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鹿灣,因河灘形似硯臺、且山崖上常有野鹿行走而得名。謝弘瑜一行人乘船過去時，用了將近一個時辰。

今日雨勢依舊很大，傘檐下不斷飄進雨,吹得人冷難。

肖梓晴站在船頭,用力攥傘柄，因子虛弱,這會兒臉些許蒼白。

突然，手上一松，有人握住的傘。

“讓你待在船艙別出來，你偏不聽勸。”謝弘瑜道：“你個姑娘家怎麼這麼喜歡折騰？”

肖梓晴索把傘給他：“我得親眼見了才放心,剿匪在即,不能掉以輕心。”

聞言，謝弘瑜輕笑：“我看朝廷應該派你當這個欽差。”

“哦，還是說.....”他傾湊近,低聲道：“你這麼用心良苦，是因為太我了？”

“......”

肖梓晴懶得理他。

兩人共撐一把傘,這會兒躲在傘下頭挨著頭低語,看起來十分親。

站在一旁的穆將軍咳了聲：“謝大人，我觀這硯鹿灣地形圍攏狀，尋常難以找到口。”

肖梓晴也道：“確實如此，這就是水匪狡猾的地方。”

謝弘瑜隔著雨幕過去，硯鹿灣像在水上架起一座天然石橋，石橋下只有矮小.口進,平時船舶經過此地，不仔細看本不知道里頭別有天。

“可要進去看看？”謝弘瑜問。

“自然要進去，只不過船太大恐怕不了，得換漁船。”

隨后,兵尋來了一只漁船，加上撐船的漁夫和兵，挨挨也只夠坐六人。

謝弘瑜和肖梓晴坐在船篷里，雖隔了雨，但船篷兩頭風。這麼坐了會，謝弘瑜突然解外袍。

肖梓晴瞥過去：“你做什麼？”

“怕你冷，把裳給你穿。”

“我不要。”

“你不是生病了？還倔什麼？”謝弘瑜沒聽，三兩下解了外袍罩在上。

頓時，一暖烘烘的熱氣進皮里，肖梓晴低低喟嘆了下。

余中瞧見謝弘瑜笑。

“你把裳給我了，你不冷嗎？”肖梓晴問。

“冷啊。”謝弘瑜說：“但誰讓我喜歡你呢。”

“......”

謝弘瑜這人天生臉皮厚，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就說這種話。

肖梓晴沒法子，不想被人笑話，便也只好故作鎮定當無事發生。

卻漸漸地，心里某塊地方發熱，有種東西悄然堅定地生長。

不論如何，都要努力嘗試。這輩子們占盡先機，若是防得當定然能躲過厄運。

倘若謝弘瑜真躲過了......

轉頭去看謝弘瑜：“你上次說的話別忘了。”

謝弘瑜正在查看船篷外的況，冷不丁聽說這麼句，茫然問：“什麼？”

“你說回京后就娶我。”肖梓晴用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那你得好好的，好好活著。”

謝弘瑜笑：“無須你囑咐，本世子好不容易要娶媳婦自然不舍得死，若是閻王親自來，我就把他宰了。”

肖梓晴也笑。

漁船漸漸靠近硯鹿灣，緩緩從天石橋下經過，這會兒已經是傍晚，天將黑黑，且又下大雨，目及之皆朦朧看不清。肖梓晴只知道里頭是一個很大的水灣，聽穆將軍說可容納十數艘戰船。

而且這里，進可攻，退可守。

穆將軍疑：“這樣一個地方，為何輿圖上沒標注？”

肖梓晴眸子一，問：“敢問穆將軍的水系輿圖從何而得？”

“襄州河運使呈上來的。”

“這麼個大水灣，尋常船夫都知曉常有水匪出沒，河運使大人沒道理不清楚。有沒有可能.....”肖梓晴點到即止，又道：“并非小子挑撥，而是剿匪在即，輿圖了這麼個地方實在不惹人懷疑。”

聞言，穆將軍蹙起眉頭。

肖梓晴清楚，這話穆將軍聽進去了。

果然，一行人從硯鹿灣回來后，穆將軍拉著謝弘瑜去了府衙，大概是要商討今日之事。

臨走前，肖梓晴把裳還給了謝弘瑜，自己坐馬車回了梧桐院。

到梧桐院時，天已經徹底黑下來。婢春蓉等在門口，焦急道：“小姐怎麼才回來？”

