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電話,沒有十分鐘,電話鈴就又響起來了。

姚志華接起來,剛餵了一聲，電話那頭就傳來肖四嬸的大嗓門：「志華,聽說你媳婦懷上啦？哎呦可太好了，這麼多年你們也不生，你們不著急我們都替你們急了，懷上多長時間啦？算算日子啥時候生啊？」

馬上換了肖大嬸的聲音：「志華啊,暢暢媽現在咋樣啊，吐不吐？難不難？想吃啥呀？想吃啥跟我說,我給弄好了寄去，可不能虧著子。」

換了二堂嬸：「志華,你媳婦想吃酸的想吃甜的？啥時候懷上的？可真好生一個跟暢暢做伴兒，你說暢暢都這麼大了,一個孩子太單了，你可不知道我念叨多回了……」

又換了隊長嬸：「志華呀，我跟你說,你們邊也沒個老人長輩,你們自己可注意點兒，懷了子的人容易生氣,你脾氣好,可別惹著你媳婦。」

也不知道電腦那頭到底有多人,反正嘰嘰喳喳嘻嘻哈哈,囑咐了姚志華半天,他就一個勁兒欸欸欸，一個勁兒答應著，好容易接完了這通電話。

姚志華掛上電話，這熱也太高了，他都有點招架不住了。

「哎呦，怎麼這麼快就都知道了。」姚志華嘀咕一句。

江滿呵呵一聲：「姚大軍唄，我看他改名姚大喇叭算了。」

中午暢暢放學回來，看見爸爸媽媽都在家，已經做了土豆燉牛，豆芽，看見回來就問想喝個什麼湯。

「今天怎麼沒炒啊。」小食溜達進廚房，「媽媽，咱家冰箱裏還有嗎，我想吃蘿蔔圓湯，湯也行。」

江滿：「牛不是？牛最有營養了。」一邊說一邊就去冰箱裏找圓。

沒辦法，相對牛，自家閨好像更喜歡吃豬，這麼大的孩子可能嫌牛有點柴了吧。

暢暢嘻嘻一笑，去洗手了。三口人收拾了吃飯，江滿給夾了個圓，示意了一下姚志華。

姚志華會意打開話題：「暢暢，你現在還想不想要弟弟妹妹？」

「我不要了。」小姑娘吃著飯搖搖頭。

「為什麼呀？」姚志華頓時有點張擔憂。

畢竟暢暢都九歲了，本就是個小人，這麼大孩子有自己的想法了，你說閨要是對新來的有抵緒，也是個頭疼事。

結果小姑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沒為什麼呀，不是你說媽媽不好，生小孩很辛苦，不想要了嗎？」

「……」姚志華頓了頓，忙說，「那要是現在我們想要一個呢？」

小人不說話，黑眼睛看看他，反而轉向江滿。

江滿：「暢暢，那個……我們今天去醫院了，醫生說，可能媽媽真要再生一個小孩了，我們，有點擔心你不喜歡他（）。」

小姑娘咬著筷子問：「為什麼不喜歡他（）？」

「爸爸媽媽就是隨口這麼一說，」江滿停下想了想，「誰知道他生下來會什麼樣啊，你比如，你想要小妹妹，他可能是個弟弟，或者你想要個弟弟，生下來是妹妹，說不定他還特別淘氣，很吵，或者你寫作業的時候他還會搗。」

「唉，就因為這個？」小姑娘嘆了口氣，有點無奈的樣子，「小孩還不都這樣嗎，會哭會調皮，不講道理，最可怕的還會隨地大小便。」

江滿：……

心裏默默跟自己說，小孩還是傻一點可，傻一點可。這次一定要生個傻點兒的。

「劉子明就整天說他妹妹討厭。」暢暢說，劉子明是現在的同桌，「特別哭，還會抓人，上次劉子明臉上給抓了一下，都抓出來紅印了，上學一直跟我說氣死了、氣死了。」

「那你怎麼說的？」姚志華問。

「我說我幫他抱去扔了吧，劉子明沖我翻白眼。」小姑娘自己憋不住哈哈笑起來，「媽媽，我明白了，你怕我不喜歡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可是你看劉子明，他天天說他妹妹討厭，氣人，可是他也不捨得扔呀，他其實很疼他妹妹的。而且他妹妹有時候也很好玩的。」

