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田翩翩走了過來，有點兒擔心地看著，“雙雙，你剛剛真把我倆給嚇到了，要不我們陪你去看看大夫吧？”

張雙下意識地就想拒絕，主要是從前頭痛痛得也沒去看過，在外面上班，哪有這麼氣的，有個小病小痛忍一下就過去了。

然而田翩翩的態度卻很堅決。

陸承皺了一下眉，嘆了口氣，遲疑地附和：“還是去看看吧，別諱疾忌醫。”

張雙：“……”

默了一瞬。

盛難卻，張雙為難地撓撓頭：“那好吧，不過不急，把東西送過去我再去看看。”

甲方爸爸吳修齊作迅速，未到一個時辰，就火速幫找到了個清凈的去，甚至家都備好了，只等拎包住。

為此，他還特地撥了幾個小廝一輛馬車過來幫張雙搬家。

東西都已經打包收拾好了，正準備往車上搬的時候，突然又被人攔住了。

張雙停下了腳步，深吸了一口氣，看著眼前的來人。

是周霞芬。

……

不過才一天的時間，周霞芬好像迅速衰老了下來。

這不是生理上的衰老，而是一種心理上的衰老，整個人的神態都呈現出一疲憊、怯懦、不安和后悔莫及。

小心翼翼地看著，神復雜中著不甘，和剛剛那哭喪的生龍活虎樣簡直有天差地別。

“雙、雙雙。”

張雙一言不發，淡淡地看著。

周霞芬勉強地出個笑來：“你、你真要搬出去住啊？”

“對不起雙雙，都是娘不好，娘向你道歉。”

周霞芬說著說著，看了眼張雙，竟然一抹眼淚哭了起來！

張雙整個人都震驚了。

還哭得特別真實！

“雙雙，娘錯了，娘后悔了！”

周霞芬越哭越投，捶頓足，“娘真悔啊，你說你要搬出去，娘真的心都痛了。”

由于這事發生得太過突然，張雙只覺得腦袋上天雷滾滾。

認真觀察了一下周霞芬的神，竟然還沒看出什麼虛假意來。

好像是真為事發展到這個地步而到后悔。

想不通啊，想不通原本乖巧的姑娘怎麼就這樣了呢。

想不通也是正常的。

因為那個乖巧的姑娘早就被這對不負責任的狗爹媽給殺死了。

張雙并不懷疑周霞芬的真心，也毫不懷疑的利心。

世上這種人難道還嗎？

知道兒子沒指了爛泥扶不上墻了，兒出息了帶著錢權走了，這才開始念起兒的好了。

或許對本尊的確抱有幾分親，不過這幾分親同的寶貝兒子相比，同的利心相比，簡直是一文不值。

如果有機會，周霞芬這種人會毫不猶豫地把兒推出去來為家庭，為兒子謀福祉，頂多是在兒走后掉幾滴眼淚罷了。

問題是就算家里養的狗被了，一般人還會掉幾滴眼淚呢！

張雙一想到這兒就郁悶，替本尊都覺得憋屈得慌。

所以不置可否，不予回應，就是這麼靜靜地看著。

周霞芬剛鼓起勇氣，看到張雙冷淡的神，怔了一下，又泄了氣，雙目茫然，簡直就跟天塌下來了似的。

怎麼可能呢？

這沒出息的兒怎麼可能就這麼有出息了？

還攀上了吳家大郎的門路。

是啊，和《三字經》都不會背的安哥兒相比，自家閨突然之間，搖一變，顯得是多麼聰明，多麼有出息。

周霞芬越掏心掏肺地訴說，張雙就越覺得郁悶。

這遲來的“母”太特麼糟心了好麼！這話要是本尊聽到了得多難。

通過腦海里的記憶，張雙知道本尊姑娘對這對狗爹媽曾經還是抱有期待的，只不過，在一次又一次地打擊中，這份期待幾乎被摧殘殆盡。

不知道換作本尊上這個場景會是個什麼反應。

不是張雙，既不想代替原諒或指責這對狗爹媽，也懶得再和這對狗爹媽有任何牽扯。

張雙嘆了口氣，果斷地打斷了周霞芬的母大戲。

在田翩翩和陸承幾個愕然的視線中，平靜地說：“太晚了，您覺得您現在說這些還有意義嗎？”

