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曲向向從陸續手里接過一只白耳機,將它塞進耳朵里,聽著舒緩優的旋律，才知道，自己沒在做夢。

那次梁正讓找陸續借隨聽,不好意思張那個口。

梁正就耍賴皮,跟陸續說是想借。

曲向向記得很清楚,當時陸續一句話都沒說,冷漠的騎著自行車走了。

兩分鐘前,他竟然主問要不要聽歌。

曲向向沒想到今年的秋天還沒過去,跟陸續就已經了可以一起討論課題,一起天南地北的聊天，一起聽歌的好朋友。

激的聽了會兒歌,很小聲的問，“這首歌什麼名字啊？”

陸續拿出一個藍皮記事本，翻開一頁,擰開鋼筆,在上面寫下一行字。

——《昨夜小樓又東風》。

“誰唱的？”曲向向說，“好好聽。”

陸續又寫：季忠平。

曲向向翻了翻腦子里的記憶庫,沒有找到對應的片段,“我沒有聽過這個歌手,歌也沒聽過，我平時……”

話沒說完，就看到陸續把記事本轉過來對著，將鋼筆遞了過來。

曲向向抬頭看過去。

陸續也在看,非常平靜，坦然。

曲向向收回視線，好吧，既然你這麼堅持，那就聽你的，我也不說話了，用寫的。

寫到一半，的筆尖一頓，這樣像筆友，很陌生，卻不討厭。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覺。

仿佛他們的友有一個小角因此嵌進了記事本里面。

下午第一節課是英語。

老師發現了一件事，最后一組最后一個學生沒有像平時那樣，趴在課桌上面睡覺，而是坐在那里，看著什麼東西。

太新鮮了。

以至于老師在喊學生上來聽寫單詞的時候，一不留神，喊了那個從來沒喊過的名字，“陸續。”

不管是黑板前的，還是座位上的，都不約而同的齊刷刷往后扭頭。

教室里的氛圍說不出的古怪。

老師喊完就后悔了，這不是沒事找事干，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就在準備找個臺階下的時候，看到那個學生面無表的站了起來，徑直走向講臺，拿起一筆住，走到黑板最左邊的位置上，站好。

教室里雀無聲。

大家不免唏噓，怪事年年有，今天尤其多。

曲向向也是震驚大隊里的一員。

除了震驚，還有高興。

陸續上的殼那麼，會很難剝下來的，而且他也習慣了住在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殼里。

他的每一次出殼嘗試，都一定是他很不容易做出的決定。

值得尊重，表揚，鼓勵，希他越來越好，希他能到很多朋友。

“好了，現在開始聽寫。”

老師從講臺上走下來，穿著雙小皮鞋，一邊噠噠噠的走著，一邊每個重復兩遍的報英文，要求寫出對應得的單詞，以及中文翻譯。

翻課本的恨不得自己長出四只手，六只眼睛。

梁正就不稀得翻，不在乎。

管他一個單詞錯了抄多遍，反正他一個字母都不會抄。

噠噠噠聲停在梁正的課桌前，他正拿著圓珠筆，在本子上鬼畫符。

老師開始報詞組，梁正的鬼畫符就就從一個變兩個。

“……”

等老師去了另一邊的過道上面，曲向向就扭頭看看梁正的作業本，“有兩個是對的。”

“我靠，真的假的？”梁正吃一驚，“曲老師，你沒看錯？”

曲向向轉過頭，不想搭理他。

梁正得瑟的抖著，“嘖嘖嘖，這單元老子一個單詞沒背，竟然都能寫對，老子真是天才……”

老師聽到聲音，立刻投過去“凝視”的目，“梁正，你要是不想學習就出去，別干擾到其他同學。”

梁正懶洋洋的說，“知道了。”