小姑娘夾了一筷子菜，想了想：「媽媽你生吧，他好好聽話。」

「那要是不聽話呢？」江滿問，「你都說了小孩都這樣，我看你小時候也沒多麼聽話。」

「不聽話跟他講道理唄。再不聽話我就揍他。」小姑娘咧著笑得得意，反正新來的打不過。

好吧，人家爺兒倆接良好。江滿埋頭默默吃飯。

然後暢暢夾了塊牛，轉轉眼睛：「媽媽，你們怎麼不慶祝一下呀？今天中午就炒兩個菜呀。」

姚志華：「對對對，慶祝一下，慶祝一下。這不是上午去醫院才回來，太忙了嗎。」一邊夾菜一邊問，「你想吃什麼？先說好了，不能出去吃，你得寫作業，我這兩天還得趕稿，沒那麼多時間，要出去吃等星期天。」

於是小姑娘歪著腦袋開始點菜：「紅燒排骨，帶魚，油燜大蝦，然後，還有那個京醬，媽媽，我們做京醬不要用豆腐皮了吧，用那個薄薄的餅更好吃，要小蔥不要那個很的大蔥。對了對了，我還想吃那個羊串。」

姚志華：「餅不用做，我知道哪裏有賣那種薄薄的單餅，裏邊再加兩香菜配著更好吃。」

「嗯，一個比一個會吃。」江滿點點頭，「行啊。」看看姚志華，「你負責採購？再買兩個梨，吃羊串怕上火，做個梨湯。」

吃碗裏的飯，喝了點湯，便起回房間休息。

「爸爸。」小機靈鬼湊過來小聲問，「我怎麼看，媽媽不是太高興啊？你惹了？」

「你看我敢惹？你媽現在就是個活祖宗。」姚志華停下筷子，「媽媽懷孕會很辛苦，可能是有點沒胃口吧。」

想了想決定跟閨談一下，又有點發愁怎麼跟孩子解釋「意外懷孕」這樣的問題。

「暢暢，媽媽呢，本來沒以為自己會再生小寶寶，結果現在有了。你想想，把你養這麼大就很辛苦了，那時候爸爸還在上大學，也沒別人能幫，整天一個人帶著你，現在好不容易你都這麼大了，懂事了，剛輕鬆一點，結果又要開始再養一個小孩，可能有點覺得累了。」

「那怎麼辦？」

「所以我們以後多讓著。」

「我明明很聽話呀。」小姑娘笑，「那爸爸你以後也好好聽話。」

姚志華想說，我明明也很聽話呀。

這季節小孩不肯午睡，暢暢吃過飯會彈一會兒琴，朱教授跟說每天至練琴半小時。姚志華收拾了碗筷，便回房間去看江滿。

江滿躺靠在床頭，手裏翻著一本書，姚志華瞥了一眼，莎士比亞，他媳婦可不會看這個書。

他走過去在床邊坐下，手在上腹部輕輕地。

「幹嘛呀你？」江滿白眼，「現在恐怕還沒有一粒花生米大呢，你什麼呀？」

「我說……媳婦大人，」姚志華哭笑不得，「你這地方明明應該是胃吧，我有那麼笨都能搞錯？我是看你中午沒吃多，以為你胃不舒服呢。」

「沒有。我沒什麼覺。誰跟你說我開始反應了？」

「……」姚志華憋笑，「我純粹就是看你中午吃飯，怕你胃不舒服。沒以為你是懷孕反應。」

江滿看他好脾氣的樣子，自己也覺得沒意思了，嘀咕一句：「無聊。」便靠在床頭繼續翻書。

「江滿。」姚志華手拿走手裏的書，正道，「咱倆正經說說話啊，我們本來沒打算再要，也沒以為會懷孕，現在懷上了，你要真的那麼不願意生……」他頓了頓，一咬牙，「那……那我們就再好好商量商量。」

