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第97章 結局·中

結局·中

永寧元年, 新帝登基,于新年正月置了兩件國政要務。

其一,治沈氏元策弒君之罪。

依大燁律法,謀逆者當斬, 并罪及三族, 其父子當從死,其母妻妾、兄弟姊妹、祖孫及部曲、資財、田宅當沒收, 其伯叔父、兄弟之子當流放三千里。

沈氏門庭人丁稀薄, 因其未婚妻已于興武十二年與其解除婚契,故三族之只余其母一人, 與長安沈府、河西沈府家丁仆役一同依律論,以儆效尤。又因沈氏麾下未有參與謀逆者, 故玄策軍不牽連,由穆氏暫領,仍照舊制駐守河西。

其二, 新帝就大燁與西邏終止和親一事,與西邏磋商洽談。

新帝反對先帝生前對西策略, 以互惠互利之商貿政策與西邏促和。

西邏老王痛失次子, 卻因和親禍端起于西邏二王子,無可追究大燁, 加之年事已高, 無力為繼,命西邏大王子代理國政。

西邏大王子本有親近、學習中原以促本邦繁榮之意, 愿接大燁新帝和議,與大燁簽訂和盟達共贏。

因大燁與西邏和親一事起始的風波, 到此正式落幕。

待一切塵埃落定, 世人再提起興武帝, 既有褒揚其早年在位期間振興大燁武力,亦有詬病其晚年背棄初心,猜忌武臣,犧牲功臣之換取和平,可謂也興武,敗也興武。

論及沈元策,朝堂上下雖不知事發當日真相,卻猜到沈元策此行孤長安,實為鴻門赴宴,所謂弒君或是反殺,無不為大燁隕落如此年名將扼腕嘆息。

聽聞沈元策死次月,永盈公主上書自請廢除公主封號,還郡主之名,自此長居河西。新帝應允。

*

二月初春,河西姑臧,瑤園。

姜稚站在庭院里,看著府里忙碌著的,一張張悉的面孔,出了安心的笑意。

新帝查抄長安沈府以及河西沈府都只是做了個樣子,實則已將府里人梁換柱,沈夫人和青松如今正在來河西的路上,長安沈府那邊其余仆役家丁因并非親信,便都遣散了,河西沈府這里的人本是心腹,便都轉移到了瑤園。

姜稚帶著婢清點完一樣樣自遠方送來,賀喬遷新居的禮,獨自進了書房,坐在窗邊拆起那些隨同禮寄來的書信。

第一封是舅父的家書,舅父照舊與報平安,說他眼下康健,家里也一切都好,只是鐘氏如今不堪支撐主母之位,二人已決意和離,而許氏無意打破規矩,以妾上位,故而提議他迎娶新妻,舅父問這個提議如何。

“這樣也好,”姜稚與一旁驚蟄說,“侯門總要有當家主母,許姨娘為人雖無可挑剔,但扶妾為妻對舅父仕途有損,整座侯府也會被人看輕。”

驚蟄笑著說:“郡主如今果真是當家的人了,考慮越發周全,依奴婢看,郡主在回信中提醒侯爺擇新人時注意對方品行,莫再步夫人后塵便好。”

姜稚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擱下舅父的信,又去拆第二封裴雪青的信,一面看一面與驚蟄說:“雪青阿姊說,自從兄長去年仕之后,也心有所,決定在長安開一間醫館,籌備至今,醫館已經落,說我哪天若回長安便去醫館找還記著春日與我放紙鳶的約定。”

“看來裴姑娘自從手刃仇人之后是當真振作起來了。”

姜稚輕眨了眨眼:“不過雪青阿姊往后或許不會嫁人了吧。”

“或許吧,子也并非一定要嫁人。”

姜稚聽出了驚蟄的意有所指。早前驚蟄在鄭縣醫館養傷時本與一位學徒看對了眼,后來為兩度來往于河西長安,這段姻緣就擱置了。如今安定下來,姜稚本想為驚蟄做主了這樁婚事,但驚蟄不想離開去長安,也不愿對方拋家棄業來河西,便與對方了斷了。

“來日方長,或許有新的際遇呢,若再遇良人,出嫁也很好,若未遇良人,能做自己喜歡的事也很好。”姜稚說著,疊攏裴雪青的信,又去拆寶嘉的信。

寶嘉阿姊一如既往地言簡意賅,說的禮先到河西,人晚一步也到河西了。這長安城住得真沒意思,公主府的面首也無趣得很,都遣散了,不如來河西散散心。

姜稚笑著讀下來,隔著兩千里都聽到了寶嘉阿姊打算盤的聲兒。

最后一封信是裴子宋的。

“裴子宋說,自從我去年散盡家財補杏百姓,在杏就是一位活著的菩薩了。”姜稚讀著信跟驚蟄打趣,“說什麼呢,我家財可還沒散盡,這才哪兒到哪兒,咱們回頭再清點清點,留在長安的產業如今也不方便就近打理,不如變賣了,到河西來置辦新產業。”