老師不顧淑形象的翻了個大白眼，將目撤離，看了眼黑板前的那位，不嘆，這一屆的八班有個的學生不。

單詞聽寫完了，陸續回到座位上，跟其他幾個一起站著。

老師講一個，坐下去一個。

陸續從頭到尾，所有都是對的，沒任何意外。

組長收作業本的時候，梁正沒，同樣沒有任何意外，一向如此。

老師上課的時候，平時睡覺的那位還沒睡，依舊像是在看什麼東西，在教室里繞大半圈，繞了過去。

陸續不聲的用胳膊住記事本，頭向后微微側了側，眼角冰冷。

老師本來想停下來的那只腳又抬起來，若無其事的往前走了。

低頭看看男朋友買的小皮鞋，心想，還是換回球鞋吧。

走路這麼響，怎麼搞突然襲擊？真頭疼。

老師走遠了，陸續將胳膊拿開，看著眼皮底下的記事本。

攤開的那頁上面，開頭是一段清秀的小字。

【我聽得比較多的是周杰倫的歌，《在西元前》，《黑幽默》，《簡單》，《上海一九四三》，《你比從前快樂那些》，還有最新的那個專輯里面的一首歌，《東風破》。

我覺得他很有才，十年后，可能用不了十年，他肯定就能在樂壇占有很高的地位。】

【我喜歡唱歌，就是唱的不好，沒有音準。】

僅僅只是看文字，都能覺出字里行間的緒變化，明朗而又純粹。

陸續轉了轉鋼筆，在那段小字旁邊寫了一句話。

【嗯，沒有。】

他往后翻頁，頓了頓又翻回去，加了一句——但是你可。

寫完最后一個字，畫上句號，陸續習慣的用筆尖在旁點了一下，他回過頭來看那句話，耳子有些發燙，下意識用手了。

反應過來時，面部表頗有些一言難盡。

陸續又將幾門科的筆記本全都拿了出來，每本里面都有五六頁筆記，跟剛才在記事本上看過的一樣秀氣，同一個人寫的，很認真，也很細心。

就是跟他的字跡截然不用，甚至是對重要知識點的整理方法。

看起來很突兀，但他默許了它們的存在。

并且覺得很好。

陸續一頁頁一本本的翻看著，翻完最后一本，他撥出一張草稿紙，漫不經心的在上面寫著，同學，朋友，好朋友，相對比較特殊的異朋友，不可替代的朋友。

寫到這里，他停了下來，抬眼去看孩的后腦勺。

曲向向有應似的回頭。

陸續看著，鼻子里發出低低啞啞的音，“嗯？”

曲向向搖搖頭，坐正之后，做了個深呼吸，覺得自己的心跳的好快。

剛才陸續那樣，真的就像錢夢所說的，帥的過分了。

現在他還沒年呢。

等以后年了，進大學里提升提升學業，再進社會，褪下校服跟休閑服，換上正裝，展開事業的藍圖，那還得了啊……

曲向向趕定定神，強行把自己從胡思想的境地里拉扯了回來，繼續聽課記筆記。

放學的時候，曲向向拿了跟陸續的檢討去找老班，免不了又是一頓思想教育。

乖乖聽了，腳步飛快的回了教室。

梁正找曲向向要錢，“給我五錢，我買兩饅頭路上啃。”

曲向向收拾課桌，頭都不抬的說，“錢不都被你拿走了嗎？我哪兒還有。”

梁正懵比的看向，啥玩意兒？

曲向向把課本堆放到一起，對著桌面整了整，里埋怨著，“要不是陸續借我飯卡，我中午都沒得吃。”

梁正，“……”

我去！為什麼我他媽會有種一不小心助攻了的蛋覺？

梁正仿佛看到自己推了進度條，他的臉一陣青一陣黑，發脾氣，“你是不是傻，書包里沒有，就不會在其他地方找找？”

曲向向抬起手臂，把左邊臉上的唾沫星子蹭在肩頭，“什麼啊？”

梁正撥開的手，在的課桌兜里面翻出幾塊錢。

曲向向生氣的瞪他一眼，你藏那麼，我哪里知道？

后門那里傳來王功的喊聲，“阿正，咱們該走了。”

梁正吼一嗓子，“去個屁啊！”

“你不去了？”王功被吼的莫名其妙，“不是說要逮條烏魚……”

梁正踹一下陸續的桌腳，看他桌上整齊堆在一起的書變得七八糟，他這才舒服了一點，居高臨下的對妹妹說，“一會你跟良子一道回去。”

曲向向沒說上話，梁正就氣沖沖的走了。

到后門口時，還在門上踢了一下。

那聲巨響把班上的嘈雜聲都給打斷了。

王功過來跟曲向向解釋，“我外婆家門前的水塘在水，今天會干，我跟他去魚。”

