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何夏蘭如今思緒十分混。

三五……

三五……

還是那句話,沒吃過豬還沒見過豬跑麼？

！

想當初自家傻兒子因為過于調皮搗蛋，連累被請家長到了私塾。

對上夫子不痛快的神,只好點頭哈腰,各種賠著笑臉，笑得臉都快酸了。

夫子的氣這才稍微消了一點兒，一捋胡子道。

“何娘子,我實話和你說了吧,保兒他這天賦不在舉業之上。”

心思也不在舉業之上。

何夏蘭一聽，登時急了眼。

什麼天賦不在舉業之上？

急啊,又不能表現在明面上,便低三下四地央求。

這夫子才勉為其難地留了保兒,并去書坊買些三五先生出版的書回來,日日督促著祝保才好好看一看,學一學。

言語之間對這位“三五先生”頗為尊崇,贊嘆連連。

何夏蘭便將“三五先生”這四個字記在了心上。

就現在！保兒這書桌上面不還擺著那一本《五年科舉三年模擬肄業訣》麼！

何夏蘭想到這兒，簡直要一蹦三尺高。

連招呼都沒和張衍打（畢竟小孩兒沒人權），腦瓜子嗡嗡地就回了家。

坐在門墩子上,半晌都沒吭聲。

不可能。

何夏蘭混地想。

這張雙咋有可能是那大名鼎鼎的“三五先生”吶。

這“三五先生”不是個男的嗎？

不是都有六十好幾了麼？

這可是男人之間的,是秀才舉人老爺們之間的事兒！都是響當當,頂天立地的大男人之間的事兒,哪有們人能摻和進去的道理。

難不是張雙自己閑著沒事兒雕了個章玩兒。

又或者說這三五先生是什麼人？

然而這些理由還是不夠說服何夏蘭自己。

這章就連都看出來是好東西了,也不像是偽造的，再說了,偽造這個干啥！

還有那吳家大郎二郎有事兒沒事兒就往這兒跑……他們吳家可是經營了個刻書坊啊。

何夏蘭想到這兒倒吸了一口冷氣,悚然一驚。

難不之前往這兒跑的男人,都是來印書的？

祝業一進門兒，就看到何夏蘭坐在門墩子上,一副丟了三魂七魄的模樣，登時一樂。

“你窩著兒孵小呢？”

何夏蘭聽得是祝業的聲音，猛然回神，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懶得理他！

正好這個時候間壁傳來了點兒靜。

何夏蘭心弦一，蹭蹭蹭地就跑了出去。

張雙有點兒后悔一個人搬這麼多書回來了，這簡直比剛上大一的時候去領專業書還要蛋疼！

那時候還能拖個行李箱去呢，從九皋書院走回來的時候，累得氣吁吁，胳膊和幾乎都不是自己的了。

好不容易看到家門口，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雙雙？

！你回來了啊？”

耳畔冷不丁地響起了何夏蘭的嗓音。

張雙茫然地扭過臉，對上了人這驚喜的臉。

“昂？”

何夏蘭張，十分張。

尤其是看到張雙這麼點兒大一個人，拎著這麼多書回來的時候，更張了。

在心里基本上是已經認定了張雙等于三五先生這個事實，竟然一個人抬這麼多書回來，先生果真是篤學好古吶。

目在張雙這紅的臉蛋上一掃，一拍大，皺起了眉，“誒呀！怎麼搬這麼多啊！”

忙殷勤地說：“搬這麼多東西累不累，來讓嫂子給你搬啊。”

張雙更懵了，還在懵之中就被何夏蘭搶了過去。

胳膊頓時一空，張雙下意識道：“不不不，不用了，還是我來吧。

這都快到了。”

這話說出去，張雙都覺得自己虛偽。

孰能料到何夏蘭竟如此熱，直接拎起書，大步地就往家門口走。

張雙推拒了兩下，見推拒不，默默地，十分不要臉地認了下來，心里悄悄舒了口氣，乖乖地跟在了何夏蘭后。

何夏蘭一邊疾步如飛，一邊問：“怎麼這麼多書，怪沉的。”

張雙眉飛眼笑，練地出個應付長輩們的乖乖笑容，老老實實地說：“給衍兒用的。”

何夏蘭心里咯噔一聲。

不愧是三五先生啊，這教出來的孩子就是不同凡響，連衍兒這種先天不足的都能教這般懂事伶俐的模樣。

不知不覺間，語氣中已帶了幾分恭敬的意味。

“嫂子今兒做了點兒鮮蝦團餅，雙雙啊，要不要嘗一嘗？”

