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再等等我嗎？

01.他一步一步，走進薄霧里。

方木深說他要趕回榮城，說走便走，沒有留下時間給葉家的父母回味親的機會。

他對葉家父母說得也很明白，打破了葉母心中那一溫的幻想。他說他不可能為了誰打破自己原有的生活節奏。

他是認親了，愿意接葉家。但他還是那個方木深，他曾經遭的那些磨難與痛苦，不會因為他找回了真正的份而消弭，他早已強大到不需要依靠任何的人和事。

他嘗過世間最苦的東西以后，知道要讓自己變得強大，才能無所畏懼，他還得繼續前進。

盡管馬不停蹄地趕回去，方木深到達夏家時也已經到了半夜。

那是方木深無比悉的景象，坐落在夜中的夏家別墅，像一棟中世紀的古老城堡。兩旁的常青樹，巋然屹立。草坪里的一盞盞地燈發出微茫的，把空氣中的霧靄折蒼青，朦朦朧朧一片。

他一步一步走進薄霧里，一步一步邁上臺階，回在耳邊的腳步聲說不出的沉重。

管家被他吵醒的次數多了，看見是他進門，也已經習以為常。方木深把人趕回房睡覺，自己在漆黑的客廳里坐了一會兒。

等緒緩了緩，他才起上樓。

模糊的背影，鬼魅一般。

這一晚，夏覺晴睡得極其不安穩，在夢中迫于某種力醒來。

從被子里出手，直覺地去抓床頭柜上的水杯，迷迷糊糊地喝下一口，夢里的惶恐消退了一點。

意識也清明許多，乍然發現床被坐了一個人，突如其來的驚嚇讓的手驀地松開，水杯“咚”地一聲砸在地板上，滾了兩個圈又停下來。

“阿深……”夏覺晴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的嚨發干發疼。

“是我。”拉上的窗簾的窗口沒有一亮進來，方木深的臉藏在黑暗中，夏覺晴只能看見他臉龐大致的廓，他的一開一合：“我之前在黎洲市辦點事，看見你要訂婚的消息，就連夜趕回來了。”

聲音聽起來心平和氣，他溫地問：“這是真的嗎？”

夏覺晴卻深知平靜背后的波濤洶涌，太了解方木深了。

“我問你，這是真的嗎？”沒有立即得到回復之后，他執拗地再問了一遍，似乎只要夏覺晴不開口說話，他就能這樣重復又機械地問下去。

“訂婚宴就在明天晚上八點，雙方家長都會到場，地點定在寧海酒店八樓，到時候你也會一起到場吧？”夏覺晴急切地一口氣說完，像是怕被他突然打斷。

空氣安靜下來。

方木深保持著那個僵的姿勢，背得筆直，“你知道我去黎洲做什麼嗎？”

夏覺晴知道他有話要說，便順著他的意思問下去：“你去那里做什麼？”

方木深說：“我去那邊確定一件事，做了親子鑒定，我找到了我的親生父母。明天他們就會來夏家，跟媽媽說明一切，我很快會跟你解除姐弟關系……”沙啞的嗓音里有一溫，他頓了一頓說：“到時候，我就可以娶你了。”

他問：“你不能再等等我嗎？”

夏覺晴搖頭，冷靜自持，殘忍地向他宣告事實：“沒有人會諒解我們，我們當了這麼多年的姐弟了，沒有人會接我們在一起……”

“為什麼要別人接？”方木深嘲諷地說：“我們沒殺人，沒放火，沒有十惡不赦，為什麼要別人諒解？”

“對！我們什麼也沒做錯！”夏覺晴的聲音猛然放大，像鋒利的剪刀突兀地從誰心上劃過，“我們不需要外人的理解，可是我無法承來自外界的那些力……”

“最主要的原因在于我——我不你，或者說我不夠你。不夠你到為了你冒險，拿自己的名譽，拿夏家的前途去冒險！”夏覺晴凝視著床頭那個黑的影子，緩慢地說：“我現在，說的足夠明白了吧？”

