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八，定北侯的壽辰，侯府在幽州城設了兩粥棚，廣施臘八粥，算是為侯爺積福。

世子發話，獨孤默已經被打包送進侯府給高媽媽。金不言忙著清點嫁妝，連著好幾日都跟丫環扯著長長的嫁妝單子埋首庫房，等所有的嫁妝了別院的庫房，已到了定北侯壽辰的正日子。

金不言從嫁妝里挑了尊玉佛包裝起來，略收拾收拾，便坐在妝臺前發呆。

丫環皆知道的心事，不敢相勸——定北侯府的那位妾室以及所出的金不棄可不是什麼和厚道之人，自和離之后頭一次回侯府，等著的可不就是明槍暗箭嗎？

正在一屋子主仆發呆之際，聽得后有人調笑：“這是誰家漂亮的小娘子，不知道本世子有沒有這個榮幸請一起出游賞雪？”

廊下的積雪早被仆從們鏟除，街面上的積雪也零落泥，被路人與車馬踐踏污淖，賞什麼雪啊？

鏡子里的金不言滿懷愁緒也被逗樂，忍俊不：“到都是爛泥，也不怕污了鞋子？”

金不語穿著高媽媽新做的一雙鹿皮靴子，輕巧靈便，騎馬坐車就罷了，若是直接在街面上轉一圈，恐怕回來就不識本來面目了。

“高媽媽也是的，明知道到都是泥，偏要我穿這麼新，還說要打扮的面面的，我雙不相親。倒是姐姐你天生麗質，稍微打扮打扮定然力群雌，一枝獨秀！”

金不言笑罵：“上跟抹了似的，姐姐剛剛和離，打扮那麼漂亮做什麼？沒得讓人說。”

“只有寡婦才要打扮的素凈，姐姐你是和離又不是死了丈夫，打扮的漂漂亮亮，回頭給弟弟找個年輕俊俏又的小姐夫，和和過日子才是正經。”

說著上前去，在金不言的妝匣里撿了紅寶石玫瑰簪子在發間，又順便給挑了嵌紅寶的金鐲子戴上，還拿了胭脂來要給上妝。

“胡鬧！你會上什麼妝，別待會讓我出不了門。”金不言慌的捂著臉推，鬧散了一屋子的郁氣，丫環們都松了一口氣。

金不言到底力不及，被自家弟弟按著不讓，口脂腮紅花鈿一樣不缺，眼影眉線都勾畫好，細細給妝扮了，屋里幾個丫環紛紛拍手好：“世子竟比奴婢幾個都化的好，大小姐這麼一打扮，真是漂亮。”

金不言照鏡子一瞧，嗔怪道：“說吧，你給多個小娘子畫過妝面了？”

金不語作勢沉思：“我想想啊……好像只有一個。”眉眼皆笑，自得道：“誰讓本世子心靈手巧，做什麼都一學就會呢？”

金不言才醒過神來，說的這一個人便是自己啊，去捶金不語：“你整日在外面瞎胡鬧，就騙我吧。”又有幾分忐忑：“打扮這樣，不會太招搖吧？”

金不語反問：“難道姐姐竟覺得，你打扮的素凈了不安好心的人就會放過你？”

兩人都知道說的是誰，金不語嘆一口氣：“也是。”

“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何況還有我呢！”金不語握了的手，親自護送去侯府。

定北侯府今日賀客盈門，除了幽州刺史等一干地方員與地方縉紳，還有幽州大營的眾將士們，都來齊賀定北侯壽辰。

郭子華與均善來參加侯爺壽辰是頭一回，去年這時候他與大公子金不畏還不咋親近，今年被邀請也是意外。兩人掐著點過來，遠遠見得侯府門口車馬擁堵便有些退卻，郭子華想了個主意：“不如你進去送了賀禮咱們就回去？”

均善死拖著他不肯撒手：“大哥，咱們已經在營里吃了一個月的素菜了，肚里半點油水都沒有，送了賀禮總要吃回本吧？我可早就打聽好了，說是侯府廚子極舍得下本錢，宴席上還有紅燒蹄髈呢，燉的爛的皮，一口下去油脂就化在了里。”他幾乎是流著口水在央求：“哥哥你不陪我，我怕自己到時候吃相太難看！”

郭子華：“你讓我留下來提醒你口水別滴在盤子里嗎？”

均善：“……反正你不許走。”

正在僵持之間，但見一輛四匹駿馬拉著的華麗馬車遠遠而來，隨行的親衛正是黎家兄弟，均善興的指道：“世子來了，不如咱們也跟著一起進去？”

