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屋里。

靜靜地看著床上的平安，想到他方才意識不清卻依然哭著喊著要娘親的樣子，阿棗的鼻子猛地一酸。

原本如仙般致白胖的孩子，如今卻面瘦黃，一臉病態……東宮那場□□，到底給這個早慧的孩子留下了心里影。

否則，小小風寒而已，怎麼會遲遲不見好？

“乖平安，快快好起來，待你醒了，棗棗給你做你最喜歡的糖糕吃……”輕輕著小男娃的臉，阿棗強忍著眼淚道。

自那日帶著他逃出皇城之后，就一直提心吊膽，日日夜不能寐。這三個多月來，從未有過一刻的安寧——不是怕泄行蹤或追兵追來，而是因為平安的。

小小的孩子，連兩周歲都未到，又自小在金玉堆里長大，自然不住這長期的疲勞奔波，更何況連最親近的父母都不在邊……

想起平安一開始每天都哭著找娘親，到最后仿佛意識到了什麼，竟再也不吵，只是在夢里哭喚母親的樣子……阿棗心頭一痛，再也忍不住熱淚噴涌。

主子……

阿棗真的很怕。

怕平安不過這個坎兒……怕重來一次，還會辜負你的信任。若你和太子在天有靈，保佑平安快點好起來吧，這三個月來他一直大病小病不斷，阿棗真的很怕，怕自己有再好的醫也保不住他……

阿棗，阿棗愿意拿自己的壽元去換他的健康，好不好？

死死咬著，阿棗著平安的臉蛋，只覺得他如果再不好起來，自己就真的要崩潰了。

這麼小的，本不住長期的病痛，真的真的很害怕，怕自己什麼時候一睜眼，他就已經不在了。

可這樣的心，卻是誰都不能說的。

皇長孫燕錦丞已經死了，此刻在懷中的，只是一個平凡寡婦的孩子，只是盛阿棗家的小平安。

“娘……”突然，床上的孩子不安地了，哭著嗓子驚了一聲。

“平安！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阿棗一驚，連眼淚也顧不上，忙俯抱住他，把住他的脈搏。

小男孩睫微，茫然地睜開了眼。許久之后，他沖阿棗出了一個依的笑容：“娘親……抱抱呀。”

阿棗頓時如遭雷擊。

許久之后，才僵地扯了扯，艱難道：“平安……你，你我什麼？”

“娘親呀，”小男孩歪頭看著，黑葡萄般漂亮的眼珠子里浮現一委屈，“你是娘親呀，娘親不要平安了嗎？”

他還記得自己的小名平安……

“那，那平安還記不記得……爹爹？還有……平安還記得皇祖父和皇祖母嗎？還有，踏月姐姐、高盛叔叔……”

“爹爹？皇祖？”平安往阿棗的懷里拱了拱，有點害怕，有點不解，“娘親，平安聽不懂……”

阿棗怔然。

很久很久以后，突然抱住懷中的孩子，瘋狂地落下淚來。

“是……我是你的娘親，平安，娘的寶貝……”

都忘了嗎？也好，都忘了吧……如此你才能快樂地活下去，健康地長大。

“娘親不哭，平安，平安以后再也不生病了，娘親……哇——”見阿棗哭得傷心，怎麼都停不下來，小人兒也跟著嚎啕大哭起來。

“不哭不哭！好孩子，娘也不哭了……”

“嗚嗚娘親……”

母子倆抱在一起哭了個暢快，外頭的阿小卻被這驚天的靜嚇得話都說不利索了，還是阿棗冷靜下來之后好生安了一番，這才算完。

至于隔壁宋靳那張漆黑一片的俊臉，阿棗自然是看不到的。

***

平安的清醒阿棗整個人都神了起來，見他臉雖還有些不好，但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卻轉呀轉的恢復了往常的鮮活，阿棗只覺得在心上的那塊大石頭終于放了下來，渾都輕松了。

這幾個月以來，沒有睡過一日好覺，沒有一刻放下過心，甚至有幾次平安快撐不下去的時候，幾乎都要絕了。如今見平安雖失去了記憶，但卻明顯好了，阿棗雖難過，更多的卻是開心，對未來也有了期盼。

答應過主子要好好照顧平安，看著他健康長大，娶妻生子的。以后要帶著他好好地，努力地生活下去！

至于京城那邊……只要平安好好的，就什麼都不怕。怎麼說都是鬼谷子的親傳弟子，總歸尚存幾分本事，那些人是輕易找不到的，否則太子妃也不會把孩子托孤給，也不可能帶著平安功逃到這千里之外，還安穩地住了下來。

