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今天又拿到稿費了？」暢暢一聽就笑嘻嘻問。

「對,領了一大筆稿費。」姚志華大言不慚道,「想吃什麼儘管說，爸爸去買。」

「你行了啊,黃阿姨飯都快做好了。」江滿道。

姚志華：「又沒說今天中午吃。」

廚房裡剛開始普及的吸油煙機正在呼呼響，黃阿姨在忙著炒菜。暢暢換好鞋跑去廚房看看，有喜歡的紅燒排骨,還有干煸四季豆，黃阿姨正在炒最後一個蒜蓉生菜。

暢暢高興了,抱著黃阿姨的后腰說辛苦黃，才滋滋地回來。

就算是暢暢,也才是個十多歲的孩子，夫妻兩個並沒有跟小孩說過我們家有多多錢，也就沒再提起這件事。反正從暢暢這個年齡來說，大概就以為他們家反正不窮，吃穿無憂，但也不是什麼有錢人就對了。

暢暢以為真是爸爸拿了一筆可觀的稿費，便興緻回來點菜，說想吃那個紅燒野雜魚鍋了。

「想吃那個呀，還真好長時間沒吃了,我和你媽整天吃這菜的時候,你還不能吃飯呢。」姚志華說。

紅燒野雜魚,大概是暢暢小的時候,他和江滿經常吃的一道菜了,日子窮還缺票，自己去水庫抓魚，也是一道不錯的葷菜了。這道菜都是用幾兩重的小雜魚，香噴噴燉上一盆。

「暢暢一提我也想吃了呢，咱做一頓？」姚志華問江滿。

「怎麼想起來吃這個，野雜魚倒是好買，人家甚至當貓魚賣的，就怕市場買到的野雜魚不能保證新鮮，農村裡做，都是活蹦跳的野魚現殺下鍋，才能好吃。」江滿攤開兩手說，「最關鍵的，這個得用燒柴火的地鍋做出來才好吃。」

「以前在小姨家吃過一回，回村的時候在肖大家也吃過。」暢暢說，「媽媽，你隨便做個什麼鍋餅吧，我想吃了。」

睿睿一聽跟著喊：「我也想吃，我也想吃。」

「你知道什麼呀，你都沒吃過。」暢暢他的小腦袋，一看他那樣紅齒白、長睫大眼睛的樣子，忍不住又逗他，「睿睿，你是一隻小饞貓對不對？」

「不對，我是姚睿睿。」小傢伙看著姐姐，居然從盤子里了一塊芒果送到邊，「姐姐，給你吃。」

「嗯，睿睿今天這麼好啊。」

暢暢張吃掉那塊芒果，然後睿睿就一把抱住胳膊，眨著眼睛笑瞇瞇問：「姐姐，有沒有覺得我很你？」

「……」暢暢看著他憋笑，故意搖搖頭，「沒有。」

「胡說，明明就有。」小傢伙撅著，抱住另一邊姚志華的胳膊，「爸爸，我很你對不對？」

「對對對。」姚志華憋笑點頭，「對的。」

「你看。」小傢伙高興了，小臉十分得意地跟暢暢顯擺，「壞姐姐，我明明就有很你。」

暢暢有點不了地噫了一聲，見黃阿姨端著菜出來，忙去幫黃阿姨拿碗、端湯，江滿也起收拾吃飯。

暢暢便小聲問江滿：「媽媽，你說兒園最近教了什麼呀，還是睿睿又看什麼電視了？」

「不知道，路上也跟我說一遍了。」江滿道，「這小孩，也不知擱哪兒學的，以後得管著點兒，不能讓他一天到晚老看那些弱智畫片。」

為了一頓紅燒野雜魚鍋，改天江滿去市場轉了一圈，買了幾條活的黃顙魚和小鯽魚，一條小鯰魚，混在一起勉強可以充當了，回來做魚鍋。

正在燉魚，姚志華抱著一堆書畫報回來，跟睿睿說，一直看電視眼睛就會變醜的，就不帥了，關掉電視讓他看一會兒兒畫報。

然後夫妻兩個一有空，就把小傢伙拎下樓活鍛煉。暢暢的運習慣不是特別好，慢吞吞還堅持不住，姚志華決定從現在起，就好好培養睿睿的運習慣，早晨帶著他跑步，睿睿兩條小短，跑起來煞是有趣。