世子后跟著好幾輛馬車，也不知道里面都裝了些什麼，均善目瞪口呆：“世子這是準備了多賀禮啊？居然需要一個車隊來裝？”瞬間就把他二人的賀禮比到了泥里。

郭子華總覺得哪里有古怪，卻又說不上來。

按理來說世子與侯爺的關系似乎并不如傳聞的那般好，反而是養在侯爺邊隨時聽從指教的金不畏似乎更得侯爺歡心，但瞧著世子在營里兌侯爺的樣子，父慈子孝似乎又談不上。

他拖著均善往門口：“快點快點。”

世子的馬車過來，擁堵在門口的馬車便主讓開一條道，車隊轉往后門而去，金不語先跳出馬車，再轉從車里扶出來一位打扮的端麗華貴的人兒，竟是金不言。

兩人上前見禮，金不語向郭子華眨眨眼睛，有意提點：“郭校尉，你若是跟在我后進去，可能要被連坐，給你一個忠告，不如等我進去一盞茶功夫你再進來？”

郭子華略一想便知，在侯府恐怕不大庶母跟生的兒待見，擔心自己被連累，當下笑笑：“不打。”

金不語笑道：“你可別后悔。”

姐弟倆相攜進門，車隊自有黎家兄弟押送，兩人先是在正門遇見了金不畏，好兄長金不畏也學會了當著金不語后陸續而來的賓客道：“父親的壽辰，府里眾人都連著忙了好幾日，二弟肯搭把手就算了，怎的現在才出現？”

迎客這種事，理應由侯府世子出面，但蘇溱溱把持著府中之事，這種出頭臉結人脈的機會自不會到世子手中，金不語也樂得清閑，每日在外面吃喝玩樂，不知道有多逍遙。

“大哥多勞多得嘛。”

頭一道關卡還算順利，至多由金不畏對外加強宣傳了侯府世子玩樂不管府里正事的形象而已，反正金不語在幽州城的名頭向來也好不到哪里去，不在乎，還附耳跟長姐玩笑：“大姐姐且在后面掠陣，看本將軍連闖三關。”

金不言笑道：“大將軍，小心敗下陣來！”

遠遠見到蘇溱溱帶著金不棄在二門迎客，金不語便低了聲音道：“呔！那兀突國的老妖婆與小妖，意用妖迷本將軍，待本將軍將你們皮筋，讓爾等出原形！”

金不言沒想到頑皮至此，笑著捶：“小心讓們聽到。”

蘇溱溱多年唱戲的面皮都沒下來，遠遠見到姐弟二人便出溫慈的笑容，還出難過的模樣：“大小姐這幾日也不回府，我與你父親都擔憂你和離之后在外吃不好睡不好。”

金不棄可算是逮著機會了，上下打量金不言的妝容與首飾，諷刺道：“長姐剛剛和離，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也不怕別人笑話。”

金不言面已變，金不語湊近了笑道：“小妹這話說的，你就算是打扮的花枝招展在某些人面前走個十圈八圈，人家也不會將你放進心里。二哥覺得吧，你還是省省脂錢，省得白搭。”

金不棄被中心事，想起這些日子在沈淙洲面前費盡了心思打扮，不想這位義兄對始終守禮自持，不肯逾矩半分，擺明了瞧不上，當下面大變，惱怒：“金不語，你胡說八道什麼？”

金不語笑的：“你想胡說八道，二哥哥便陪你胡說八道。妹妹可要想好了，若是惹的長姐不開心，那二哥哥也就不開心。二哥哥不開心呢，就會喝酒，喝了酒呢就難免在席間胡說八道，妹妹要臉，二哥哥可不大要臉，什麼事兒都干得出來！”

“你——”金不棄迅速敗退：“你個瘋子！”

蘇溱溱連忙打圓場：“你們兄妹兩個從小就打仗，都什麼時候了，還要在這里鬧騰，都趕散了招呼賓客。”

金不語笑笑，吩咐紅玉跟紅梅：“把大小姐扶去我院里給高媽媽照看著，待得賀壽的時候再出來也不晚。”

金不言被丫環扶著往后院而去，紅玉回頭看著世子在人群之中與來賓打招呼的模樣，道：“嚇死我了，奴婢來的時候就怕二小姐那張刻薄的，沒想到遇上世子爺，可給堵了個嚴實。”

金不言抿笑：“世子凈會胡說八道，你們可別被他給拐帶壞了。”許久未曾回侯府，不知道金不語說的“某人”是誰，可是見蘇溱溱母的神，想來便是們母倆屬意的婿人選。

再聯想誰人能讓金不棄隨時打扮的花枝招展在眼前晃來晃去，不言而喻。

——沈淙洲。

低嘆：“蘇氏母可是盤里的妖，淙洲子方正，可別被纏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