驚蟄點頭應下。

姜稚繼續看信,又看到裴子宋說杏如今已然恢復生機,當地百姓給三七他們一百零一名玄策軍建了英雄祠。

姜稚著東南的方向出了會兒神,喃喃道:“等之后安穩下來,去杏看看三七他們,請他們喝杯喜酒吧。”

仔細收好四封信,姜稚坐在窗前,著窗外明的春托起了腮。

這四封信所說盡是不同的事,卻都有一個相同的點,他們一個人也不曾向問起元策。

刻意不提,許是不愿令傷心,又許是他們約猜測出了真相,知道不提才是平安。

元策臨走與說過自己的計劃,可如此以命相搏的戰,無甲胄,以一敵眾,他一定還是傷了,否則以他快馬加鞭的腳程,不會在路上耽擱至今。

當時元策去長安雖未帶一兵一卒,但其實李答風后腳跟了過去。有李答風在,他的傷勢應當能得最好的包扎。

可要是也能在他邊就好了。

真的好想好想他。好想下一刻就見到他,想安他新添的傷疤。

想到這里,姜稚打開手邊的匣子,不知第幾十遍取出了里頭那張信箋。

是正月里收到元策報來平安的信,用的不是沈元策的筆跡,而是元策自己的筆跡,只寫了一句話——

“陌上花開,將緩緩歸。”

……又學說話。

姜稚反復挲信箋上的墨跡,像在挲他的傷疤,想象著他帶著一傷寫下這行字的模樣,抬起眼,向窗外栽好的杏花樹。

滿樹雪白匝匝,庭院飄香。

花都開好了,他什麼時候回來呢?

正悶悶地撐腮想著,眼前忽而一道箭影閃過,箭矢如流星破空,下一瞬奪一聲響,木三分。

滿樹雪白被一箭震落,春風颯颯,吹起漫天杏雨。

姜稚緩緩直起,愣愣看著悉的一幕,心也如同此刻嗡振的箭羽,震著怦怦跳了起來。

帶著幾分近鄉怯般的猶疑,姜稚慢慢從窗前站起,一步步走了出去。

庭院里,一年臨風而立,袂翩飛,看見的第一眼,垂落掌心長弓,彎起角,朝張開了雙臂。

大婚那日,說他穿紅好看。

他便穿紅歸家,穿紅來見

姜稚一瞬間熱淚盈眶,向他拔足狂奔而去,一路穿過長廊,飛揚著裾撞進他懷里。

元策收手臂擁住了,閉起眼,下頜輕輕挲起發頂,像在的真實:“回來了,以后是你一個人的元策了。”

姜稚環著他的腰,聽著他鮮活的心跳聲,嗅著他讓人安心的氣息,閉上眼睛:“是我一個人的元策了。”

漫長的相擁里,忽然一道腳步聲響起,谷雨抱著一只木匣走了進來:“郡主,姑爺,長安宮里來的,不知會不會是圣上給郡主的喬遷禮。”

兩人一同睜開眼來。

元策一雙眼危險地瞇起,咬著字道:“我好像還沒死吧?”

姜稚一噎,輕輕撓了他一下,讓他說不吉利的話,回頭問谷雨:“什麼呀?”

谷雨眼看兩人如膠似漆地抱著,一分一毫也不肯分開,連圣上的禮到了都沒有撥冗來看的意思,便走上前來,替他們打開了匣蓋。

一只屬于將軍形制的玄金兜鍪映眼簾,兜鍪之上鱗甲垂落,恰好遮住面孔。

這不是給姜稚的,而是給元策的。

元策如今不能再以這張臉玄策軍,齊延這是暗示元策可以換一個份做回他的將軍。

不過齊延不知道,元策在玄策軍中本來就有另一個帶著面份。

八年斥候生涯攢下的威,“棘竹”二字在每一個玄策軍士兵心中的分量,或許不輸“沈將軍”。

姜稚剛想到這里,忽聽頭頂元策輕輕嘖了一聲:“不收,退回去,打了十年仗才剛歇第一天,有沒有點眼力見兒?”

說著彎一把打橫抱起姜稚

姜稚一聲驚呼,摟住了他的脖頸,被他一路穩穩當當抱著朝臥房走去:“……做什麼去?”

元策低頭看著懷里人一笑:“做你的郡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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