家裡有個炒的媳婦，姚志華居然也開始關注報紙財經版了，忍不住瞎心，有時候跑回來跟江滿說，看到哪支哪支票跌了，出了什麼事，跌得怪狠的。

江滿：「我只買那些長期平穩看漲的，我又不是賭徒，才不買這種。不是跟你吹，我選的眼一向很好。」

姚志華：……好吧。

江滿要接睿睿上兒園，真的沒法守在易所作短線，儘管短線可能更掙錢，可相對的，風險也更大一些。並不是在行好的時候就不會賠錢。

92年年底，姚志華參加工作滿七年，江滿娘兒仨辦理了農轉非，戶口遷了過來。

他們娘兒仨的戶口一直還在老家，有些手續劉江東都能代勞，劉江東彼時已經在縣公安局當了個科長。江滿則需要拿著滬城這邊的相關證明和自家戶口本份證回去一趟。

江滿就把睿睿留在家，自己回去。江穀雨騎著踏板托來車站接。

路上就跟說，們供銷商場改制了，一部分職工要下崗了。

「你要下崗？」

「我應該不會吧，改制繼續留下干唄，好歹小劉和他養父在咱這小縣城也是有幾分面子的。」江穀雨說，「我就覺著，當時那麼想當一個正式職工，一轉臉，鐵飯碗給你砸了，尤其是那些年紀大的職工，一聽說下崗都哭出來了。」

「不是我說，就你們那個供銷商場，商品老舊，裡邊弄得灰頭土臉的，進去買個東西，營業員一個個臉跟大爺似的，現在市場經濟了，改制下崗太正常了。」江滿道。

「姐！」江穀雨埋怨地，「單位里都說，吃了國家這麼多年的飯了，一下子不管了，換私人老闆了，怎麼想怎麼彆扭。給私人老闆干好歹還有個工作，下崗的就真沒著落了。」

「那你自己說，就你們那個供銷商場，用得了多工人？你們現在有多職工，有多人是在櫃檯正常上班的？搞後勤的、當幹部、吃空餉的、泡病假磨洋工的，恐怕得養了一多半閑人吧，一年的盈利夠不夠養那麼多人？說難聽點兒，自己掙不上自己吃的了，國家又靠什麼養？不關門才怪。」

江穀雨騎著托車默默半天，笑道：「姐你這麼一說，也是個道理，比幹部說的那些讓人能接，開員會，就只會講大道理喊口號，越講大家越罵。」

「你們一個供銷商場，用得了多幹部？一多半都歸在不幹活的閑人範圍，他幹部當然不會像我這樣講。」江滿想了想，說，「穀雨，你要敢聽我的，你也別這麼半死不活吊著，就是眼下不下崗，往後也沒什麼幹頭了，頂多拿個不死人的工資。你還不如主下崗，現在還能拿一點補償安置費，你自己干吧。」

「我幹什麼？」江穀雨反問，「我又不是你，我也不會烤麵包，不會做蛋糕，我這些年呆在供銷商場，就是個站櫃檯的，我婆婆還心疼我，給我弄個最輕鬆的文櫃檯。」

「你要是敢幹大的，你貸款，我也能幫你點錢，就承包你們那個供銷商場，那個地段做生意本沒問題，小縣城老百姓買東西也認它。」

江穀雨想了想：「姐，我哪有那個膽量，這些年我就當個營業員了，別說要那麼多錢，你讓我管那麼大的商場，我真擔心不行。」

「那你就自己開個店。」江滿說，「你自己看看外面，隨便開個小店，掙錢也比你工資多得多了。」

踏板托駛供銷商場後邊的家屬院，江穀雨停車給下來。

江滿看著前邊三層樓的供銷商場，心裡其實有點可惜，江穀雨要真承包下來，經營得好，妥妥又一個小富豪。

可說實話，經營沒那麼容易，風險肯定也有，尤其江穀雨嫁給劉江東十幾年，日子過得太舒服，公婆和劉江東畢竟都有些能力，把方方面面都安排好了，現在讓自己去承包經營偌大的供銷商場，的確有難度，而且也會得比較辛苦。

晚上劉江東下班回來，江穀雨就當著江滿的面跟他說，想自己開個小店。不然就算不下崗，留在供銷商場，也是給人家老闆打工。

「小劉你當警察的街面，你肯定知道，穀雨要是開個店，只要好好乾，掙錢肯定比現在工資多。」江滿說，「就是有一點不好，開店可能要忙一些，尤其是一開頭，啥事都得親自忙，一來可能家裡不像以前照顧得那麼好，你得幫著點；二來，怕你這個劉科長，嫌棄媳婦是個個戶，沒面子。」

「姐你這話說的。」劉江東指著劉文浩說，「我們兒子都這麼大了，我整天在街面上，現在又不是頭幾年，現在誰還瞧不起做生意的人呀，我們這些拿死工資的羨慕人家還來不及呢。」