“你不我？”方木深笑了，聲音如同呢喃自語，“原來你不一個人，也可以跟他上床？”

“那你呢？你的緋聞加起來都能出一本合集了，你睡過的人有多你自己還記得清嗎？”夏覺晴咄咄人，閉了閉眼睛又睜開，“方木深，你以為你有多干凈？”

就這樣，彼此傷害。

言不由衷，看誰能在誰心頭多一刀。

夏覺晴，你真的不覺得殘忍嗎？

令人詫異的是，方木深沒有如夏覺晴想象中的暴怒。他依舊像尊石膏像一樣僵地、筆地、死寂地坐在那里，聽見的質問，只是跟解釋：“不管你相不相信，那些都是炒作，我沒有跟們任何一個人發生過關系……”

“現在是午夜零點，這棟房子里的人都睡著了，如果你現在跟我離開，沒有人會發現。”他在黑暗中，向出手，“覺晴，你愿意跟我走嗎？”

他最后一次問。

看不見他眼瞼下那一抹倦怠的青灰，猶如江南雨季里肆意生在墻垣邊的苔蘚，而幽冷，與絕緣。

還是說：“阿深，我不能答應你。”

再一次拒絕了他。

他們沒有手，連過激的爭吵也沒有，這一晚的方木深有著令人匪夷所思的好脾氣。

他聽夏覺晴拋出的答應，沒有多做逗留，起就走了。替夏覺晴關上房門的時候，他回過頭說：“我喜歡你這麼多年，你丟下我的時候還是眼也不眨，夏覺晴，你果然還是和當年一樣。”

他像是被這些年無的等待與執念，消耗掉了所有力氣，無力再追逐。

卸甲投降，終于不再糾纏。

房門合上的那一剎，發出“咔噠”一聲清脆的響，然后是滿室的沉靜，把他和的世界徹底隔絕。

夏覺晴擁著被子靜坐在房間里，好久好久，抑不住的哭聲才從的嚨里低低地傳出來。

知道，這次徹底傷到他了。

他或許不會再原諒了。

從此以后，夏覺晴與方木深的緣分將永遠止于姐弟，嫁人，他娶妻，各自有各自的人生，白發蒼蒼老來相憶，彼此不過藏在心底不能與人說的憾而已。

這是親手替他們寫下的結局。

夏母的話還縈繞耳邊：“夏覺晴，你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嗎？你要把你們倆毀掉、把夏家毀掉嗎？”

方木深所不知道的是，三天前，夏母查看夏覺晴的手機，無意中發現了他們倆的親合影。

其中有張骨的照片，是夏覺晴趁方木深睡著時候拍的。

穿著他寬大的白襯衫，湊到枕頭上，親吻他的額頭。不由自覺地按下手中的快門，想要把那一刻定格。連鎖骨上清晰的吻痕，都一并了境。

夏母只一看，就知道了兩人的關系。

夏覺晴面對母親的質問，啞口無言。

而該怎麼告訴他，的喜歡或許沒有他來的那麼深刻，可也在很努力地經營著這段；

又該怎麼告訴他，的喜歡開始于很久以前，或許只比他晚了那麼一點。

那天的夏覺晴跪在夏母面前，第一次低頭，不知道除此之外，自己還能如何做出努力。但夏母絕不能允許自己的兒和兒子在一起，將來人詬病。

沈家獨生子的照片和資料，第二天就擺在了夏覺晴的面前。

夏母說：“沈晉的外貌、能力、還有家世都是一流的，我已經給你們約好了下午兩點見面。如果你不想我被氣死，你最好準時出現。”

02.等我死了，你就徹底自由了。

第二天，從凌晨五六點鐘開始，一直下雨。

夏覺晴一夜無眠，聽著屋外淅淅瀝瀝的響聲越來越大，爬起來洗漱，想著待會兒穿哪套服上班，卻遽然意識到今天自己休假。今天有的訂婚宴。

上午九點，方木深去了陸城遇的公寓。

這次回榮城以后，陸城遇和葉悄已經開始正式同居。雙對的拖鞋，沙發上并排挨在一起的抱枕，還有臺上晾在一起的長和襯衫，每一小細節都著間的親關系。

方木深坐了一會兒對陸城遇說：“以后好好照顧我姐。”

