給他打氣：“大哥你別生氣，待比完了放假我請你去幽州城里喝酒。你可是頭一位在演武大比中挑戰世子功的人，值得慶賀！”

郭子華：“……”

郭子華有苦說不出。

他總覺得自己答應了世子保，便掉進了謊言的怪圈，再也爬不出來了。

均善乃是神營的第二名，連他都理所應當的認為世子輸了，可見這世上瞎眼的不止他一個。

“再說吧。”他連別的比賽項目都不想參加了，只想關注世子的靜。

金不語可不知道自己后還綴著尾，甫一回來便聽說黎家兩兄弟均在賽場表現不俗，便以輸了比賽為由，垮著臉向兩兄弟各出一只手：“心不好求安！”

各項魁首才能有幸得世子親自頒發獎品，頭名之后的九名各有獎金，都由賽場書吏現場統計當場兌付。

黎英毫不猶豫往的手心放了塊銀子，哄道：“這是屬下的獎金，世子心有沒有好點？”

金不語拖長了調子：“好了一點點。”期待的目轉向黎杰。

黎杰誓死捍衛自己的荷包，還同兄長據理力爭：“大哥，你忘了世子上次騙咱們銀子喝花酒的事了？你還給！”

金不語上前一步，黎杰后退一步，活似遇上山大王的尋常百姓：“你你你……你別過來！”

他忽然扭頭跑了，世子顯然對自己的形象早就放棄了拯救，壞笑著去追他：“阿杰，你今天逃不掉的！”

均善對世子的印象瞬間跌到了谷底，不住扯著郭子華的袖子讓他看：“大哥你瞧你瞧，世子他居然搶親衛的銀子！”這世上怎會有如此厚無恥的主子？！

郭子華卻看的真切，那親衛咋咋呼呼引逗著世子跑跑歇歇，分明深厚，定然是平日玩鬧慣了的，誰逗誰開懷還不一定呢。

金不語追了一頭的汗，總算是逮著黎杰，著他搶了五兩銀子回來，心滿意足的裝進了自己的荷包，還拍拍哭喪著臉痛失獎銀的年安道：“這些就當爺暫時借你的，等你親之時，爺厚厚給你包份大禮。”

黎杰毫不客氣拆穿了自家主子的虛假承諾：“爺您到時候不搶我的禮金就謝天謝地了！”

金不語在他額頭敲了一記：“媳婦都娶進門了，你要禮金干什麼？”擺明了不改劫匪風格，已早早惦記上了他親的禮金。

黎杰：“屬下要是生了兒子，世子您養？”

那沒正形的主子問：“我爹麼？”

郭子華縱然滿腹心事，也被主仆倆的對話給逗樂了。

均善大開眼界：“……”搶銀子就算了，還搶著給屬下未出世的兒子當爹，這就離譜了。

離譜的世子玩鬧起來沒正形，辦起正事還是有模有樣的。

隨著軍中演武大比結束，各項賽事魁首落定，吉祥親自上臺頒獎盡職盡責，連勉勵的話語都說的分外妥帖。

郭子華一項都未曾參加，只站在神營第一排，聽著后營中弟兄們的小聲議論，注視著高臺之上的年輕世子，寬袍大袖打扮的雍容華貴，閑適散淡，與營中的氛圍格格不，似乎毫未覺，依舊笑意盎然。

想起雪地里那超絕的騎功夫，他心中莫名有點難過。

不知道為誰。

當日回城，天已晚，金不語便索回府休息，次日才帶了禮驅車前往竇府探長姐金不言。

三年前，金不言嫁于竇卓將軍的兒子竇路，至今未有子息。

竇路格急躁，在軍中驃騎營任校尉，一向有些瞧不上文不武不就的小舅子，按照金不語的說法，他可能是想換個嫡親的舅子，比如金不畏。

姐夫小舅子互相看不順眼，昨日在營里金不語沒去找他，他聽說金不語跟郭子華比箭輸了，嗤笑一聲：“不自量力！”便扭頭走開了，不想跟打照面。

不過世子今日上門，他恰好休假，便不好躲開，只能與金不言一同待客，趁著金不語未到，在妻子面前好生埋怨了一通。

“你那個弟弟不知輕重，還出風頭。你知道他昨日跟誰比箭嗎？他居然跟神營的魁首比試，輸的灰頭土臉的，不知道多人暗中嘲笑，他竟然也不當一回事。你閑了也勸勸世子，有功夫出去喝花酒，不如好好練練武，就算比不上大公子，好歹也別輸的太難看，我都替他害臊！”

金不言冷冷道：“不語自己都不覺得有什麼，哪里得到你替他害臊？”

竇路急赤白臉吵起來：“他為世子，將來如何擔得起幽州大營的重責？我為世子姐夫，在營里不知道聽到多人嘲笑他無能，你覺得我面上有？”他每每與妻子提起此事便心不豫：“他跟大公子比起來一無是，還不如……”

“還不如什麼？”

竇路自知失言，只呼吸急促瞪著妻子，盼能給自己一個臺階下。

金不言眸似寒冰，言辭如刀，毫不客氣接了他的未盡之言：“還不如將這世子之位讓給金不畏是吧？”

竇路訕訕的：“我可沒這麼說。”

金不語的世子份是承襲自姜氏脈，先侯爺親自向皇家求來的，不是以能力而論，這也是軍中不人的憾之。

金不言顯然也惱了，半點面子都不想給丈夫：“夫君既然對世子有這麼多的不滿，又何必坐在這里應酬，不如避開了省得大家尷尬。”

竇路：“你……我不過多說了一句，你便不依不饒。”越想越氣：“世子無能是事實，難道我說錯了？”怒氣沖沖扭頭出了院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金不言邊的侍紅玉擔憂不已：“大小姐，郎君不肯招待世子，世子會不會多想？”

“不語又不傻，難道不知道他心中之意？”渾然不在意：“他不在我們姐弟說話反而自在些，省得還要瞧他的臉。”又吩咐：“多準備些世子吃的菜，中午留飯。”

竇卓清早便去了軍營，竇路也避了出去，金不語來的時候便假作不知，將蘇州帶的禮一件件擺在金不言面前，向解釋：“這匣子雙面繡的扇面是我與表姐親自給姐姐挑的，全是江南水鄉的景致，表姐還夸我有眼。下面的盒子里裝著胭脂水，是表嫂送的。……還有這幾匹妝花緞，是姨母的私庫里翻出來的。”

去了蘇州府半年，姐弟倆倒好像有一輩子沒見過，積攢了一籮筐的話。

金不言聽著興沖沖講蘇州之事，全然不提在營中辱，心中一陣酸楚，不由哽咽：“不語，都是姐姐無能。營中之事我聽說了，別人的嘲笑你不必放在心上。”

金不語將滿滿一匣子首飾塞進懷里，逗：“本來我還想私藏兩只釵送給心的姑娘，姐姐哭的這般可憐，倒教我不好意思做此宵小之事了。”

金不言捶了一下，頓時破啼為笑：“你就貧吧。”

“過幾日侯爺的壽宴，姐姐只管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旁人的閑言碎語又不能讓我掉塊，沒什麼好在意的。”竟還替長姐發愁：“日子這麼，也不知道用這些蘇州來的妝花緞做新來不來得及？”

金不言指著笑罵道：“你個沒心沒肺的！”

實則弟弟境艱難，只不想讓擔心，心中再清楚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