“快端盆熱水來，我洗洗臉。”肖梓晴進門。

頭發被雨打，碎發在臉頰邊不舒服，徑直走進里間換了干凈裳。

春蓉在一旁擰帕子給臉：“小姐去哪了？怎麼這時候才回？”

“出去辦了點事，怎麼，有急事？”

“急事倒是沒有，就是有怪事。”

“什麼怪事？”

話才問出，門口出現個影，主仆倆過去，就見柴淑靈站在那里。后跟著兩個婢，婢手上捧著東西，也不知是什麼。

柴淑靈溫溫地笑道：“我聽說肖姑娘子不適，特地送些藥材過來。”

肖梓晴不知葫蘆里賣的什麼藥，靜靜看。

“肖姑娘莫誤會，”柴淑靈道：“我聽說肖姑娘昨日生病，借住在世子哥哥這休養，既然是世子哥哥的客人，我自該是要好生照看。”

“這些是對風寒極有用的藥材，”轉從婢手上接過匣子，打開來放在桌上：“小小心意，不敬意。”

“對了，”繼續道：“我已吩咐廚房給肖姑娘做些藥膳，藥膳細致，口易克化，對子好。”

“我此前瞧你屋子里焚的香過燥，不利于你的病，便讓人換溫和些的，也不知肖姑娘喜不喜歡。”

“肖姑娘暫且先這麼用著，若是還有需要，只管說出來，我派人去準備。”

肖梓晴淡淡笑著，但笑意不達眼底。

這位柴淑靈可真有意思，上輩子未曾跟有什麼集，竟不想是這麼個淺陋心機之人。

適才那些話雖句句著關心，可字字無不在說才是這梧桐院的主人，而只是個借住的客人。

如此一來，肖梓晴更加好奇了，上輩子謝弘瑜和柴淑靈到底在襄州發生過什麼，以至于柴淑靈回京后非他不嫁。

淡笑須臾，肖梓晴直接開口道：“誰讓你我屋子里的東西了？”

語氣微冷，柴淑靈臉上的笑僵了僵。

并不清楚謝弘瑜跟肖梓晴是何關系，聽婢說是謝弘瑜在京城的同鄉，暫時借住在這里養病。既如此，不是客人又是什麼？

況且，爹爹說，此去京城會跟衛國公府結親，早晚要嫁給謝弘瑜做妻子，此時當半個主人照顧也算合理。

原以為，做得這般，這位肖姑娘該是恩戴德才是，殊料卻毫不留地冷了臉。

柴淑靈臉僵了片刻后，開口道：“肖姑娘莫不是對我的安排不滿意？無礙，若是有哪里不滿，且說出來，你是世子哥哥的客人，我定會好生......”

“出去！”肖梓晴不悅道。

今天忙了一下午，有些神不濟，這會兒又累又，實在不想跟這位虛與委蛇。

柴淑靈咬了咬，面難堪地出門了。

“小姐，”春蓉悄悄道：“奴婢說的怪事就是這個，也不知這位柴姑娘什麼風，又是換香，又是做藥膳的，聽說還給謝世子也備了飯菜。”

肖梓晴沒心理這事，許是下午吹了風，這會兒頭又有點昏沉起來。

“去端晚飯過來，我了。”

春蓉問：“那柴姑娘準備的藥膳，要吃嗎？”

“你若想旁人隨意毒死你家小姐，就去端。”肖梓晴沒好氣道。

“是是是，奴婢去端其他的來。”春蓉放下東西趕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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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梓晴吃完晚飯又喝了碗藥，正準備沐浴歇息，那廂就聽說謝弘瑜回來了。

很快，又聽說柴淑靈端著飯菜去了外院書房。

婢說了這消息后，肖梓晴只淡淡嗤了聲。

想了想，囑咐春蓉：“這幾日多盯著那位柴姑娘，有任何消息都要稟報給我。”

倒想看看，上輩子，謝弘瑜和柴淑靈在襄州到底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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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時過后，雨勢小了些，但屋檐滴滴答答地格外惹人煩躁，肖梓晴靠在床頭看了會書，倏地將書卷合上。

聽見靜，春蓉抬頭：“小姐困了？”

“柴淑靈那邊有什麼靜？”

“小姐，柴姑娘還在書房呢。”

肖梓晴看了看天，蹙眉：“兩人單獨在書房？”

“也不是，還有柴大人，也就是柴姑娘的父親。”春蓉說：“三人吃了晚飯后，柴大人就開始考校兩人學問。”

“小姐可是困了？”

“嗯，”肖梓晴興味寥寥：“我乏了，你也去歇息吧。”

聞言，春蓉整理好東西，起去外間收拾小床。

沒過多久，聽見“砰”的一聲，趕掀簾子進來：“小姐......”

