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吳昌搖搖擺擺地逕往張雙面前來，笑著唱了個喏，好一派恭恭敬敬的模樣。

“娘子萬安，昨天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娘子，昨日寫得那幾篇文章，我家主人看了，說寫得好，今天是特地過來同娘子談生意的。”

張雙照葫蘆畫瓢地也行了個禮，抬眼看向了吳修齊。

對方朝略一頷首，擺出了個“請”的姿勢。

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張雙這丫頭片子，拍拍上的灰塵，淡定地跟著吳修齊遠遠地走到了旁邊。

吳昌遞了個眼，立刻就有人鋪上了氈，奉上了茶水。

好不恭敬的模樣，就連那吳家大郎也未出毫怠慢之，那敢真是將這黃丫頭當生意場上往來的伙伴對待的。

所以說……

這所謂的賣字都特麼是真的？

兩人坐定，喝過杯茶，吳修齊便沉聲問道：“娘子贖罪則個，問一聲，昨日這幾篇文章當真是娘子寫就的嗎？”

張雙鎮定地點點頭：“是我寫的。”

吳修齊也點點頭，還是頗為謹慎的模樣：“在下聽聞娘子之前未曾念過書。”

來之前他都把張雙給調查清楚了，說是之前沒念過書。

張雙迅速擺正了神：“是沒念過。”

手一指，指了指陸承的方向，“郎君看到了嗎？”

吳修齊：“嗯？”

張雙不卑不道：“我這位朋友是個縣學生。

實不相瞞，我從小就羨慕那些能讀書的，就跟著他念了幾個字，買了幾本時文，日誦數篇，倒是頗有所得。”

這麼說是自學的了？

吳修齊詫異地多看了一眼。

自學能學這樣？

他信，也不信。

皺著眉，挲著玉扳指思索了大半天，吳修齊吩咐吳昌把那疊紙拿給了張雙，推倒面前，問道：“娘子在其中直言，自己能歸納出十五種題型出來。”

吳修齊頓了頓，雙目直直地落在了臉上，甚至可以說得上有些冒犯：“還請娘子賜教。”

張雙愣了一下，這還是不信啊。

當下點點頭，不假思索，指著紙面道：“我所說的這十五種題型分為大題和小題兩種門類。”

“大題主要是單句題、一節題及數節題、全章題、連章題、兩扇題及三扇題、四扇題、五扇題……”

“小題主要有截上題、截下題……”

話里話外，倒并無瞞之意，可見其誠心。

張雙認為做生意就是把雙方的誠意擺出來。

吳修齊聽完，久久不言，沉默良久，又細細問了幾個問題，長長地吐出了口氣，好似終于下定了決心。

“我每月付娘子5兩銀子作為筆資，娘子一月需供我一篇像昨日那般水準的時文，不知娘子意下如何？”

張雙大腦飛速運轉，迅速盤算了一下。

大梁普通人一年的工資差不多也是8兩銀子！一個月差不多就是600文。

一個月5兩銀子，也就是說是普通人月工資的8倍。

老實說這個稿費已經是極為良心了。

雖然知道古代讀書人工資水平高，沒想到這個無名小卒拿到的稿酬也能高到這個地步。

按理說生意場上該是你來往我的，可現在沒出息地只想立馬點頭同意，簽訂合同怎麼辦。

……

經過一番裝模作樣的討論，最終兩人還是功敲定了一個月6兩銀子的稿酬。

張雙這才如釋負重地吐出了口氣，攤攤手道：“郎君見笑，我還有個不之請。”

吳修齊：“娘子但說無妨。”

張雙不假思索：“郎君也都看到了，我家宅不寧，聽說郎君在衙門里也有門路浸潤，想托郎君幫我另尋個住。

勿要再令他們糾纏于我。”

要不是為了戶籍才懶得留下呢，要到時候周霞芬鬧到衙門去，可不信所謂的縣令能偏袒這個“不孝”。

不過托吳修齊就不一樣了，這也是一早就計劃好要提出的附帶要求之一。

吳修齊眉都沒一下：“這好辦。”

這位也是個雷厲風行的主，許是為了表達自己的誠意，立刻便吳昌幫忙收拾東西去了。

又喚另一個小廝拿來文房四寶，提筆當場擬了個文書，二人各簽字畫押。

張大志見這排場，早就躲到了一邊。

眼看著過來幾個小廝就要往外搬張雙的東西，周霞芬立時急了眼。

“好就個老賊婆，老殺才。

我看你是見著錢了，起了利心，想拿這錢幾。”

吳昌耀武揚威地恐嚇道，“張娘子是咱們大郎的上賓貴客，你若在糾纏不休混爭閑非。

到時候咱家主子往衙門里遞張呈子，人將你們這一家拘了過去，看你這張還敢不敢混嚼是非！”

周霞芬嚇得都呆了，跌坐在地上，臉上青青白白的，囁嚅著，再也說不出半個字兒來。

這、這怎麼可能呢？

這小賤種什麼時候識得字，什麼時候念得書，什麼會作文章的？

對比這八九歲的年紀了，還不能利索背《三字經》的安哥兒，周霞芬幾乎快崩潰了。

王氏此刻也慌了手腳，忙閉上了。

為表誠意，眾目睽睽之下，吳修齊著人拿出晃晃白銀來包了，給了張雙算是本月的稿酬。

張雙這才出個笑來，神采飛揚，神奕奕。

沒向吳修齊道萬福，卻是攏手作了個揖。

的栗長發在爛爛融融的暖下，燦燦生輝，兩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閃著點兒自信坦的芒，竟然頗有些讀書人的舉止風度。

吳修齊這才猛然回過味兒來，挑起了眉。

這個張雙，貌似從頭至尾都沒自稱過一個“奴”、一個“妾”字，張口閉口就是我。

穿著件素的上襖，微風吹過這洗得泛白的海青馬面，自始至終這膝蓋就沒彎下來，道過一聲萬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