張雙想了想，也不好再推辭：“那多謝嫂子了。”

“鄰里之間，客氣什麼？”

“雙雙，你這書放哪兒啊？”

照何夏蘭的意思放門邊兒就行了，其實張雙也是這麼想的。

不過這是借來的書，還是要好好照顧的，便道：“我來吧。”

珍而重之地抱起書，顛顛地放在了書桌上，順手拂去了封皮上的灰塵。

何夏蘭著張雙的背影，心里不由一陣嘆，不愧是讀書人，這對待書的態度就是不一樣。

何夏蘭還有點兒不大樂意挪窩，但想著還得去拿那鮮蝦團餅，只好就走了出去：“走了啊。”

張雙本來是在倒水的，聞言不由一愣，忙應了一聲：“誒！嫂子慢走！”

端著杯水站在原地，張雙有點兒丈二和尚不著頭腦。

何嫂子今天是怎麼回事兒？

難道說轉了？

嘶——

何夏蘭一步三回頭地回了屋，遠遠地就看到祝業看著這殷勤的模樣，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

“這還沒一天功夫呢，張雙是給你灌什麼迷魂湯了？

往常也沒看你怎麼這麼殷勤？”

何夏蘭臉頓時有點兒熱。

往常是自矜于份，不屑于和這做門戶生意的往來的，不過是看他們孤兒寡母實在可憐，張雙格不錯，衍兒討喜，這才照拂一二。

其實，私底下，也沒著和什麼孫蕓娘，李珊娘悄麼聲說張雙的閑話。

如今……咳咳……

何夏蘭角一，自打自臉的覺，忒疼。

翻了個白眼，匆忙掩飾了下去：“你懂個屁！”

又趕將他一扯，拉到壁腳頭站著，低了嗓音，咕咕囔囔地說了一陣子。

“你知道雙雙其實就是那個什麼三五先生麼？”

于是祝業也懵了，“這、這不大可能吧？

那三五先生不是個老先生嗎？”

何夏蘭：“我這也不信啊，但我是越看越像。”

祝業想了想：“要我說，這是或不是打甚麼不！這不是也就算了，是就更好，總歸是要把保兒送去的。”

“你何必一個人在這兒打飛葫蘆！有空不如自己去問問，大路生在邊，你自己去問，還能騙你不？”

何夏蘭一聽，的確是這麼個理，“快，把保兒回來，準備束脩，還有拜匣。

我下午就過去。”

約莫未牌時分的時候，祝業、何夏蘭領著祝保才叩開了張家的家門。

看到門口這麼大陣仗，腦袋上胡扎了個馬尾，靸拉著拖鞋的張雙足足愣了半秒。

呃，這拖鞋還是自己特制的，上面兒還繡著只小黃鴨。

周圍人都以為是做那種生意的，那就把這誤解貫徹到底！爭取做一個放浪不羈，不著邊幅，鞋上繡小黃鴨的壞人！

何夏蘭扭頭吩咐后捧著拜匣的祝保才上前。

“保兒，過來。”

祝保才被夫妻倆折騰一新，換了件板正的青裳，黑皮使勁兒了好幾個來回，也沒見白回來，倒是得祝保才齜牙咧，臉上還泛著道道鮮紅的手指印子。

祝業略有點兒尷尬地了手，笑了笑，夫妻倆吞吞吐吐了半天，說明了來意。

何夏蘭一咬牙，問：“雙雙，嫂子問你個事兒啊。”

“嫂子，今天上午在你家看到了個印章？

那……那是你的麼？”

印章？

刻著“三五”的那個？

張雙一頭霧水，旋即心里猛然一驚，整個人都呆掉了，沒想到掉馬來得如此猝不及防。

也不是那種多高貴冷艷的人，當初捂著這馬甲，主要還是因為份不方便。

如今猝不及防被了馬甲，張雙的臉“蹭”地就紅了。

竟有種在人面前暴微博名的恥……

“呃……啊嗯嗯。”