這麼一想，阿棗終于出明亮的笑容。

“娘親，平安……”的聲音阿棗回了神。

“好，娘親馬上去給平安做飯，平安想吃什麼？蛋粥好不好？”心疼地了他消瘦暗黃的臉，阿棗心想一定要趕把那個圓滾滾的小胖子養回來！

白潤的，多可呢。

“好。”曾經的以及未來的小胖娃，笑瞇瞇地抱著阿棗的脖子蹭了蹭。

阿棗最不住他這乖巧撒的模樣，頓時抱住他狠狠親了一口：“乖孩子！”

***

阿棗家終于一掃往日的霾，迎來了久違的，隔壁，宋靳卻是頭疼裂。

原因倒也簡單——家里太窮，人太多。

都說三個人一臺戲，宋家家庭貧困，吃穿皆愁，本就有著無法解決的矛盾源，再加上大大小小加起來一共七個人……這隨便鬧鬧都是要翻天的節奏。

眼看二嬸趙氏一把揪住三嬸小陳氏的頭發，怒吼著“大的都沒吃，小的哪有資格吃，有沒有規矩了”，小陳氏又一把掐住趙氏的胳膊，恨聲回著“做姐姐的就該讓著妹妹，這就是規矩”……宋靳終于真切而深刻地會到了宋家的窮。

為了一個野蛋，兩個嬸嬸居然能直接在飯桌上干起來——上輩子足食的宋家主表示，他真的有點接不來。

還有一旁邊哭邊撕扯對方裳的兩個堂妹，以及滿臉冷漠仿佛什麼都沒看到的二叔……

宋靳深深吸了口氣，看向一旁鵪鶉般著腦袋不敢出聲的自家老娘和妹妹，努力下從心底涌起的無力。

罷了，至原主的母親和妹妹還是安靜的。雖膽小怯懦，可總比掐尖要強好。

“別吵了，那個蛋就給大妞吧，我這個給二妞。”宋靳的突然出聲所有人都是一愣，連正在掐架的兩位嬸娘都不由自主停了下來，驚詫萬分地盯著他看。

宋靳被那樣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皺了皺眉，卻沒有說什麼，只是自顧自地將自己碗里的蛋夾到了二妞碗里。

他接了一些原主的記憶，知道他往常是個極其自私的人，平日里別說是把好東西分給旁人，不從別人碗里多搶點過來都不錯了。

因他是整個宋家的希，宋陳氏疼他和疼眼珠子似的，兩個嬸娘雖心中多有不滿，可礙于自己生不出兒子，只能將所有希放在這個侄子上，便也不敢做聲。是以這麼多年來，大家都習慣了他在家中的蠻橫霸道。

今日這兩個野蛋是宋昨日在外頭林子里意外撿來的，本來是自己一個宋靳一個的，但早上有事出門走親戚去了，所以便把這兩個蛋都留給了寶貝孫子。

宋靳沒想那麼多，又不好意思獨食，便只拿了一個，想著和妹妹分了吃，哪想剩下那個卻引得兩個嬸娘掐起架來……

“好了，看著我做什麼，吃吧。”低下頭了一口干的糙米飯，宋靳淡淡道。他知道他們早晚會起疑，但這不可避免——這子如今既然已經是他的了，那麼他就會按照自己的方式活下去。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響起宋陳氏的聲音：“我回來了！”

眾人都嚇了一大跳，趙氏和小陳氏更是臉一白，忙放開對方，拉過猶在哭鬧的兒讓們坐好，可已經來不及了，陳氏已經進來了——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兩個孫碗里的野蛋，再一看兩個丫頭臉上的淚痕和兩個兒媳婦凌的襟，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作死的丫頭！”陳氏頓時吼一聲，兩步沖進去拎起大妞二妞，枯瘦的臉上，一雙深深凹陷的眼睛瞪得老大，“給你們大哥補子的東西也敢搶！膽兒了是吧！”

說完不顧那兩個孫驚恐的哭聲，又指著趙氏怒罵道，“不會下蛋的死母！敗家的臭娘們！當你閨是千金小姐吶，還想吃蛋！你自己怎麼不去下一個！老娘出去一會兒就敢搶我兒的東西，瞧這厲害的，咋不上天呢你們……”

至于小陳氏，因是親侄，倒沒怎麼罵，只狠狠瞪了一眼，然后一把搶過那兩個野蛋放回宋靳的碗里，轉頭又開始罵趙氏。

趙氏見這般偏心，實在氣憤，忍不住頂了幾句。

一時間屋里只剩下了尖利的吵鬧聲與幾個丫頭驚恐的哭聲。

宋靳按了按額角，突然猛地摔下筷子，學著原主不耐煩的樣子，重重地拍桌道：“還吃不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