江滿：這還商量個屁呀。瞥了他一眼，沒吱聲。

而對於姚志華來說，不生，無所謂，決定不生，那就不生了唄，可是既然懷上了，小東西已經存在了，他這還滿心裏驚喜激呢，要是這會兒說不想要……讓他死了算了。

「媳婦兒，我覺得，」他停下來想了一下，「我覺得，很多事都是命中注定，命里該到我們這會兒再來個孩子，總不能不要他，我反正很高興。」

「你胡說些什麼呀你。」江滿打斷他，「誰說不要了？我跟你說不想要了？」

坐起來，認真道：「我不是不想要這個孩子，雖然沒準備，可是已經懷上了，我肯定不能不要他，我其實也很高興，可就是……」

頓了頓，停了會兒，有點彆扭地說道：「我不是不能接這個孩子，雖然意外，可懷都懷了我為什麼不能接啊，養個孩子是不容易，可是別說我們現在的條件，以前暢暢小時候，家裏那麼辛苦艱難，我們不也熬過來了，你現在想想，我們要是沒有暢暢，這日子得多沒意思。」

姚志華想說，要是沒有暢暢，哪來的日子，你早就跑了。

不過他聰明的可不敢說出來。

「我是有點不能接，所有人都這麼等著盼著我再生個孩子，都惦記著我這肚子，好像生孩子就是我理所當然的任務，指不定大部分人還都盼著是個男孩，你說生孩子明明是我自己的事，我就是……那種覺，很彆扭的你知道嗎？

「農村就這樣唄，這肯定是我們自己的事，有點太關注了，過了這一陣就行了。」姚志華安，想了想故意生氣說，「都怪這個肖秀玲，你說閑的沒事給別人求什麼子啊，什麼人吶，看把我媳婦委屈的，我罵去。」

他說著，還真站起來就走，江滿起初沒理他，打量著他無非是說來逗，橫豎他也不可能真干出這麼不著調的事。結果這傢伙走到客廳，還真開始打電話了：「楊楊啊，我是你叔，你媽接電話……」

個不著調的二百五，他還來真的啊，江滿爬起來就往客廳跑。

跑到跟前只聽見姚志華說道：「哎，肖秀玲……對對對，江滿一切都好……對對對你放心放心，放心……我保證，保證……哎你上回那魚膠好不好弄到，我看江滿還喜歡吃的，不是說孕產婦滋補嗎，哎對你再給我弄點兒，我給你寄錢過去……不要錢啊，不要錢可太好了，那就多給我來點兒，我不嫌多……」

