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第一崽》第6章

不自發出聲音的那一刻,云衡想到了死。

假如他曾做了什麼壞事,理應有戒律堂來施以嚴懲,而不是讓他恥地坐在地上,被兩個小孩評頭論足,去。

尊貴的食鐵忍無可忍,只想立馬化作人形破口大罵,但,云衡畢竟要臉。

……倘若讓秦蘿知道,眼前這個被認為可可、甚至被出奇怪“咩”聲的異是他,云衡能立馬掘地三尺,從此消失在這個麗的世界。

“好可。”

秦蘿第一次聽見熊貓的聲,眼睛笑兩條:“以后你‘咩咩’好不好?”

不!好!你才咩咩,你們全家都是咩咩!

云衡拼命搖晃爪子表示抗議。

“它好像很喜歡被耳朵。”

一旁的江星燃若有所思:“雖然表現得有些抗拒,但還是很誠實地靠過來了嘛。”

云衡:……

他決定明天就給師尊打小報告,讓這小兔崽子做雙倍的作業。

秦蘿還想說什麼,在呼呼啦啦的竹間風里,忽然聽見一道清亮男音:“三位,飯好啦——!”

秦蘿覺得很奇怪。

大熊貓一直是副懶洋洋的模樣,靠在竹竿旁邊一,直到駱師兄的喊聲響起,卻像到驚嚇一般,騰地跑進竹林不見蹤影。

它究竟在躲什麼呢?

“蘿蘿,在想什麼?”

這會兒大家都已到了飯桌,駱明庭見小姑娘發呆愣神,往碗中夾了塊:“來來來,嘗嘗師兄的手藝!”

秦蘿這才回神。

碗里的米飯顆顆飽滿,正在騰騰冒著熱氣,米飯上面躺著的,則是塊澄黃油亮的

駱明庭別出心裁做了荷葉,由圓圓的葉片包裹住鮮金黃的整,只需用筷子輕輕一夾,就能夾出大塊來。

道了聲謝,一口咬下。

然后雙眼迅速睜圓。

香更早口的,是荷葉若有似無的清新香氣,大大削減口腹之中的油膩。

牙齒落下,首先會撕開薄薄一層皮。皮爽致,則是爛至極、沛,毫沒有嚼蠟般的柴,伴隨油脂與一并涌出的,還有能夠瞬間填滿整個口腔的熱氣。

“……好吃。”

秦蘿雙眼亮晶晶:“超級好吃!師兄真厲害!”

駱明庭角差點翹上天:“這個紅燒冬瓜也很好吃,絕對味,輕輕一咬就能變得爛爛,里面的湯拌飯一絕。”

怎麼說呢,現在的心就是開心。

做飯是他最大的好之一,奈何修士們大多辟谷,不屑于口腹之,能被駱明庭泡前來品嘗的,只有一個關系最好的云衡而已。

比起那些苦修的師兄師姐,這兩個小豆丁簡直是從天而降的福音!

眼看秦蘿乖乖把冬瓜送進口中,出毫不掩飾的滿足之,駱明庭竭力克制,才不至于出手去,雪球一樣的側臉。

在此之前,他與秦蘿從未有過接,只聽說是個脾氣很差的小紈绔,仗著父母居高位,鬧出過不事兒。

說老實話,最初得知要來照顧小孩時,他和云衡都十分抗拒。熊孩子本就已經夠煩人了,更不用說還是兩個生慣養的爺小姐,不過如今看來……

好像也沒那麼討厭。

囂張跋扈?心腸惡毒?拜托看看秦蘿這副搖頭晃腦咧傻笑的呆樣,簡直沒一個字能對得上。

也許,是他太過漂亮而完,在如此璀璨的芒照耀下,即便是無惡不作的混世小魔王,也會收斂起渾鋒芒吧。

“對了,當初在須彌境里,你彈的曲子什麼?我以前從沒聽過。”

駱明庭笑著發問,吃一口小炒黃牛

那首《漁舟唱晚》是古箏的考級曲目,算不得太難,在修真界里,卻是首未曾面世的全新曲子。

秦蘿刨飯的作陡然一停。

“是……是很久以前,娘親給我看了幾本曲譜。”