心里有點兒堵，因為記憶與本尊共，更覺得有點兒窒息和難。

“實話和您說吧，我其實不是你兒，你兒早沒了。”

遲來的母這本算不上母。

對上演掏心掏肺的這一幕有什麼意義呢，那個曾經期盼著父母疼的小姑娘早就不在了。

……

兩個時辰后，收拾好一切，張雙坐在了藥堂的椅子上。

面前的大夫蓄著山羊胡，須發花白，很嚴肅，看起來就是個倍兒可靠的老爺爺。

看著大夫逐漸凝重的神，張雙愣了一下，心里忍不住打起了小鼓。

不是吧……這個表，該不會真的得了什麼難辦的病吧。

又不知過了多久，這大夫嘆了口氣，收回了手，看了看后站著的陸承又看了看田翩翩，一臉遲疑。

田翩翩也有點兒茫然，跟著追問：“大夫，雙雙沒事兒吧？”

這個時代明顯沒那麼強的保護病人私的意識。

這位山羊胡的大夫，一捋胡須，點點頭道：“夫人沒什麼大礙。

夫人的脈象圓，如盤走珠，這是脈。

夫人恭喜你，有喜了。”

此言一出，無疑于晴天霹靂當頭砸下，頭頂是天雷滾滾，瞬間把在場三人砸了個外焦里，紛紛呆立當場。

“！”

這是張雙。

“！”

這是田翩翩。

“！”

這是陸承。

張雙如五雷轟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田翩翩和陸承明顯也被嚇到了。

田翩翩：“大夫，你莫不是弄錯了？”

被人質疑自己的醫，大夫也沒不高興，溫和地笑道：“老夫行醫多年怎有可能弄錯，再說，這位夫人送來之前吐得這般厲害，這不是喜脈又是什麼。”

“可……可……”田翩翩無措地張張，還要再說，“雙雙沒嫁……”

“翩翩！”

陸承猛然開口，皺眉厲聲打斷了。

田翩翩猛然回過神來，這才意識到自己差點兒說出了什麼不得了的話，俏臉一白，忙止住了話頭，下意識地又看了眼張雙。

也是一副被雷劈了的崩潰模樣，雙目無神呆滯。

張雙整個人都要斯達了，震驚中帶著點兒茫然，茫然中又帶了點兒恐懼。

滿腦子都是懷孕了？

幾乎就那麼一瞬間的事兒，張雙立刻就想到了那個一夜對象。

明明是吃過避孕藥的，而且以防萬一還特麼連吃了好幾天，所以說古代的避孕藥果然不可信嗎？

！

張雙腦子里一片混。

誰會想到會直接穿到人家床上啊！

三個人起走到了沒人的角落，也不知道這倆人究竟又腦補了什麼，田翩翩深吸了一口氣，眼神閃爍，躲避著的視線：“雙雙你——”

“我……”張雙木然。

田翩翩看簡直就像在看個玻璃人兒似的，像是怕剛經過刺激就自尋短見想不開。

跌跌腳，鼓足勇氣問：“是、是誰？”

“孩子的父親是誰？”

張雙猛然驚醒了，再次對上了田翩翩和陸承復雜的視線。

能說也不知道嗎？

這個時代對未婚先孕可不寬容，不，就算是現代也沒寬容到哪兒去。

張雙有點兒無力，張張，又閉上了。

也不知道陸承和田翩翩誤會了什麼，陸承皺著眉問：“是……你離家的那段日子嗎？”

張雙愣了一下，沒吭聲。

沒吭聲就意味著是默認了，這倆人明顯又腦補出了個什麼“私奔”大戲，看著的眼神頓時更復雜了！

此此景，張雙默默牛滿面。

……唯一的好是總算不用解釋真的不喜歡陸承了麼？

！

哦對，還有本來還想著，要怎麼跟他倆解釋突然懂八這事兒，結果這麼一打岔，這倆人眼看著是把這件事給忘了個一干二凈。

“那個，大夫……”張雙深吸一口氣，又回到了桌子前，盡量讓自己保持冷靜，著頭皮問，“這孩子能打掉嗎？”