「聽見沒？小劉也支持你。」江滿一拍江穀雨，「那你就干！」

江穀雨看看又看看小劉：「那萬一我要是干不好，賠錢了呢？」

劉江東忙說：「賠錢我還有工資，家裡又不擔心著，一個下海一個留在制，咱們還是穩當的。」

「你信我你就去試試，怎麼就能賠了。」江滿說，「真賠了，我來這邊給你開個麵包店，投資算我的，掙錢算你的。」

姐妹倆討論研究了一宿，最終江穀雨決定在縣城學校集中的那條路段，開一家文店。

第二天一早，江滿乾脆跟去考察了一下，小縣城不大，東西那條主路往東，集中了縣第一兒園、實小、實驗中學三家學校。

「穀雨，你這生意眼可以的嘛。」江滿笑。又囑咐，找一個位置好的店面，哪怕租金多一些，最好就在實小對面。

「嗯，我琢磨著，除了書本文，我再弄點兒小零食什麼的，夏天弄個雪糕。姐，我聽說人家賣雪糕冰棒都很賺錢呢。」

「雪糕冰棒在學校門口賣，當然賺錢，這年頭沒有比小孩的錢再好賺的了。」江滿笑著囑咐，「不過你要是賣零食雪糕，可一定要注意衛生質量，別賣那些有問題的，萬一吃出來問題，你家小劉可還在公安局工作呢，臉上都不好看，還影響你自己生意。」

江穀雨一想，可也是，想想各種小零食賣起來，看著生意好，其實可能衛生堪憂，你賣好的小孩子沒那麼多錢，你賣便宜的就很可能是三無產品，再說眼下一個人也不一定忙得過來。

便決定只賣書本文類和雪糕冷飲，剛開始開店，這也就夠忙的了。

畢竟地面，江滿回到滬城才一個月，江穀雨打來電話，說的小店開起來了，才開業兩天，覺生意還不錯，比上班拿工資肯定是強了。

一晃到了93年的春節，馬長林回來跟倆孩子商量，說人家給他介紹個的，比他小三歲，是個普通護士，喪偶沒帶孩子，孩子讓婆家留下了。

馬家兄妹倆一商量，說隨便他自己，他自己覺得行就行，兄妹倆反正也這麼大了，無所謂。

農曆二月初，馬長林把那的接來了，牛新，江滿在臺上看了一眼，看起來還樸實的。

回頭就跟姚志華討論，說馬長林這次看來是接教訓務實了，找個能跟他搭夥過日子的。是不是意味著，狂放才子終於踩到真實的泥土地了。

馬家兄妹對這個新來的繼母客氣而疏離，畢竟馬長林跟楊娟離婚五六年，單三年，他們早就習慣了，並且兄妹倆這麼大的孩子，也不需要繼母怎麼照顧，有飯吃就好，馬秋吾都高三了。

高三的馬秋吾學習張，寒假都沒怎麼休息。偶爾下樓到江滿家來找妹妹，的玩一會兒。

「馬秋吾，我聽說你績好，考重點本科應該是沒問題，想考什麼？」姚志華問他。

「叔叔，我還沒想好。」馬秋吾說，「我打算考經濟類專業。」

「經濟類很好啊，那怎麼還拿不定主意了？」姚志華問。

七零末到八十年代中期，像姚志華這樣，文史哲類專業最熱門，八十年代後期開始，建設四化的大背景下，經濟類專業就格外搶手了。

馬秋吾說：「我拿不定主意，考外地的學校還是考滬城本地的。」

一般當地人都是想考當地學校吧，都不願意離開滬城讀大學，但是江滿覺得馬秋吾這個孩子，他可能有一種急於自己獨立的心態，加上家裡的況，就想離開家遠一些。

時下高考都是先報志願，再考試，你拿不準自己到底能考出來多分，所以才會有分數夠線，報的學校還落榜的說法，所以報志願便顯得十分重要。

馬秋吾最終決定報考外地的學校。他自己的想法首先是選擇首都的學校，其次杭城。

馬長林花了好大功夫也沒能說服兒子，最後只好服了，拉著姚志華幫他一起分析學校，按照馬秋吾平時的績，確保報考一個夠得上的學校。

姚志華那邊剛跟馬長林討論分析半天，剛回來吃晚飯，電話響了，黃阿姨接起來，說找姚志華。

姚志華放下筷子，接過電話，便聽到那端傳來陸安平的聲音：「志華，趕幫我說說楊楊，這孩子氣得我渾頭疼。」

「……」姚志華頓了一下，想說陸書記您到底上長了幾個頭啊。

「到底什麼事啊，怎麼還跟孩子擰上了？」姚志華問。

「高考報志願的事兒，這孩子屬牛的，不聽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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