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侯生辰，蘇溱溱作為實際意義上的侯府主人，早早便忙的腳不沾地，好些日子都沒睡過囫圇覺了。

雖然這幾年金守忠的生辰宴年年擺，但為了表現自己的能干，總也不能拿舊例來糊弄賓客，于是從宴客的名單、菜、男賓客的起居坐臥更消磨時之，都琢磨了個遍。

至于本城的唱戲班子更是宴會必備。

哪知道賓客席，在后院忙著招呼眷，前院小廝來報，說是半個月前請的幽州城小香蘭的唱戲班子遲遲未來，他們戲班子里的人來告罪，班主小香蘭昨晚就上吐下瀉，兩都了面條提溜不起來，此刻還在舒觀云的醫館里躺著呢。

蘇溱溱大怒，邊走邊罵小廝：“你們都是怎麼辦事的？明知道小香蘭生病了，還不盡早來報我，非要等到賓客都來齊了才來拆臺？”

小廝面上不見驚慌，反而寬：“姨娘不必著急，幸虧世子從蘇州采買了一班戲子，這些日子聽說就關在別院里練習，此刻已經裝扮上了，只等前面宴席撤了就可以開唱了。”

這時節男大防并不算嚴苛，宴客之時男分席而坐，但聽戲之時男卻可以混坐，眾目睽睽之下也不怕橫生枝了。

蘇溱溱對金不語的警惕之心從未松懈過，當下狐疑道：“別是世子又起什麼幺蛾子了吧？”

小廝是的心腹，笑的諂：“小的來回姨娘之前已經去后臺看過了，那些戲班子里的人正忙著妝扮，班主還說世子賣了他們戲班子回來，這是頭一回上臺獻藝，一定不能丟了世子的臉。”

蘇溱溱冷笑：“世子文不武不就，也就只能在這些小道上下點功夫了。”

小廝知機，立刻便捧：“世子哪里比得上咱們大公子，跟著侯爺進軍營，忙的全是正事，將來必是棟梁之材！”

蘇溱溱心里舒服了，便不再著急去理戲班子的事，還頗為自得——自己生的金不畏在軍營與侯府皆立住了足，世子又如何？還不是被兒子的幾無容之所，只能在外面花天酒地消磨時。

一時宴罷撤席，男賓客更稍作歇息，便趕往水榭去聽戲。

蘇溱溱陪著幾位將軍夫人共同前往，時不時還要同萬夫人親切流幾句兒嫁娶經驗，再對世子的婚事抱怨幾句：“侯夫人早早過世，我們侯爺又是個一心為公早晚不進家門的主兒，我這個做姨娘的還能怎麼辦呢？可不得多替世子留心。”夸贊道：“我瞧著夫人的芷就極好，也不知道說親了沒有？”

萬夫人笑的謙和：“我這個兒倒是極好的，格剛毅不同于一般弱弱的兒家，凡事自有主張，最不喜別人替拿主意。我總想著兒家嘛，嫁個夫郎也得自己中意，否則日子過起來有什麼趣味？”

蘇溱溱猜度的意思，這是有意還是無意呢？

心里厭惡萬芷的刁蠻任，心道：什麼格剛毅，分明就是個潑婦，上次打的我的不離上都是鞭痕，這種潑婦也就世子能娶，便是倒兩百抬嫁妝，我兒子也瞧不上！

但面上卻還要表現的極為歡喜的模樣：“芷那孩子最是講道理。”用鞭子講道理。

幾位夫人已經先后踏進水榭，臺上已經有戲子在暖場，金守忠與幾位將軍已經坐在了前排，跟著便有人引了夫人們座，隨后便是年輕人四散坐了下來，蘇溱溱打眼一瞧便有些不舒服。

金不言在拜壽的時候才被請了出來，送完了賀禮以不舒服回了世子院落，連宴席都未參加，剛剛被世子的人扶了過來，坐在了角落里，跟著沈淙洲也坐在了旁邊，惹的竇夫人左一眼右一眼的剜著前兒媳婦，卻好似渾然未覺。

