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針》二十六 京城事

遙遠的許城在因為一個胥吏喧鬧的時候,繁華的京城一個趕考秀才引發的熱鬧也尚未平息。

“速來看劉秀才信。”

“言淺意深,辭藻華麗,如泣如訴,氣韻非凡。”

“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天下罪賦第一。”

聽到這一句吆喝的時候,經過的幾個讀書人面容古怪。

這…..

所有的讀書人沒有不希自己的文能博得第一之名。

只是不知道,得此贊譽,劉秀才此時此刻在閻羅殿是不是很開心。

“怎麼會有這種事?”一個讀書人抬起頭看發出喧囂的所在,“這是拿來做生意嗎?”

竟然以遇難人來做噱頭,這太過分了,難道沒人管?

走在其中的陸異之也抬頭看去,看到經過的地方是會仙樓。

那個宛如從不休息的知客含笑站在門外,對詢問的客人進行介紹。

“不是都能看到,只能是訂了天字號房,也就是當初劉秀才吊死的那間房。”

“是啊是啊,那間房死了人,晦氣。”

“所以我們東家想要以人氣沖晦氣。”

“大家請放心,這劉秀才絕筆認罪賦,是我們東家從府買來的,府是允許我們使用的。”

“雖然是拓本,但與真跡并無差別,客你若進去詳觀,可以看到上面還有劉秀才的淚痕。”

“在事發生的地方觀看豈不是更臨其境,對這篇文賦必然有更深刻的悟。”

還真跡,還淚痕,還臨其境……..這都什麼跟什麼啊,讀書人們無語又想罵娘。

做生意還可以這樣?

考慮過死者的嗎?

劉家人的臉面呢?

府都同意了,誰還能說什麼?”有人低聲說,制止要出來質問的同伴。

這高小六與其說從府買來的是罪書拓本,不如說是買來可以公開的權利。

這要花很多錢,陸異之想,但也不是只花錢就能做到的。

此一舉不僅扭轉了會仙樓死過人的晦氣,還引來無數客人,死過人的屋子怕什麼,世間獵奇的人多的是。

陸異之回想那日見到的一眼,看起來浮浪紈绔的年輕人,果然并非錦繡草包。

“可憐可憐。”一個同伴低聲說,“劉秀才死了也不得安生。”

會仙樓這麼做,無疑是把劉秀才拉出來一遍又一遍示眾,那文賦寫得再好,容也是認罪啊。

說著話從會仙樓里走出來幾人,神憤憤。

“華麗的辭藻都是,這劉秀真是殘暴。”

“真是人面心,人不可貌相,這些讀書人,別被他們斯文儒雅的面貌騙了,一雙手能寫好文,也能沾滿。”

怎麼僅憑一篇文章,就把所有讀書人都污蔑了?門口的讀書人聽到了神驚愕又惱。

案子還沒結果呢,劉秀才明明是害者…..

“這不行。”一直沉默的陸異之忽說,“我們應該對府請愿,督促盡快查清案。”

諸人都看向他,有人還記得劉秀才剛出事的時候,這年讓大家避而不談,怎麼現在直接要向府請愿了?

“原本此案是劉秀才私人恩怨,咱們不便多談,但府遲遲不定,又被商家用來謀財,事越傳越不堪,劉秀才畢竟是讀書人份。”陸異之說,“如果被有心人利用,請陛下停了太學,就糟糕了。”

他原先不議論回避,就是擔心鬧大了,影響太學開考。

但現在他們不議論,事也沒有平息。

太學初立,開考天下秀才,朝中并不是都同意的,大周一直以來都是察舉制,皇帝得到都是地方層層推選的吏。

新帝年紀輕,但格強勢,力排眾議要推行新政。

但這個時候劉秀才的事引發民憤,朝臣借此攻擊考舉,皇帝只能收回命。

在場的讀書人面都凝重起來。

......

......

因為劉秀才的份,再加上劉家親友的威,案件很快就從京兆府移到了大理寺。

不過,張元作為案件初查者也繼續跟了過來。

沉著臉走進來,大理寺雖然也是訟訴之地,但沒有吵吵鬧鬧的民眾,也沒有奔走的差役,這里屋殿肅穆,古木蒼翠,回廊纏繞著紫藤,此時紫藤下有幾人在低聲說笑。

其中一個看到噔噔走來的張元,忙迎過來。

“張大人來了。”他含笑打招呼,又主說,“寺卿大人不在。”

張元這些日子常往這里跑,人都認識了,喚聲:“吳主事,劉大人一天天不見人影,可真是忙啊,下次要見他只能去會仙樓等著了。”

吳主事知道張元從哪里來的怨氣,因為劉寺卿允許會仙樓拿走劉秀才罪書。

他不非議上,也不摻和與自己無關的事,笑著打哈哈,說:“寺卿大人真忙,你也知道,這幾年案件多,不過寺卿大人真是在忙劉秀才的案件,濟城快馬加鞭送來了佃戶案的詳,大人去看了。”

張元臉沒有毫緩解,發出呵的一聲:“大人終于有時間去看了啊,我都看完了,準備給大人謄抄過來,免得大人沒時間移步……”

吳主事著鼻頭笑,哎了一聲:“我們這里有新茶,陛下剛賜下的,張參軍要不要嘗嘗?”

