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娘和離之后(科舉)》第 22 章

大地吐綠時,滿院子的紅杏枝都爭相著想涌出墻外瞧一瞧春

過了龍抬頭的大日子后,只見兩輛馬車風風火火的駛出康家私塾疾奔在長青主街上,掀起的灰塵惹得路人紛紛駐足仰,一時間議論聲不斷。

如此同時,廖家私塾大門跟著敞開了,路人忙探頭張,里嘀咕猜測著廖家私塾今年會有幾員“大將”下場應試。

在眾人萬般期待的目下,一輛掛著紅巾的黑瘦馬車慢吞吞的走了出來。

“下注了,下注了啊——快來下注。”有人趁機搶占高地敲鑼大喊,湊熱鬧的男人們不約而同跑到近前。

只聽敲鑼的那人笑著吆喝:“今年康夫子特賃了兩匹青黛河曲馬送館里的學子去靜綏縣科考,你們且猜猜,今年康家去了幾個學子?”

有些私塾唯恐送出去下場的學子全軍覆沒,所以并不會提前對外公布當年下場學子的人數,若是學子們考的好,有些夫子會故意對外只說考中的人數,從而給人一種滿員高中的假象,長此以往,這種保工作竟了各大私塾約定俗的規矩,久而久之,催生出送考當日賭坊當街下注的戲耍行為。

這邊一吆喝,立馬有人拋銅板。

“我押康家四人,這還用猜嗎,往年都是一車送兩個考生,今年斷不會出錯的。”

男人的話還未落,就有人跳腳指著廖家門口孤零零的一輛馬車,語調高昂,斷然道:“你錯了,馬車里寬敞,只坐兩人未免奢靡,要我說,一輛馬車得坐四人,廖家就一輛…那我就押廖家四人,康家八人…”

“對對對,我也押廖家四人,康家八人。”

“算我一個,我投三兩銀子。”

“別,我也要下注……”

登時賭坊攤邊行人踵沸反盈天,耳皆是銅板和脆銀相撞的清脆聲。

“呸,一群沒眼力界的東西!”

廖家小廝躬著子小小聲的啐一口,低罵道:“往年我們廖家私塾送考的學子何曾低于五人了?至于康家……哼,裝腔作勢拉兩匹馬出來嚇唬誰呢,便是十人,二十人,考中的也沒廖家多。”

賭坊攤子上已經漸白熱化,開始下注猜兩家私塾考中生的人數,往年下注的人都是一邊倒向廖家,自從得知康家教出狀元郎后,今年看好康家私塾的明顯多了不

見廖夫子背著手站在門口面籠寒霜,馬車里的辛華池掀開車簾提醒:“夫子…該啟程了。”

一輛馬車塞了六個半大的小伙子,馬兒本就吃累跑不快,再不抓趕路,夜之前定進不了靜綏縣里。

六人此刻難,空間仄擁不說,加之每人都帶了笨重的書箱,人坐在里面幾乎彈不得。

辛華池的一聲提醒攪得剩余五人在心中苦不迭,馬車本就的腳都放不下了,等會夫子若是上來共乘,他們當然要空出大半的位子給夫子,只是那樣的話,他們這幾人一路上恐怕心肝兒都能出車窗。

“你們先走吧。”廖夫子沉著臉,擺手道,“我坐牛車。”

幾人頓時松了一口氣。

押注的人見廖家后院又拉出一輛簡樸的牛車,眼瞅著單薄架的廖夫子坐在上面搖搖墜,不人唏噓不已。

“誰說廖夫子不疼學生了,你們看看——”

“廖夫子家中本就不富貴,能出銀子賃馬車給學子們已然不易…只是苦了廖夫子坐牛車…”

“反觀康家…嗐,兩輛馬車又怎麼了,我可是聽說了康夫子賊喜歡訓斥學子,想來康夫子為人沒有廖夫子親和…”

“康家教出了狀元又如何?總歸康夫子不比廖夫子恤學生……”

“送學生下場坐馬車不是理所應當的嗎?”這時有人嗤笑,仰著脖子沖廖家大門高喊:“康家還賃了兩匹馬呢,怎麼不見你們高捧康家?”

“廖夫子委委屈屈的坐馬車去縣里怪誰?還不是怪他自個小氣,別說廖夫子家境不富裕,這說法誰信呢?每年束脩廖家就要比康家高出好幾兩銀子,說他廖經業沒銀錢,鬼才信!”