才開口，看見站在窗邊的人時，又默默退了出去。

謝弘瑜是爬窗進來的，進來后他轉把窗子關嚴實。

肖梓晴問：“窗子分明閂上了，你怎麼弄開的？”

謝弘瑜神地笑了笑，朝走過來：“怎麼還沒睡？”

“我若睡了，你還能進來？”

“子好些了嗎？”謝弘瑜抬手要去探額頭。

肖梓晴偏過頭，不給他。

謝弘瑜一頓，蹙眉打量了會：“怎麼了？生氣了？”

“你大晚上爬窗做什麼？”

“不爬窗難道明正大地走正門？”謝弘瑜道：“我倒是無所謂，就怕你不樂意。”

兩人男未婚未嫁的，以前倒沒什麼，現在梧桐院還住著旁人，謝弘瑜怕傳出點什麼對肖梓晴名聲不好，才不得不爬窗。

“你找我做什麼？”

謝弘瑜強行箍住腦袋，探了探額頭，見沒發熱這才放心。

他拉了張椅子坐在床前，問：“你怎麼知道硯鹿灣的？”

“我已說過，來襄州途中無意得知。”

謝弘瑜胳膊撐在扶手上，這麼捧著半邊臉盯著，慢悠悠道：“肖梓晴，你知不知道你撒謊的時候有個病。”

肖梓晴盱他。

“你撒謊的時候，不敢看我。”他說。

“就像以前，我問你是不是喜歡我，你也總是不敢看我。”

“......”

“所以......”謝弘瑜繼續問：“你如何得知硯鹿灣的？”

他盯著的神，一一毫的變化都瞞不過他的眼。其實肖梓晴也沒想能瞞得過他，清楚他必定會來問。

斟酌了下，道：“謝弘瑜，你信鬼神嗎？”

“嗯？”謝弘瑜眉梢微挑。

“我時常做一個夢，反復看見個場景，夢見你死于水匪手中，硯鹿灣也是夢里所知。”為了讓他更加確信，半真半假道：“我原本以為只是個夢，后來問過船夫，才知道，真的有硯鹿灣這麼個地方。”

笑笑：“你說神不神奇？”

謝弘瑜聽了這話，卻想到了別。

頃，他認真問：“所以，你以前一直不肯嫁我，就是因為夢見我死了？在你的夢里，我們是什麼關系？”

肖梓晴心猛地一跳。

謝弘瑜這人太聰明，稍微一點破綻就會馬腳。

可上輩子的事要說給他聽嗎？說兩人八字不合，說克死了他，說寫了封信是他的催命符。

肖梓晴心頭有些，掩下眼睫逃避他的目。

謝弘瑜靜靜看了片刻，突然坐過來，捧起肖梓晴的臉。

“你看著我，”他說：“你之前說要嫁給我的那番話，是哄我的對不對？”

“你是怕我死在水匪手中，所以拿這個甜頭誆我。其實在你心里，本沒想嫁我，對不對？”

肖梓晴的嚨干，竟不想被他猜到了。

別過眼，不敢看他。

“為什麼？”謝弘瑜問。

“嗯？為什麼要誆我？”

過了會，也不知是他手勁大疼了還是怎麼的，肖梓晴突然落下淚來。

晶瑩的淚水劃過臉龐，浸在他指間。

謝弘瑜慌了，趕幫，聲音也變得溫。

“你別哭，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就是......”他眼尾微紅，悶悶道：“就是我心里難，想知道答案。”

肖梓晴無聲流淚，愧疚、惋惜、憾、而不能等各樣的緒織，使得嚨仿佛被堵了團棉花，想說卻說不出口。

過了許久，低聲道：“謝弘瑜，我信鬼神，也信命。我們命中無緣、八字相克，我不能嫁你。”

謝弘瑜聽后，匪夷所思片刻，笑了。

他指腹輕地幫揩眼淚：“就因為這個你才不嫁我？”

肖梓晴點頭：“我不能嫁你，否則你會死。”

“肖梓晴，”謝弘瑜笑著臉頰：“你傻不傻，這種事也值得你哭？”

“你聽好了，”他說：“我謝弘瑜不信鬼神不信命，若是你夢里有什麼預示，那我就逆天改命。總之，不論是生是死，我都會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