曲向向說，“我叔會他的。”

王功實話實說，“不差這一頓。”

“……”

王功用胖爪子擋在邊，低聲音對曲向向說，“梁叔他的時候，你幫著他點，他其實是想你過生日的時候，給你弄那個烏魚湯，讓你補一補。”

曲向向愣了愣，“我哥知道你就這麼告訴我了，會不會打你？”

“會的。”王功鄭重的說，“所以親的向向同學，請你務必當作什麼都沒有聽見。”

曲向向正要說話，就看到梁正去而復返，以嚴兄嚴父的姿態說，“中午廣播的事兒，晚上回去咱開個小會。”

朝他的背影吐舌頭。

王功把后面的課桌扶正，“陸續人呢？怎麼沒看到？”

曲向向說，“被老班走了。”

王功三兩下將桌上弄的書理了理。

照剛才阿正單純撒氣的行為來看，肯定跟陸續有關。

因為什麼事，那就很明顯了。

阿正那暴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他火氣最大的時候，陸續不在是萬幸，不然就麻煩了。

王功心想，雖然他在這邊，但是二對一的事兒，阿正干不出來，覺得丟面兒，以多欺不像樣子。

一對一的話，以陸續那牛的練家子手，阿正怕是要吃虧。

他會深刻領悟到什麼沖是魔鬼，什麼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那太慘了。

王功收收心思，“還好陸續人不在。”

曲向向點點頭，“嗯。”

陸續只是長得高，會讀書，可他總是一副睡不好的樣子，力似乎不太行，打架更不行。

要是梁正發脾氣，都拉不住。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就不在一個頻道上面。

王功瞥見陸續進教室，他快速對曲向向打了招呼，腳底抹油的閃人。

曲向向看陸續把視線落在桌上的那些書本上面，頓時把心提到嗓子眼。

自己收拾過的東西，是不是原樣，有沒有被過，不會看不出來。

然而陸續的視線只是停留了兩三秒，就沉默著坐下來，把作業本往書包里放。

曲向向在心里松了一口氣，也繼續整理自己的桌子。

陸續在學校里就一個說得上話的朋友，也正在慢慢對敞開心扉。

如果因為別人的八卦跟閑扯，因為梁正各種防早，怕上當，被人欺負，以至于小題大作，各種不講道理的發脾氣，甚至阻止異朋友，就想著真煩的，干脆算了，從而跟他拉開距離，斷絕友誼。

那他一定會很難過的。

那樣的事曲向向也做不出來。

而且喜歡跟陸續聊天。

什麼都可以聊，他的話不多，不貧，又有分寸，很值得深。

曲向向背上書包，轉過對陸續說，“我先走了，明天見。”

前腳出教室，陸續后腳就跟了上去。

徐良在校門口等著，等了十來分鐘，看到曲向向出來了，冷不丁發現后面還有一個，表瞬間變了變。

他跟功一樣，都是獨生子，當曲向向是妹妹，平時都會盡點兒哥哥的責任，能護著就護著。

曲向向格好，容易上朋友，但是除他們以外，關系不錯的異朋友就沒有了。

因為阿正跟他們一路護航。

這個陸續純粹是個例外，也是意外，是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

很難應付。

徐良的話多不多，是很分人的，在悉的人面前，會很放松，耍耍皮子是常事兒，但是在不悉的人面前，向來都很斂。

陸續不可能主找徐良說話。

這個時間點，放學下班的都在路上，車多人多，曲向向顧著如何安全第一，沒考慮怎麼調節氣氛。

氣氛別提有多沉悶了。

不多時，徐良按住剎車，“向向，你吃菠蘿嗎？我去給你買一塊。”

曲向向說，“不好騎車。”

“吃完再走唄。”

徐良不等再說什麼，就把車騎到一個攤子前，給買菠蘿。

曲向向問陸續，“你要不要吃？”

陸續搖頭。

曲向向說，“那你……”