不擅長撒謊,回得猶猶豫豫,駱明庭聞言笑笑,恍然點了點頭。

秦蘿娘是修真界聞名的樂修大能,給孩子看些罕見的孤本,算不得什麼難事。

“那你一定要好好學。”

駱明庭道:“我看你年紀輕輕,便已能將曲子奏得如此練,千萬不能半途而廢。”

他聽說過秦蘿的資質,雖然為天靈,修為卻一直止步不前。

駱明庭不喜歡這個說法。

明明應該是,“雖然一直止步不前,但是個難得一見的天靈”。

比起打與不信任,他更喜歡尊重和鼓勵。

秦蘿只是個年紀不大的孩子,修為停滯只是一時的瓶頸,只要愿意努力,就能擁有無窮無盡的可能

小小一棵樹苗,就應該好好澆水施,而不是因為生了蟲,就將它生生折斷。

秦蘿懵懂點頭。

“這些菜也不錯,全是我親手種的。”

駱明庭又笑:“我平日里無聊,就往院子里養魚養鴨養牛,后面那片山已經了養場,你們要是興趣,可以去轉轉。”

場。

秦蘿手腕一抖。

在這一瞬間,腦子里想到了很多。

比如大熊貓嘟嘟的大肚皮,比如它聽見駱師兄嗓音后狼狽逃走的模樣,又比如,在未來的某天火鍋咕嚕嚕,駱師兄大口吃下一塊:“哼哼,這是我特意給你們準備的熊貓,快嘗嘗。”

……嗚嗚哇!

“熊、熊貓。”

小豆丁下意識一:“也會被吃掉嗎?”

一言不發埋頭苦吃的云衡作微頓。

駱明庭:“熊貓?什麼熊貓?”

江星燃也意識到了什麼,表悲傷如喪偶:“就是圓滾滾的,黑白兩特別可,眼睛外邊是一圈黑乎乎——”

“不會。”

云衡終于聽不下去,太用力一跳,出聲打斷:“那不是食。”

聽見“可”二字,駱明庭差點把里一口飯噴出來。

他何等聰明,須臾便猜出那“熊貓”的本尊,視線在云衡臉上悠悠一晃,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樣:“哦——你們說它啊!熊貓貓那麼可,我們怎麼能吃熊貓貓,當然要好好護。”

云衡:……

如果他當場手撕同門并做一鍋麻辣棒棒,這種行為會被判幾年?

兩個小團子高興得手舞足蹈。

駱明庭:“以前我總覺得它有種難言的氣質,一直找不到形容,今日聽你們一說才明白,那就是‘可’。可!”

秦蘿不能更贊同:“而且它脾氣很好,溫溫的,讓我們隨便。”

江星燃:“起來的手也很好!特別是肚皮!”

“喔——肚皮啊。”

駱明庭樂得合不攏,云衡面發黑,給臭小鬼們一人塞了滿滿一大口菜。

秦蘿這頓飯吃得歡歡喜喜,當天漸漸暗下來時,肚子撐了圓溜溜的小球。

算算時間,小師姐應該也快回家了。

駱明庭是個熱心腸,主提出帶著秦蘿前去接,順便瞧瞧無量峰里的景。云衡雖然覺得麻煩,拗不過江星燃眼的模樣,也只好喚出飛行法

……所以說,小孩子果然最麻煩了。

飛得風風火火,不一會兒便抵達目的地。

無量峰中多是醫修,山里自然也就種滿了五花八門的靈植草藥。四下雖是白雪紛飛、如玉如瓊,林中卻四點綴著葳蕤翠,藤蘿盤旋而上,勾連出華麗旖旎的雪白長廊。

朵朵淺紫小花連綿生長,乍一看去,像是從皚皚白布里描出的刺繡。

秦蘿覺得新奇,邁步前行之際,聽見林中倏然閃過的窸窣響聲。

旋即是遠一道的嗤笑:“楚明箏,你怎麼還來這兒啊。那毒不是解不了嗎?”