張元是個武人,但也能聽懂這吳主事話里的意思,京城部衙這麼多,能得到陛下賜新茶的可不多。

劉宴很被皇帝看重。

張元要說什麼,后有腳步聲,夾雜著說話“大人回來了。”

他忙轉過,看到一個三十多歲面黑黢黢的員緩步而來,后跟著兩個小吏。

這便是大理寺卿劉宴。

劉宴出孝廉,當初仕被分去晉王封地,剛到就接了攔路喊冤,將搶人妻霸田占地的晉王妃的親弟關進了大牢。

他倒不是要斬殺,甚至還沒審問,但晉王妃弟荒無度,子孱弱,又氣又恨一腔脾氣沒發出來,氣攻心,犯了猛疾,死在了牢房。

鬧出這種事,他被晉王拖進王府差點打死。

死里逃生后被貶到惠城,在外蹉跎十年,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才召回。

新帝在翻閱晉王罪案時,看到了他,特意來見見,本是只要展示一下圣恩,但劉宴在外蹉跎十年,事民事歷練,與皇帝奏對,讓龍心大悅,于是被安排進大理寺任閑職。

一年后原大理寺卿被霍蓮關進都察司牢獄,劉宴直接被提為大理寺卿。

“劉大人。”張元也不多話,直接說,“案件進展如何?下一步要如何做?”

劉宴說:“濟城案卷說,那佃戶一妻一已經發配膠州,本命人去膠州調卷查問了。”

張元忍著脾氣說:“劉大人,那佃戶妻沒什麼可查的,們沒本事雇兇。”

劉宴說:“那可說不定,那妻發配教坊司,指不定有人憐香惜玉…..”

“那佃戶十七八歲也算是青春年,但已經死了,只余下一個妻!”張元再忍不住喊道,“一個老妻,姿容全無,先是住過牢獄又發配流離,教坊司都懶得要,直接讓打掃茅廁,憐什麼香?夜香嗎!”

站在一旁的吳主事沒忍住悶笑一聲。

劉宴神無波,看張元哦了聲:“你查的還清楚。”

張元冷笑:“多謝大人贊譽,下清閑,不比大人忙,案卷送來三五日也不看。”

吳主事老好人不說話,跟在劉宴后的兩個小吏不悅喝斥“張元,怎麼跟大人說話!”

劉宴抬手制止,神并無惱怒,說:“很多案件兇手往往掩藏在不可能中,所以還是要耐心仔細查……”

“好,仔細查我沒意見,但大人作快些,還有,也管管眼前,府還沒定案呢,會仙樓已經講了好幾版的故事了,什麼劉秀才自悔,什麼鬼尋仇艷。”張元冷笑說,“民眾哄哄倒無所謂,那些讀書人也來京兆府鬧了。”

劉宴哦了聲:“他們鬧什麼?不去自查自自省,還敢來鬧事?讓你們府尹查查他們吧。”

說罷向前走去。

讓府尹查讀書人?說的輕巧!

這個劉宴說話真是讓人討厭,張元忍不住想打他——但他不是晉王,打不得劉宴,而且就算晉王在,也打不了了。

私下都說,劉宴陛下重用,其實是因為與陛下在書房對坐咒罵晉王,懷自,與陛下同病相憐的緣故。

陛下是太子的嫡親弟弟,跟兄長最親近。

太子死在晉王手里,皇帝心里痛恨啊。

“劉大人,不要再去查什麼濟城膠州佃戶妻了,兇手分明跟那些無關,不過是借了由頭。”張元跟上劉宴喊道,“還是在京城嚴查,查劉秀才的邊人,劉秀才才出眾,不是說文人相輕嗎?保不準是哪個嫉妒,殺了劉秀才。”

劉宴笑了:“張參軍,你這故事講的好的,也去會仙樓坐堂吧。”

“我去坐堂也不如劉大人,劉大人把害者的信放在會仙樓賣錢,那才是發了大財了。”張元喊道,“劉大人如此會做生意,遲遲不肯結案,是不得再多死幾個吧?”

這一下老好人吳主事也不看熱鬧了。

“張元,休要在我們大理寺撒潑!”他喊道。

兩個小吏也已經撲過來,扭住張元“好大膽!”“辱罵上!”“把他送去史臺!”

張元也不怕他們,一拳一腳甩開,罵道:“我是京兆府的人,你們算不得我的上,你們這等碌碌無能之輩,無疑就是案犯幫兇,還不能罵了?”

正鬧著,有聲音嚯了聲。

“哪里有案犯幫兇?不需要罵,給我們就行。”

拉扯在一起的幾人停下來,見不知什麼時候院子里多了一行人,黑幽幽,佩刀沉沉森寒。

說話的是個二十多歲青年,臉上帶著笑,出白白的牙:“劉大人,有事您盡管吩咐,您雖然不是我的上,但您一句話,朱川立刻拿人。”

劉宴淡淡說:“本有需要自會親自跟霍都督說。”再看一眼這朱川,“來我大理寺什麼事?”

朱川說:“都督出巡順便帶回來些案犯,我們都察司牢獄太小了,滿了,借大理寺的牢獄用一用。”

劉宴說:“都察司有需要也請霍都督來與本說。”

這是不理會朱川了。

霍都督曾說過他的手下,都察司的兵衛所到之如同他親臨。

以前也有過都察司去刑部大牢提人,刑部說讓霍都督親來,然后都察司的兵衛就把刑部的大門砸了,過后霍蓮親自來了,坐在刑部門口,說親自看著修大門,堵得刑部好幾日沒能開門。

刑部侍郎去皇帝面前告狀,皇帝還裝傻建議可以趁機讓都察司把門修好點,多花他們點錢以示報復。

不過這劉宴也是皇帝寵信大臣,又是在晉王手下死過一次的。

這兩人上了,會怎樣?

四周的氣氛有些凝滯,張元也忘記了掙扎,任憑兩個小吏抓著胳膊。

朱川一笑,沒有拔刀砸門,而是向后一退,腳尖一轉,側而立。

“都督就知道大人要這麼說。”他說道,俯一禮,“有請都督。”

霍蓮也來了?

諸人向外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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