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轉眼就過了兩日。

看著正在院子里跑來跑去玩著布球的平安，阿棗有些發愁。

原因倒也簡單——實在找不到合適的人嫁。

雖說在大燕朝寡婦再嫁這個事兒很常見，但一般寡婦還是配鰥夫的多。只是阿棗不愿嫁給鰥夫——鰥夫一般大多都已經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是真的忠厚會對平安好，那樣的好也是有限的。而還沒有孩子的鰥夫……阿棗打聽過了，青山村附近并沒有。

至于未婚的漢子，誰會沒事兒愿意娶一個帶著拖油瓶的寡婦呢？就算他本人愿意，他家人肯定也不會愿意——看宋壯就知道了。

再說除了這點，那人的人品，德行，家庭環境也很重要……

阿棗越想越煩躁，不由深深嘆了口氣。

“唉！”一旁的平安突然跑了過來，學著阿棗的模樣嘆了口氣。

阿棗頓時被逗笑，一把將他摟進懷里親了一口：“調皮！”

平安萌萌地笑了，也湊上去親了一口。

阿棗溫的看著他，心里卻更加堅定了要好好為他找個父親的念頭。

只要是為了平安，做什麼都可以。

“阿姐！阿姐！”這時，提著水的阿小從外頭跑了進來。

阿棗回神，不由笑了：“水都灑了，慢點跑。這是怎麼了，慌慌張張的？”

“阿姐！三妞家門口好多人打起來啦！”阿小放下手里的木桶，面帶張地小跑過來，“還有婆，很多婆！”

“婆？”阿棗愣了一下，“那該是上門提親的吧，可怎麼還打起來了？不對，宋家這幾日閉門不見客麼？怎麼還說起親來了？”

宋家的事昨日已經從三妞那里知道了，起先看在三妞的面上也想過要幫忙，可三妞卻告訴宋靳已經回書院去想辦法籌錢了。雖和三妞關系好，可畢竟與宋家人沒有多，再者五十兩不是小數目，雖能輕松拿出來，可財不白，阿棗便也沒出聲，只在心里琢磨著如果到時三妞真的有難，再想辦法幫一把就是。

不過……眼下這困難不是還沒解決麼，宋家人哪兒來的心說親？

“現在外頭什麼況？”阿棗又問。

“那些人打得很兇呢！還說什麼答應求親就給還債啥的……”阿小不解，“這是什麼意思呢？”

阿棗若有所思，隨即便道：“你在這陪著平安，別他跑，我去門口瞧瞧。”

阿小點點頭，忙在平安的邊坐下，陪他玩起了布球。

阿棗快步朝大門走去，剛走近就聽到了外頭傳來的尖聲和打罵聲。

“金老爺說了，宋秀才要是答應做他婿，這五十兩他給出！不止這樣，這嫁妝也絕對不了……”

“我呸！金老爺那閨胖得跟只豬似的，哪兒能配得上咱們玉樹臨風的宋秀才！咱們林家小姐才是宋秀才的良配……”

“笑死人了，那林小姐滿臉麻子跟芝麻餅似的，你居然說得出這種話？我說孫婆，你好好自個兒的良心再說話不？”

“你給老娘閉！你那伍小姐就好麼！伍家就一殺豬的屠戶，那等鄙人家憑什麼肖想咱宋秀才……”

阿棗：“……”

所以這些鄉紳地主們都準備趁著宋家遭難，趁火劫一個秀才婿回去是麼？可他們是怎麼知道宋家正缺五十兩的消息的，三妞不是說宋靳吩咐過這事兒要保麼？

阿棗不解地眨了眨眼。

不過一想到那什麼胖得和豬似的金小姐，滿臉麻子的林小姐，還有那什麼殺豬的伍小姐，再一想宋靳那張俊秀如玉的臉蛋……

阿棗一個沒忍住，頓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不知道宋靳要是知道這事兒會是什麼表……

“夠了！你們都給老娘滾出去！”陳氏尖利的聲穿破了眾人的嘈雜聲，“我孫子一個都不會娶！你們給我死了這條心！也不看看自個兒都是啥破爛玩意兒，竟敢癩□□想吃天鵝……”

“哎喲大妞，你這話說的就太過分了啊！咱可都是好心，眼瞅著你家出了事兒，上門出主意幫忙來了，你怎麼不知好賴呢……”

“就是就是！誰不知道明兒要是還不起那五十兩，你家孫子這只天鵝就要變死鴨子了！這會兒還擺什麼高姿態啊，趕的麻溜的應了親事，度過這難關再說吧！”