算了，懷了就懷了吧！還怕這個！打掉就是了！咱新時代的職業還怕這個！

或許是懷孕這事兒過于玄幻，反正是沒對肚子里揣的這個崽有任何母，倒是迷茫中帶著惶恐……

此言一出，田翩翩和陸承再度被這彪悍給震住了。

田翩翩失聲低呼：“雙雙！”

張雙沒空安的心，有點兒絕。

老實說對古代這打胎技毫無信心啊！這不是對老祖宗傳下來的中醫沒有信心，主要是這有前車之鑒啊。

南齊有個徐孝嗣的，這人的媽是個猛人，當初懷了他不想要，千方百計地想把孩子給打掉，于是就“自床投地者無算，又以搗杵舂其腰，并服墮胎藥”，結果“胎更堅”了，這是何等勇猛都沒阻止這娃生下來。

這大夫也是個見識過大風大浪的，聞言，看了一眼，倒也沒問什麼，只是說：“這墮胎藥兇險，不一定能保證下胎。

即便如此娘子也要一試嗎？”

原本慈祥的老爺爺，皺起了眉，嚴肅地說：“若是沒能下胎，毒藥損及了胎兒，到時候難產又該如何是好？”

“倘若生產，若毒爛胎生下個癡兒呢？

若能順利下胎，也有終不育之風險。

娘子可想好了？”

不孕不育那豈不是正好？

咳咳，最主要的是萬一真沒打下來生出來個癡兒，那這個媽當的……

這麼一說，三人都齊齊都默了。

直到渾渾噩噩地走出了醫館，張雙都沒能下定決心。

三人的心都十分沉重，默契地找了個路邊攤坐下。

田翩翩和陸承坐對面，張雙坐下首，一副三堂會審的架勢。

被審對象張雙乖乖耷拉著腦袋坐著。

挲著手上的茶杯，田翩翩深吸了一口氣，憂心忡忡地問：“雙雙，這孩子的父親究竟是誰？”

張雙默了半秒，痛苦地閉上了眼。

“我不能說。”

實際上也不知道這位兄弟是誰啊！

這事兒太過抓馬也太過尷尬，當時遁得太過，甚至連人家住哪兒都不記得。

就算記得又怎麼樣，難道讓跑到人家里去給孩子認爹！

這位要是沒結婚還好，萬一結婚了呢，那豈不是了著肚子上門的奇葩小三，怪不得老祖宗說字頭上一把刀呢。

不過就做了個春夢，何以至此！

許是擔心，看出來也很崩潰，陸承和田翩翩對視了一眼，不說，他們也不好再問。

兩人神彩紛呈，默默地將送回了家，十分上道兒地主表示會替保。

張雙無打采：“謝了啊。”

這個時候也沒心應付他們，甚至連他倆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下午申牌時分，京城的太還晃眼得很。

這一日，大梁朝國務院副總理，奉命往東南去治水的戶部尚書俞峻終于趕回了京。

未時，京城九門前便有兵開始戒嚴疏散人群，平日里九門大開任由人往來進出，看樣子，照著架勢是有正二品的大進京了。

過路的眾人遠遠地站著，好奇地踮腳看，等了半天，卻沒瞧著人影，只瞧見一頂藍呢的大轎，由些個隨從衛兵護衛著，一路直了宮門。

照理說京面圣前得好好洗漱打理一番，俞峻家就在東華門外錫拉胡同里，離皇宮近，進進出出倒也方便。

不過麼，萬歲爺下了圣旨，特地俞峻先進宮來見他。

于是，沒來得及洗漱，連家也沒回，俞峻只匆忙換了裳，一捧烏墨般的長發攏了烏紗長翅帽里，穿著一件白紗的單，外著紅羅上、下裳和蔽膝，足登白黑履，腰束蹀躞帶和佩綬，前打著正二品錦的補子。

腰間，別著把足有一米高的漢劍，劍兩面分別飾以蛟龍與凰紋，劍柄飾以北斗七星。

如今，文人士大夫已鮮有佩劍的，更遑論他這個正兒八經的正二品文大臣。

這實乃萬歲爺親賜的尚方寶劍，也斬馬劍。

這玩意兒能對正五品員先斬后奏，也能就地了正三品員的烏紗帽。

微微閉著眼，手就搭在膝上，因常年握筆算賬，俞峻的手指微有些畸形，他纖長烏黑的眼睫微，也不知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