金不棄與萬芷也不知道是在賭氣還是約好了，齊齊坐在了金不言左右，眼神卻不斷窺著同桌的沈淙洲。

蘇溱溱眼角直，心里瘋狂大喊：不會吧不會吧？！萬芷這個潑婦中意淙洲？

要跟我的不棄搶淙洲？！

臭不要臉的丫頭，自己什麼子不知道嗎？！

礙于萬夫人就在旁邊，不好顯的太直白，只能強笑道：“芷這是……許久未見不言，去跟大姐姐打招呼？”

萬夫人格直爽，從來也不覺得自己的兒太過跋扈，只怕萬芷格太弱嫁出去會被婆家欺負，當下笑道：“應該不是，應該去找淙洲請教鞭法去了。”

沈淙洲之父沈淮安生前與萬喻關系不錯，當年若不是金守忠收著他，說不定他就要被萬喻給收養了。

蘇溱溱：“……”

臺上暖場的戲子已經退了下去，后臺鼓樂聲起，有聽過南戲的已經頭接耳：“是《麻姑獻壽》，也不知道麻姑的扮相是不？”

簾子掀起，裝扮停當的麻姑裊裊婷婷從后臺走了出來，金不語正站在金守忠椅子后面，當著幾位將軍的面難得討好賣乖：“父親，這是兒子從蘇州采買來的戲班子頭一回登臺，特為父親祝壽，已經關在別院里排練了好幾回，就算唱的不好，還求父親別嫌棄！”

金守忠與蘇溱溱的目忽然都停在了臺上——神魂出竅。

金守忠看到了年輕的蘇溱溱，在萬家老夫人壽宴之上，穿著戲服從后臺簾子里冒出來，勾住了他年輕的魂魄。

蘇溱溱面慘白：“……是誰？”仿佛想起了什麼久遠的噩夢，忽然從噩夢之中驚醒，幾近窒息。

永遠也不想回到過去，在南戲班子里的時。

而臺上的麻姑無論是扮相還是眼波流轉一顰一笑皆與當年的極為神似，曾經對著鏡子無數次練過的笑容表，那種的楚楚可憐的風姿，都悉的令心驚。

“麻姑啊。”萬夫人最厭煩裝腔作勢的姿態，明明不喜歡的芷，卻還要裝作特別喜歡的樣子，還裝作無意道：“我記得當年認識蘇夫人，還是在我婆婆的壽宴之上，那時候夫人扮的麻姑，可比臺上這位漂亮多了！”

哪里是漂亮多了？

以多年前的記憶，麻姑驟然出場，都鬼使神差轉頭掃了一眼蘇溱溱，有種時倒流的錯覺。

臺上那人，分明便是二十年前的蘇溱溱！

金不語站著，將金守忠失魂落魄的表盡眼底，心中的困更深了。

憑心而論，找的這個戲子并不是蘇州最的，但是卻是與蘇溱溱最像的。

誠然并沒有見過年輕時候的蘇溱溱，但得益于常年混跡市井歡場，見識過太多的人，也細心研究過人的骨相，挑的這個戲子妙就妙在骨相與蘇溱溱極為相似，都不必金守忠出驚訝的神，便已經篤定兩人的扮相定然極為相似。

更何況麻姑一出場，侯爺便失了神，好像陷進了久遠的夢里，而坐在他旁邊的幾位將軍皆換神，特別是當初在母親的壽宴上合了這一樁好事的萬喻更是如坐針氈，還特別扭頭去看。

金不語假作不知——當年并未出生，如何知道金守忠與蘇溱溱的爛事兒？

與萬喻眼神對個正著，無辜的、惶恐的、低了聲音問：“萬將軍，我采買的戲班子唱的不好嗎？”

萬喻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表極為復雜難言，好半天才回了一句話：“也不是。”

是他想多了，世子怎會知道當年舊事？

再說蘇溱溱自進了侯府，一門心思要提高自己的外在形象，洗自己戲子的舊時烙印，刻意往貴婦人的方向裝扮，平日多是珠寶氣示人，誰能想象得到當年也曾經落魄到被家里人賣進戲班子討生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