紅著臉含糊不清道。

何夏蘭仔細端詳著反應，這慣會見貌辨的老人了，一看張雙這白菜的反應還不懂麼？

雖然張雙自詡是混吃等死的老油條了，但在何夏蘭面前還是不夠看。

的生，不單單是現在臉，更現在這心理上的稚。

像這類宅，周圍同學早就結婚生子，每天愁的不是學區房啊就是孩子教育啊，而在們這類沒心沒肺的宅，每天愁的不是沒中SSR，就是眼盼著的游戲還沒能發售。

整個心靈上的長仿佛落后了同齡人一大截。

在何夏蘭面前那可不是剛抱出籠的小，生生的？

何夏蘭心里又是驚，又是喜，忙道：“雙雙啊，你業哥和你嫂子，看你也是念過書，認得幾個字的，就想著問你能不能教教保兒。”

“放心，這束脩不了你的，絕對不讓你白干。”

張雙這回終于明白何夏蘭是干嘛來的了。

說實在的，一點兒沒意外。

大梁家長對孩子教育的重視程度，就不亞于后世的父母。

看著何夏蘭這殷勤又不好意思的模樣，張雙覺得有點兒好笑。

祝保才可能覺得父母上門求人略一點兒恥，黑皮約約泛著紅，垂著個腦袋，也不吭聲兒。

對于張雙而言，教書未嘗不是一種歷練。

說起來真人郁悶，張雙心里重重嘆了口氣，要是也能參加考試，自己捋袖子就上了。

這是別歧視有沒有！

可惜也沒這麼大能量，改變大梁整個大的舉業環境，給一個支點也撬不整個大梁。

教一個不是教，教兩個不是教。

再說何嫂子之前也沒照顧家，忙的時候還總是幫著帶張衍，如今人都求到家來了，張雙想了想，沒有多猶豫，認認真真，斂眉肅容，一口答應了下來。

“行，只要嫂子你信我，我就能教。”

就……就這麼輕易？

何夏蘭和祝業面面相覷，何夏蘭渾一震，張了張，驚喜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祝保才霍然抬起了頭，兩只眼睛瞪得像銅鈴。

這不是說所謂的先生都有什麼怪癖，還得挑學生的嗎！

張雙差點兒噴了：……還能怎麼困難？

又不是諸葛亮！

其實是真沒想過收何夏蘭束脩費的，不過何夏蘭還是堅定地把束脩費塞給了，約莫有2兩銀子。

這2兩銀子可以看出何夏蘭是下了本的，也沒殺，甚至還比市場價貴了不。

大梁普通百姓一天的收約為20到30文，一個月差不多也就是600文。

一個學生2兩銀子，收個4個，基本上就能滿足大梁百姓一年的日常開銷了，這簡直比普通輔導班掙錢多了……

給都給了，誰還會嫌棄錢多不，將這2兩銀子放進自己的小金庫里，張雙翻出了自己的日記兼記賬本，著這賬面大腦飛速運轉。

俗話說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終于又活了沈蘭碧士的模樣。

除了記賬偶爾還作點兒總結，方便理順思路。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累積，的小金庫又厚了不，嗯，目前有2081兩。

大梁普通百姓一年的工資差不多也是8兩銀子！

這邊《五三》的稿費和分差不多已經有2000兩了，加上這2兩，目前是2083兩，是一筆尤為可觀的數值。

張貓貓年紀也大了，地方明顯小了不，之前是想著貓貓格向最好還是不要輕易改變生活環境，不過現在……哪天還是去鎮上看看有沒有什麼大房子能給盤下來的。

想到這兒，張雙神有點兒恍惚，想不到有一天這個每天拿著死工資的社畜，竟然也有全款買房毫不眨眼的一天！穿越發家致富果然誠不我欺。

就這樣，沒有刁難，沒有考驗，三天之后，小葵花張雙課堂正式開課了！

何夏蘭三人離開之后，張雙站在門墩子上，久久沒有出聲兒。

一道背影孤寂地被午后的拉得只有那麼點大小。

張衍剛剛在書房就聽到外面兒的靜了，不過顧忌著他媽興許是在外面兒和人說正事兒，便禮貌地沒有出來打攪。

這個時候看到張雙的背影，張衍略有點兒遲疑：“娘？”

張雙頭也沒回，迎著燦爛的烈日，默默握拳。

“衍兒，你聽說過一句話麼？”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科舉輔導用書說到底還是不能表達出的所思所想，見過誰在《五三》里面夾帶編者各種寄語私貨的？

沒能耐撬整個大梁，先撬整個越縣不麼？

在這個平庸無奇的午后，張雙同學，立下了一個宏偉的誓愿。

要重拾起作為老師的本職！要桃李滿天下，要進而撬整個大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