江滿：「……」

什麼人呀這是！

沒好氣地回房間繼續歪著，休息了一會兒，看看時間暢暢也該上學了，起打算出門。

「你幹嘛去呀？」

「我去店裏啊。」江滿理所當然道，「我正好跟暢暢一起走。」

「我送你們過去？」

江滿：「你送我們幹嗎？我們天天這樣走。」

暢暢一邊換鞋，一邊慢條斯理看著姚志華：「爸爸你就放心吧，我會保護好媽媽的。」

江滿正常上班，該幹嘛幹嘛。

幾天後，姚志華下了課，就跑去店裏接，發現店裏多了個員工，白凈靦腆的一個小夥子，長得清秀俊氣。

之所以確定是員工，是因為那小夥子穿著店裏的白工作服，戴著帽子。

他想，江滿同志怎麼還招個男店員。

那小夥子不認識他，看見他便微笑問道：「先生，請問您要點兒什麼？」

姚志華笑：「我要你們老闆娘。」

小夥子一愣，微笑尷尬地僵在臉上，好在一旁的店員小李撲哧一笑，趕推了那小夥子一下：「這是姐夫，江姐姐的老公。」

俊小夥子臉紅了一下，靦腆地笑著說抱歉。姚志華看著他，心說一個大小夥子長這樣，渾油味，什麼娘娘腔啊。

「你姐呢？」他問旁邊小李。

「姐去接暢暢了，說學校里好像要什麼錢，去接暢暢，順便就給了。」

「其他人呢？」

「小張和小何去給客人送定做的蛋糕了。定做的那種多層蛋糕，顧客不好拿，我們得幫著送去。」

「嗯，好的那你們忙。」

他自己去找了張桌子坐下，剛坐沒幾分鐘，進來幾個學生，看見他便略帶驚喜地過來打招呼。

這幾個學生是中文系的，不過不是他的學生，他沒帶過。然而幾個學生認識他，既然上了，便都圍坐過來，嘰嘰喳喳跟他討論他新發表的小說。

「姚老師，您這次在《秋收》上發表的小說，我們都看了，這個作品的手法……」

「姚老師，我發現您喜歡化用古詩詞做小說的題目哎，像這次的《落絮無聲》，是不是化用了南宋吳文英的……」

於是江滿帶著暢暢和馬秋汝回來時，便看到姚志華邊圍著好幾個學生吧啦吧啦，一個個都滿臉的熱崇拜，讓想起了追星腦殘這個詞兒……

姚志華一看見媳婦和閨回來，趕說道：「同學們沒別的事就先回去吧，我來接我人，也該回家了。」

幾個生才起離座，到商品區挑了些小圓麵包，結賬后離開。

「小張和小何還沒回來？」江滿問了一句，便代那個新來的小夥子，「小周，你明天再幫我個招工廣告，再招個你這樣的。」

旁邊小夥子點點頭：「知道了，姐。」

回家路上，暢暢和馬秋汝速在前邊走，兩口子也就速在後邊跟著。姚志華出店門沒走幾步就忍不住了，問道：「媳婦兒，你怎麼還招了個男店員啊？」

「怎麼了？」

「服務員不都適合小姑娘做嗎，還有這個小青年，不是我說啊，說話長相跟個孩子似的，娘娘腔，江滿同志你這審是不是有問題。」

「你誤會了。」江滿笑得有點得意，「人家小周不是服務員，是我新招的學徒工，當麵包師的，我徒弟。」

看看他，繼續笑：「我這審怎麼啦，我眼多好啊，明天還打算再招一個呢，你說做麵包師，就是要這樣眉清目秀的小夥子，白白凈凈，溫斯文的。你能想像，弄個三大五、黑不溜秋的糙漢子在店裏做麵包？」

姚志華：……

忍不住爭辯：「孩子不也可以做麵包師嗎，孩子細心乾淨，你看你就是。」

江滿：「我就想收兩個男徒弟，就要這樣清秀好看的，擱在店裏也賞心悅目，怎麼啦？

不然店裏人手越來越不夠用的，本來江滿就有這打算，以前麵包西點都是自己做，店裏小張技也還不錯，現在人手不夠，再一懷孕，便乾脆招兩個專門的麵包師，三個小姑娘就只做服務的店員，然後讓小張當店長。

這樣就算懷孕生孩子，店裏放手不管都沒事。

可這年代麵包西點的店本一些，麵包師就不好找，工資也高，學徒工倒是一抓一大把。所以乾脆，反正才剛剛懷孕，還有時間教，自己招兩個徒弟得了。

姚志華默默老半天：「……那好吧。」

「哎，我說姚老師你這什麼態度啊？」江滿斜眼看他，「就準你有一大堆學生崇拜者，就不準我收兩個男徒弟？那我還偏就收了呢，我明天再招一個，我專挑長得俊俏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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