楚明箏。

聽見悉的名字,秦蘿猝然抬頭。

然而與此同時的小道深

的反應截然不同,為被指名道姓的一方,楚明箏沒做任何明顯的表作。

曾經是萬眾矚目的天之驕子,彼時站得多高,如今狼狽跌泥潭,看熱鬧的人就有多麼層出不窮。

類似于此類的嘲弄諷刺,已經遭遇了不知道多回。

楚明箏面無表,選擇垂下視線,不去看那幾人的口型。

“中了毒還敢大搖大擺出來,也不怕傳給其他人。”

說話的是個瘦高男孩,只有十三四歲模樣,毫不掩飾語氣里的嘲弄張揚:“我可不想變丑八怪。”

楚明箏不愿搭理,自顧自繼續往前,猝不及防,側忽然掠過一陣冰涼的風。

有人從邊跑過,指尖就要到遮面的薄紗。

雖然修為就此止步,但憑曾經的實力,避開這次襲綽綽有余。

男孩眼睜睜看著躲過,心中怒火更盛,迅速使了個眼。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幾人便已一擁而上。

他們想要奪走面紗。

楚明箏暗自咬牙。

自從中毒之后,了許多人眼里的笑話。

低微、前路無,渾上下毫無可取之,在漫無止境的嘲笑戲弄里,楚明箏險些產生一種錯覺,仿佛當真犯下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

分明什麼壞事也沒做,就不得不面對水般的惡意。那些人麻麻,織就風的漆黑,自始至終獨一人,本沒辦法反抗。

——難道丑陋與平庸便是原罪嗎?

楚明箏想不通。

沒有人告訴理由,沒有人喜歡,也沒有人愿意陪在邊。

面對四個人的圍攻,說不害怕自然是假的。楚明箏深吸一口氣,還沒來得及閃躲,忽然察覺到一從遠襲來的風。

不知為何,的心口重重跳了跳,再一轉眼,見一抹雪球般的白。

——秦蘿一改曾經樂呵呵的笑,顯出幾分氣沖沖的怒意,邁開小短奔來,像個搖搖晃晃的圓。

如同做夢一樣,帶著樹林外尚未散去的,那團小小的圓擋在跟前。

秦蘿氣得渾,卻還是張開雙手,護崽似的站得筆直:“你們不……不許欺負!”

“秦蘿?”

為首的男孩一聲嗤笑:“聽說你從山上摔壞了腦子,沒想到還真變傻了——偏袒楚明箏做什麼?留這麼個師姐在邊,難道不覺得丟人?”

楚明箏看不見秦蘿說了什麼,對于男孩的口型,卻是分辨得一清二楚。

他所言不假,在摔落山崖喪失記憶之前,秦蘿分明那樣討厭

如今這副模樣,只會給邊的人蒙

四下靜得可怕,秦蘿沒有

楚明箏害怕眼前的孩轉離開,更不想見到秦蘿眼中厭煩的目——好不容易有人愿意對著笑。

到前所未有的難堪。

也正是此刻,秦蘿形一晃。

孩沒有離開,而是俯從地上撿起什麼東西,旋即倏地一下,用力朝那群人砸去。

楚明箏認出那是團雪。

小姑娘力氣不大,雪團中途便骨碌碌摔在地下,下一瞬,秦蘿側過來,輕輕握住的手。

哪怕是曾經面對巨型兇的時候,楚明箏的心跳都沒有這樣快過。

“不、不是的!”

因為秦蘿側了能勉強辨認一部分口型。小姑娘瓣是淺淺的淡,因為憤怒或是別的什麼緒,正在抖個不停:“你們才是壞家伙,小師姐、小師姐比你們要好一千倍一萬倍!”

楚明箏看見說:“明明已經那麼難過了,你們從來不關心,還用這種事欺負人……全部都是壞蛋!”

對于小朋友來說,“壞蛋”已經是所能想到殺傷力最強的詞語。

可惜的言語只引來一串笑聲,為首的男孩咧著角:“有沒有搞錯,你真傻啦。我們就是壞蛋,就想欺負,你能怎麼著?”