“可不是麼，命都快沒了還擱哪兒做夢呢！還真以為自己已經是狀元爺了不……嗤！”

因陳氏這話說的難聽，原本對罵的那些人都忍不住一致將矛頭指向了陳氏。

“什麼沒命！那個挨千刀的說的胡話？老娘詛咒他爛舌——”陳氏氣得臉鐵青，直翻白眼，“滾！統統給我滾！我家的事我們自己就能解決，用不著你們幫忙——都滾——”

那些人雖不信，但到底沒其他辦法，只得罵罵咧咧的走了。

“呸！什麼玩意兒！”陳氏氣得不行，狠狠朝外頭吐了口唾沫，這才關門進屋了。

雖然因宋老三的事和宋靳有了隔閡，但陳氏想著自己怎麼都是宋靳的親，日子一長他肯定會消氣，到時候依然可以做狀元，做老封君，是以方才才會這麼生氣。

不就有幾個臭錢嗎，竟然也敢來肖想孫子！靳兒以后那可是要做大娶千金小姐的！他們那些人家的閨，就是給靳兒提鞋都不配！

不過，到底是哪個黑心肝的王八蛋在外頭傳，說靳兒要是還不起那五十兩就要以命抵債，招來了這些人的？

“是不是你們幾個出去說了，啊？靳兒答應給那些人五十兩這事兒就咱們自家人知道，外頭那些不要臉的賤人怎麼知道的？快說！是不是你們？！”因三個孫完好無損地回來了，而宋壯卻要去做礦工，陳氏這會兒不止是沒了愧疚，心里頭更是怨氣十足，恨不能再次用三個孫換回兒子才好。

這等想法之下，對三個兒媳婦和三個孫的態度自然更加惡劣。

可眾人卻再也不怕了，尤其是趙氏和小陳氏，心里恨不能直接撕了才好。林氏雖沒有那麼狠毒，可卻也實在是不愿再搭理了。

見自己問了半天也沒人出聲搭理，陳氏氣得破口大罵，撲過去就要打最好欺的林氏。

以前從來不敢躲的林氏這回卻是飛快地拉過三妞跑進了屋子。

一旁的小陳氏和趙氏也飛快地拉了各自的兒跑了，只是在進屋前，兩人不由自主地對視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心焦和了然。

明天就是最后一天，可宋靳那里卻還沒有半點消息……們也是迫不得己。

那廂，宋家又是一陣飛狗跳，這廂，聽完了整場鬧劇的阿棗，卻在沉思半晌之后，看著平安手里的布球猛地瞇上了眼睛。

***

很快便到了晚上。

宋靳下了宋大的牛車，踏著暮慢慢地往家走去。可沒想剛走了幾步，眼前就突然閃過一個人影，一把把他拉進了路邊的草叢。

宋靳下意識就要出手，可下一刻……

“宋秀才！”

宋靳手一頓：“……阿小？”

“誒，是我呢！”阿小高興地應了一聲，又指了指不遠的玉米地，輕聲道，“宋秀才，我阿姐要見你，在那呢，等好久了都！”

宋靳猛地一怔，雙手不由自主地握：“……找我做什麼？”

“不知道，”阿小道，“阿姐說你去了就知道了。”

沉默半晌，宋靳到底是垂下眸子道：“……嗯。”

“行，那你等會兒聽到貓聲再過去，我先去把平安抱走，不然他看見你，肯定要你抱著飛飛。”

阿小說邊說邊往那片比人還高的玉米稈中跑，轉眼就不見了人影。

過了一會兒，不遠就傳來了一聲貓，期間還伴隨著平安興的，有學有樣的聲。

宋靳心下微，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但還是抬手撥開眼前的玉米稈，往里頭走了進去。

果然走了一會，他就看到了前方那個靜靜地立在玉米稈中，一青蔥綠的俏姑娘。

月如水，卻不及半分。

他從未想過這世上會有這樣一個人，是靜靜立在那，便教他再也無法看見其他風景。

宋靳心中猛地涌起一酸和悵然，隨后他飛快地低下頭，大步朝走了過去。

“盛娘子。”他在前不遠站定，低喚了一聲。

“宋秀才，你來了。”見他目冷淡，舉止有禮，阿棗覺得很滿意，沖他輕輕笑了下。但想起自己的目的，阿棗突然又有些張。

宋靳飛快地移開眼，生疏而客氣地問道：“這麼晚了……不知盛娘子找我來此有什麼事？”

