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牛哄哄的張雙，小宇宙熊熊燃燒，握著拳頭顛顛地跑去了伊書坊。

這個伊書坊是越縣最大的書坊，在附近這幾個縣里都頗有名氣，其刻錄刊行的時文深各位莘莘學子們的追捧。

越縣雖小，但舉業之風盛行，人杰地靈，還是出過不舉人和進士老爺的。

這主要還是因為大梁類明，也據地域分了南、北、中三卷應試。

越縣地江南屬南卷地區，競爭最為激烈。

其次才是順天、山西、河南、陜西、山東等北卷地區，最后才到、廬州、安慶三府、滁州、徐州、和州等中地區。

甚至就因為這，明朝還牽扯出了“南北榜”一案。

說是明洪武三十年二月的會試，錄取的51名全是南方人，沒一個北方人。

此事一出輿論嘩然，都說主考“地域歧視”，憤怒地要求老朱家徹查。

明朱元璋命張信等十二名員復查試卷，結果得出來的結論卻是不存在舞弊和地域歧視，南方讀書人的試卷寫得的確都比北方讀書人的漂亮。

最后，主考劉三吾、侍讀張信等人十分悲催地要麼被凌遲死，要麼被發配充軍。

“南北榜”一案也是明朝分南北取士的先例。

江浙學子，真·從古時苦至今朝(ノ=Д=)ノ┻━┻

伊書坊地偏僻清幽之所，進門一個天井，大廳上有一匾，題為“伊書坊”，筆力雄厚，一看便知是名家所書。

階前砌花欄，種這些水仙、海棠、虞人、牽牛花之類的，雜蒔草藥，疏有致。

廳明亮寬敞，人不多，只兩三個伙計來來往往，腳步聲清楚可聞。

正中兩溜椅子，明顯是個議事之所。

堂旁兩楹側屋，屋里三面書柜，滿滿當當塞滿了各書卷。

張雙剛一踏正廳，立刻就有店小二過來招待，對方十五六歲的年紀，生得文文弱弱，輕輕瘦瘦的，白面皮，笑起來眉眼彎彎。

店小二，或者說吳昌，吳家的家生子。

一看到門前的，便唱了個喏，殷勤地笑道：“誒，客可是來買書的？”

張雙劈頭蓋臉道：“我是來賣書的。”

“賣書的？”

吳昌繼續笑瞇瞇的，轉去倒了杯茶，請張雙坐了下來，“娘子要賣什麼書？”

他是自就跟在吳家大郎邊兒伺候的，鑒貌辨，別看才十五六的年紀，卻也是浸潤已久。

張雙咕咚一口氣干了半杯茶，放下茶杯，眨眨眼問：“你們這兒收時文嗎？”

“哦，時文啊！收，自然是收的。”

吳昌樂呵呵地又添了半杯，問道，“敢問娘子這書是哪位大家所做的？”

張雙：“不是哪個名家做的，是我寫的。”

吳昌：“哦，原是娘子寫——”

臉上殷勤的笑意微妙地頓了一下，手上一個哆嗦，一個猝不及防，壺里了點兒茶水出來，趕拿抹布給抹了。

吳昌猛然回過神來，止住了話頭，將面前的從頭至尾打量了一遍。

二十出頭的年紀，栗的頭發及肩，在日的照耀下暖融融懶洋洋的，皮白，眼睛大，瞳仁棋子般黑溜溜的，像水洗過似的，那眼睛看著有點兒冷，有點兒傲，有點兒倔。

看得吳昌心里直犯嘀咕，這看起來氣神十足的，倒也不像個丫鬟養娘啊？

又忙出個和和氣氣的笑容來，“我懂了，娘子這是替主人來賣書的吧，不知娘子主人是哪位名——”

張雙一本正經地糾正，吐字端得是一個清楚又利索：“不，是我做的。”

吳昌：“……==你做的？”

“我做的。”

吳昌出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娘子莫要與我頑笑了。”

張雙：……所以你這是本不信嗎？

！你這是搞歧視！靠！報警了！

吳昌了把汗：“娘子呃……如此年輕，又如此貌，卻同小的說來賣時文，這也由不得小的生疑啊。”

說白了不就是說看起來像個花瓶麼？

張雙頓時默了。

也不知道是為對方說是個花瓶到高興，還是到悲傷。

張雙正：“閣下不妨先看過再說。”

吳昌將信將疑地接了過來。

略翻了翻，開頭先是附了一段貌似是心得會之類的東西。

先不管這心得會寫得如何，這手字倒是令吳昌微微側目。

“掄文如選，其面在破，其頸在承，其肩在起，其腰肢在段，其足在結束，其大在長短纖，神態艷，若遠若近，是耶非耶之間，而總之以面為主。

面不佳，百佳費解也。

豈有不能破而能文者乎？”

老實說，還怪唬人的。

不過的，他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他雖說是在書坊里幫工，認得幾個字，但要他品評出文章的好壞就有點兒難為他了。

“這……”吳昌遞回了紙，帶著一分為難，一分正，一分懷疑，遲疑地說，“小的可不好評判，得等我家主人回來。”

張雙：“你家主人何時回來？”

吳昌：“我家老爺算賬去了，一大早出的門，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回呢！”

言外之意要不咱改天再來？

面前這姑娘一本正經地點點頭：“哦，那我就在這兒等。”

吳昌他相信這世上絕壁有那種腹有詩書，文章寫得花團錦簇的人。

但是，面前這二十出頭的姑娘，能寫出指導人秀才相公們舉業的文章出來？

這忒玄幻！

于是懷著一分為難，一分恭敬正，一分懷疑，并一分無奈。

吳昌給面前這姑娘上了杯茶，道了個歉，就自去忙自己的了。

隨等到什麼時候，總而言之，大郎這等閑沒那麼早回！

張雙一宅，落得自己一人還自得其樂，到書櫥里拿了兩本書，迅速就投了進去，全當是了解這個時代的舉業環境。

剛開始還有點兒坐不住，強迫自己看久了，竟然也將心靜了下來。

老實說，人在現代那種信息高度碎片化的環境里待久了，看個長點兒的文章都覺得費勁。

就這樣張雙一直看到了傍晚，不知不覺間日頭已然西斜。

一抬頭，看太都落了下來，這位吳家大郎還沒回來，張雙只得認命地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準備明日再戰。

老實說不擔心掉馬什麼的，我朝又不是西方，會把什麼妖燒死，和我朝老祖宗相比，西方蠻夷對于鬼力神的接程度簡直弱了好麼！

自古以來的故事里什麼狐妖報恩，大膽和妖親的，簡直數不勝數，什麼借尸還魂的，老祖宗接程度也十分良好。

張雙毫無心理負擔地想，真犯不著怕在陸承他們面前掉馬，而遮遮掩掩委屈自己。

大不了，就說是自己做了個夢，夢到一紅日砸自己腦袋上了，得到文曲星指點了唄。

科舉考場迷信這玩意兒都能寫一篇論文了，甚至還出現了“科場鬼”這種悲催的鬼，陸承作為一個科考生沒道理沒聽說過有這些“夢徵”。

說到這兒，張雙就有點兒控制不住自己心的吐槽了。

誰說穿越就一定要三從四德的！誰說穿越就一定要自己給自己設限的！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偏要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