他們沒手,就不會留下線索。即便秦蘿告訴掌門,他們仗著人多也能矢口否認,沒有誰會相信劣跡斑斑的秦蘿。

男孩說得隨心,沒想從對方口中得到回答。事實也的確如此,在張口之前,小孩眼里的水珠已經嘩啦啦落下來。

然而意料之外地,自叢林里傳來另一道男聲:“能怎麼著?把你這不肖子弟傷筋皮再丟去葬崗一條龍,滿不滿意?”

這聲音……

男孩心頭微震,一扭頭,竟見三道高低不一、但清一殺氣騰騰的影子。

“云師兄,”一個孩忍著脊背發涼,竭力開口,“還請注意言辭。”

云衡呵呵冷笑:“言辭?你們配嗎?整天胡算什麼本事,有種沖過來咬我啊。講話比駱明庭燉的冬瓜還爛,也不曉得那些七拼八湊的腦癱語句有什麼意義。哎喲,你還瞪,再瞪你的追悼會我可就不去了。”

修真界大多講究養心養,哪曾料到會殺出這麼一個程咬金。幾個小孩被罵得昏天黑地,臨近最后,只能發出“你你你”的支支吾吾。

他們萬萬不會想到,云衡師兄居然會出現在這里。

他修為頗高,出亦極尊貴,是絕不能無故招惹的煞神之一,而且看樣子,他是在維護秦蘿。

……云衡不是當著許多人的面,怒斥過秦蘿的種種劣跡嗎?

說老實話,云衡也覺得自己離譜。

他討厭秦蘿,也討厭見到小孩掉眼淚,這會兒視線,方才還憋了滿肚子的炮,居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在他聽到的所有傳言里,秦蘿都不是能為了別人強出頭的類型。

食鐵有點分辨不清,怎樣才是真正的

他本想厲聲來上一句:“是人就別哭哭啼啼的!”

真實的云衡:“別哭了,回去給你那什麼……大熊貓。”

(此臟話屏蔽)。

他在心里給了自己一拳。

“我、我們錯了!駱師兄,我——”

為首的男孩變通很快,見云衡倒戈,視線落在一旁的駱明庭上。

駱明庭和善,定不會輕易怒,是尋求援助的頭號選擇。

然而他話沒說完,便被年毫不留打斷:“待會兒滾去戒律堂。”

一群人徹底不敢吭聲。

這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楚明箏用了半晌,才再度聽見心臟跳的聲響。

在漫天大雪里,映襯著星星一樣的淺紫小花,包裹在厚大棉襖中的孩向轉過,用力吸了吸鼻子。

秦蘿荷包蛋淚眼:“嗚嗚嗚小師姐沒事了嗚嗚嗚,我們、我們回家去嗚嗚嗚。”

的一顆心悄無聲息下來。

“不要聽那些人的話。你給我送藥,帶我去藏書閣,給我們介紹這里那里的山……沒有人比你更好。”

秦蘿說:“小師姐是我的小師姐,我特別、特別特別開心。”

這是毫無修飾,最最樸素的話。

可不知怎地,楚明箏低頭的剎那,眼眶里居然涌出滾燙的明水珠。

起初的時候,始終堅定著一個信念,只要用善意對待世界,終究能得到世界回饋的善良。

可真相總是事與愿違,稚的善意一文不值,不過是被他人嘲弄的笑話。得到漫無盡頭的欺辱與嘲笑,只能日復一日進自己的小小世界。裝作毫不在意的模樣。

但楚明箏畢竟是個年紀不大的孩,無論佯裝得多麼堅強,同樣會難過。

沒人在意有多難過。

可是——

淚眼汪汪的小團子雙頰緋紅,波浪線,笨拙為拭去淚水,似乎覺得不夠,墊腳將懷中。

有種落在臉上,帶著輕綿熱度,楚明箏聽不見聲音,卻到它的律

那應該是一聲微不可聞的“啵”,來自孩泛著香的櫻紅薄

此時此刻,夜幕降臨,冰雪封天。

卻在經久不散的黑暗里,見到一團滾燙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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