這一次，他終于有了點兒弟弟該有的樣子。只是陸城遇聽他這話，約覺得不對勁，著古怪。怎麼會有一種他在代后事的錯覺？

中午十二點，葉家父母趕到了夏家，前來拜訪，把方木深是葉尚的證據和親子鑒定報告直接公布于眾，提出希讓方木深恢復葉尚的份，回到葉家，認祖歸宗。

夏母不能接。

葉、夏雙方發生在爭持，互不相讓，夏家被鬧得飛狗跳，不得安寧。當事人方木深卻始終沒有出現，打電話無人接通。

下午三點，夏覺晴去了一趟容院。下車時發現雨勢越來越大，下車短短幾步路，被淋得渾，秋雨打在的手臂上，一陣沁心的寒。

下午七點，夏覺晴畫好妝，換好小禮服，準備出發去寧海酒店。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

下午七點四十，夏覺晴正在去寧海酒店的路上。想起昨晚方木深向自己出的手，他問，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拒絕他之后，他便一直沒有再出現。

下午七點五十份，夏覺晴離寧海酒店只隔一條街的距離，轉眼就要達到目的地，但前方突然堵車。

掛雨刷一遍遍拂開水汽，把前面的擋風玻璃得亮卻模糊，不斷有雨水澆灌而下。夏覺晴坐在車里等道路疏通，聽到路人三言兩語的議論，前方好像發生了一起車禍。

“那個男人好像是很面誒……”

“只要長得帥的男人，你都面……”

“我是說認真的啦，你不覺得他好像那個、那個……經常在娛樂新聞里面傳緋聞的人嗎？還是個大導演，什麼來著——方、方……”

“方木深呀！笨蛋！”

這對撐著雨傘走遠，留下夏覺晴萬箭穿心。

打開車門，沖進大雨中，朝前方出事的地點跑過去。那里圍了好幾層人，救護車還在來現場的路上，傷者因為傷勢太過于嚴重，沒有人敢挪他的位置。

夏覺晴撥開人群，鉆進去。當看清楚倒在泊里的那個人時，覺得整個世界灰暗下來，千萬朵沉沉的烏云從頭頂下來。那一瞬間，魂不附。

大量的跡，讓一切看上去更加目驚心。

“阿深……阿深……”

瘋了一樣他的名字。陷昏迷中的方木深卻如回返照般，忽然間，緩慢地睜開了眼睛。

這一瞬間，或許他是清醒的。

他的眼睛被雨水浸，卻眨也不眨地著夏覺晴。

瞳孔一陣，又逐漸渙散，慢慢凝聚的水流出他的眼角，分辨不出是雨滴還是眼淚。唯有那一聲幽長的嘆息，重重地砸在夏覺晴心上。

他像一個久經跋涉的人，在翻越千山萬水之后，依舊無法抵達目的地，再也抵抗不住深深的疲倦和心灰意冷，他說：“夏覺晴，在我活著的時候，終于可以不用見證你嫁給別人，而等我死了以后，你就真正地，自由了……”

等我死了，離開人間，世上再無方木深。

你就真正地、徹底地，自由了。

你不用再日夜擔驚怕，自責難安。你可以明正大地談，不用再躲躲藏藏。你可以欣然地接一切祝福，為世界上最麗的新娘，擁有令人艷羨的婚姻，家庭滿。你可以繼續做那個高高在上的驕傲的王。

天災人禍，最不可抵。而我，也終于被迫放手。

夏覺晴拼命搖頭，頭仿佛要斷掉。

想說不是，想說倘若你死了，你將錮我的一生，我將永遠無法安心。

可是，的嗓子像被雨水沖刷的跡死死堵住，只能發出嗚咽的哭聲，遲緩地鞭撻著自己的耳和心臟。

握住方木深的手，冰冷僵，仿佛要把的最后一余溫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