“你家的事我聽說了，”阿棗悄悄地吸了口氣，半晌才道，“那個……五十兩，我有。”

宋靳一愣，隨即驚詫地看了一眼：“你……”

“你先聽我說！”阿棗卻飛快地打斷了他的話，“我，我可以幫你們家還了那五十兩……但我一個要求！”

宋靳眉頭微：“……什麼要求。”

“娶我。”

“……”宋靳覺得自己可能出現了幻聽。

對上他滿是震驚的雙眼，阿棗一下子紅了臉，知道自己說出這樣的話有多麼驚世駭俗，但想著平安著手要“爹爹”抱的樣子，還是強自下了心底的張和退之意，道：“你，你別誤會，我是正好需要一個夫君，而你……你家人今日得罪了那麼多地主鄉紳，怕是不好收場，除非你也趕娶妻親。所以我是覺得，咱們倆可以合作一下……”

宋靳猛地抬頭了下自己的額角，半晌才道：“……什麼地主鄉紳？”

“對了，你還不知道！”阿棗忙將下午發生的事細細說來，最后總結道，“那些人家中都有些底子，平日里定是極面子，今日你當眾給了他們這麼大的難堪，他們怕是不得到你這個婿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可若是你趕親，他們就是再不甘心也沒得鬧了。至于其他方面……畢竟不是什麼深仇大恨，想來他們就是要為難你，也不會做的太過才是。”

宋靳沉默半晌，這才艱地開口道：“那……你想怎麼合作？”

阿棗握雙拳，繼續鼓著勇氣道：“你……你和我親吧！但是你放心，我們就是做做戲，不需要你真的……我，我只需要一個宋夫人的名分，讓平安有個父親。等平安長大一些，你是想和離也好，想納妾也好，我都不會阻攔……”

說到最后，阿棗漸漸冷靜了下來，“你不用馬上答復我，好好考慮下，如何？對了，若你愿意與我合作，咱們可以立個字據，這五十兩也算我的嫁妝，往后就不必……”

可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宋靳打斷了：“為什麼？”

阿棗一愣。

“為什麼要這樣做？”宋靳的聲音非常低，像是在抑什麼，“你遇到什麼事了？”

阿棗本不想說，但轉念一想，若真的要嫁給他，他們就是盟友了，沒必要瞞著他，便將栓子爹和宋壯的事說了出來。

自然，燕承的事不可能對他說。

“除了想擺那些麻煩，我也想給平安一個安穩的生活環境，還有……他需要一個父親。”

聽完的話，宋靳眼神猛地閃了閃，半晌，抬頭看，眼神深得不見底：“那麼，為什麼是我？”

他又道，“你能一下子拿出五十兩，生活條件必定不差，為什麼不找個能給你更穩當的生活的人？我一介窮書生，家里頭又不平靜，你為什麼選我？”

阿棗被問懵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因，因為平安很喜歡你，你待平安也好，我，我也喜歡三妞……”

“只是這樣嗎？”

“還有……你是個好人，若我嫁了你，你定會努力護著我和平安，我相信你。”

“還有呢？”

阿棗抿了抿，最終還是說了：“還有……我本不想嫁人。我知道你對我也并沒有……那種心思，所以咱們可以放心地像個朋友一樣相，不用彼此勉強。”

這才是最重要的。

知道自己的容貌招人，若是找旁的不悉的男子嫁了，即使一開始約定好甚至是簽了協議，以后也說不定會生出是非牽扯來。

可這個變了的宋靳卻不一樣，他對并沒有那種心思，一開始他是甚至是不喜排斥的。后來哪怕對改了態度，也一直是冷冷淡淡，斯文有禮。

這讓阿棗覺得安全。

這一世原本并沒有嫁人的打算，唯一的心愿就是安安靜靜地把平安帶大，再為師傅和太子夫婦報仇。

哪怕心里也有著對的期待，可一想到主子為了太子竟連兒子都能丟下，師姐為了師兄竟連命都可以不要，就覺得害怕。

覺得那樣可怕的會讓人變得不像自己，不敢，也不能冒險。

所以，目前對來說，最好的法子就是找一個可以相信的人，相安無事地演一場戲。

一陣死寂，許久之后……

“好。”

阿棗一怔，而后驚喜地瞪大了眼：“你……你答應了？！”

狠狠握袖子里那包沉甸甸的銀子，宋靳深深地看著，眼底閃過令人心驚的暗涌：“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