話沒說完，無意間轉的視線就猛地一頓。

下意識從自行車上下來，人往陸續旁挪了挪。

陸續昂首去，線蹦直幾分。

一段距離外，幾個人在路邊吃燒烤，人手三四串，吃的滿辣醬。

黃宇就在其中，他的頭上纏著一圈紗布，一條胳膊上還掛著石膏，臉上扣著蛤|蟆鏡，扎眼的。

有所察覺，黃宇準確無語的找到方向，他的目掠過，停在旁邊的年上。

那一瞬間，渾每塊骨頭都條件反的疼了起來。

媽||的，小瘋|狗！

黃宇想到了什麼，忽地笑了聲，笑得測測的。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那小瘋|狗家里很有錢。

趙大偉最近缺錢，正好可以賣他一個人。

還是塊骨頭，啃起來很有挑戰，趙大偉就好那一口。

他覺得費一番功夫弄到手的錢，比雙手送上來的要香。

徐良本來在挑鹽水罐子里的菠蘿，一個一個竹簽撥|著，想給曲向向買個大點兒的，形狀好看些，最好是對稱的。

他隨意一瞥，發現了黃宇一伙人，就匆忙從罐子里拎出一塊菠蘿，丟下錢趕了過去。

三人站在一起，一言不發的看著黃宇那邊。

黃宇摘下蛤|蟆鏡，出帶傷的左眼，對他們笑了笑。

曲向向好像看到一條毒蛇在朝他們嘶嘶吐信子，冷又黏|糊|糊|的，讓人惡心，抓著車龍頭的手發抖，手心一片汗，“陸續，徐良，我們走吧。”

陸續聽出聲音里的驚慌，眉頭皺了皺。

走遠了，曲向向的臉還是白的，把手心里的汗在上面，白著一張臉說，“那伙人不會善罷甘休的。”

徐良扯扯角，“他也就做做樣子，不會真怎麼著。”

“真的？”曲向向頻頻往后看，沒見那伙人的影子，還是很不安，“我總覺事沒完。”

徐良讓放心。

曲向向心說，都這樣了，我要是還能放心，那我的心得多大呀？

看向一路上都沒說過一個字的陸續，“那個黃宇老盯著你，還笑的那麼瘆人，不知道心里打的什麼鬼主意，估計是覺得你是一個人，沒有同伙，比較好欺負，你真要小心點。”

“……”

陸續踩著腳踏板，往前騎了一點，背對著，角輕微搐。

曲向向沒得到回應，憂心忡忡的哎一聲，“徐良，你多跟我哥……你怎麼怪怪的，怎麼了？”

徐良說沒怎麼，他把一直拿在手里的菠蘿遞過去，“這個給你。”

曲向向把車停下來，勾了下車撐子，將車停在老樟樹底下，接過菠蘿吃一口，“還甜的。”

“了。”

徐良從口袋里拿出塊帕子，特優雅的抖開，靠著自行車手上的菠蘿水，他看前面的那位也停了車，臉黑了半邊。

親眼看著那位把車掉頭，騎到樹底下，徐良另一半邊的臉也黑了。

這是當他不存在？

徐良還沒完手，就見二叔慌慌張張騎著自行車過來，“良子，可算找著你了，你媽跟你爸打起來了，打的很厲害，你趕回去勸勸他們！”

他罵了聲，“臥槽。”

有了錢就開始作妖，隔三差五的作，整個家早晚要被打的稀爛。

曲向向對徐良說，“你快回去吧。”

徐良要說話，曲向向就搶先一步說，“不用擔心，我不會一個人回去，不是有陸續嗎？我跟他一起走。”

另一邊的陸續擱在車龍頭上的手一。

徐良推推眼鏡，“你們不同路吧？”

曲向向一怔，“對哦。”

徐良正要讓他二叔送曲向向回去，就聽見陸續平鋪直敘的開了口，“你家……在哪？”

他來不及阻止，曲向向就已經很信任很自然的說了，“我家在華聯超市西邊，你上次迷路的地方離我家很近，再過條巷子就是。”

“……”

單腳撐地的陸續微彎腰背，頭低著，秋風一陣一陣，掃的他額前發凌|，細碎的影遮住了好看的眉眼，看不清他眼里有什麼東西。

如果這時候他抬起頭，起眼皮，心深翻涌而上的緒就會從眼里流出來。

那是一種無以復加的開心。

曲向向看陸續半天沒反應，心想，看來真的不同路。

這麼想著，耳邊就響起他啞啞的聲音，他說了句話，一時沒有聽清，扭頭詢問道，“你說什麼？”

陸續說，我們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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