一番話吼完,人群中捧吹廖夫人幾人的臉一黑,匆匆忙忙逃離了現場。

“李叔威武~”祝永章崇拜的拍手好,氣呼呼道:“廖家人好沒臉,慣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拉踩康家,~”

見廖家下人們咬牙切齒的瞪著他,李茂毫不畏懼的回瞪,驀地兩家私塾自此拉起了一場無硝煙的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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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青主街上的事盛言楚自然是看不到的,此時他正坐在前往靜綏縣的馬車上。

策馬飛輿,還沒到申時,幾人就進了靜綏縣

而此時的廖家車隊才堪堪走了一半不到的路程,走的又是渺無人煙的道,夜后辛華池等人只能歇在樹林里,樹林中氣極重蚊蟲繁多,睡一夜生生讓這幫學子眼里熬出了紅

而外人眼里恤學生的廖夫子則半道換了寬敞的馬車,一路疾奔,竟先學生們一步住進客棧。

盛言楚和程以貴找的是一家靠衙門禮房的客棧,平時也就八.九十文一晚的房間,如今托縣試的福氣,一夜之間翻倍漲價。

“嘖,要一百八十文呢…”程以貴心疼的咂舌,“縣試要考四場,一天一場,住客棧咱們就要刨七八百文…”

“所以我不讓舅舅跟著來是對的,不然咱們三就要多開一間房。”盛言楚認命的往外掏銀子,程以貴忙在袖袋里翻找,被盛言楚制止,“住店的錢讓我來給吧——”

“我來,我爹給了我盤纏。”程以貴哪里肯,爭著搶著要付賬。

盛言楚顛了顛手中的碎銀子,角微彎:“表哥,聽說表姐的好事將近了,我勸你還是省點盤纏吧,等考完了也好在縣里給表姐買點東西帶回去,左右我上有八兩碎銀,我正愁沒地使呢,好表哥,你就讓兄弟我大氣一回如何?”

“也好。”

程以貴略開了笑錢袋子的手微微用力,眼神堅定道,“我雖然不知道柳家那大郎為什麼會看中我姐,但有我在,我絕不允許再出現半道悔婚的事,所以我讓我爹緩一緩,若我能一舉高中,我姐和柳家大郎的婚事也就妥了。”

盛言楚收好掌柜找的銅板,聞言笑了笑,邊往樓上走邊道:“表哥這兩年來的苦讀我都看在眼里,說句得罪人的話,康家這幾人中,包括我,還有夫子最看好的石大河和陸漣,我覺得此番縣試都沒有表哥你的把握大。”

今年康家下場的人除了盛、程二人,再有便是大前年在廖家上吊自殺的石大河以及在康家學了三年有余的陸漣。

陸漣年方十八,為人過于迂腐,此前已經下過場,因子骨羸弱敗在了縣試第三場,經過三年深造后,盛言楚覺得陸漣似乎還是沒有意識到自己瘦削的缺陷,因而他才敢斷定陸漣今年怕是又要空手而歸。

當然了,這些都是他據表面現象推斷的,說不準陸漣年歲漸長后跟著好了起來然后中了生呢?這種事誰也說不準,畢竟陸漣的才學是有的。

至于石大河,盛言楚沉默半晌,對程以貴道:“表哥切記我接下來要說的話…”

程以貴還沉浸在盛言楚上一句的舌贊賞中,聞言一怔,似是想到什麼,道:“怎麼了?是不是石大河在路上跟你怨天怨地惹你煩了?你別搭理他就是,他在乙班天天如此,但凡夫子代的功課做的不夠好,他就喜歡喋喋不休的吐槽題太難,卻從不在自找原因,要我說,他活該考不中生。”

盛言楚推開客棧房間的門,放下書箱笑道:“我并不煩他,只是覺得他心里的承能力太低了些,想想他在廖家干的上吊那事就能看出來,他若是這次考的不好,而表哥你又考的相當好,他心里必定不好…我怕他……”

“你怕他再上吊一回?”程以貴不以為然,眼睛一瞇,諷刺道:“縣試不過是科舉的第一步罷了,這才哪跟哪啊,若是因為縣試沒考好就尋死覓活,那往后的府試、院試怎麼辦?更別談鄉試和殿試了。”

“話雖如此,他畢竟是你我同窗,同窗是友,日后說不定還是朝堂上的同僚,表哥還是顧忌一下他的吧,別讓外人覺得他再上吊是了你的刺激。”盛言楚規勸道。

他清楚他這位表哥的子,倘若考的好,肯定會大肆宣揚,他自然是替表哥到高興的,可也要為同窗石大河著想。

“行行行,我全聽你的。”程以貴收拾好床鋪,盤坐下翻開書,微一挑眉道,“楚哥兒,你把我們仨都分析的如此徹,怎麼不見你說說自己?”

“我有什麼好說的?”

盛言楚側坐到一旁跟著溫書,見程以貴目揶揄,他不由漲紅了臉,直起子道:“我原就沒打算今年下場,若不是夫子強求,我斷不可能陪你來縣里,說來說去我就是來湊熱鬧的。”

扁扁,他放緩了呼吸,對上程以貴的眼睛,道:“還好我上攢了八兩銀子,若要我娘替我出今年廩生作保的錢,打死我,我也不來,我覺得我該再繼續沉淀兩年的,只是夫子說科舉之途越早上路越好,且我家是商戶,我早幾年考中秀才,我家那繁重的商稅就能早早免掉。”

見盛言楚特意咬重“商稅”二字,程以貴臉上的笑容逐漸收起。

“可憐姑姑和離了還要遭老盛家祖上的罪,若不是那繁冗的商稅,你跟姑姑憑著賣紅薯和番葛早就發了家,只可恨你是商戶,每年商稅就要干掉你家十之七八的存銀,長此以往你跟姑姑咋吃得消?”

“正是呢,”盛言楚稚的面龐上涌出焦灼,“去年我跟我娘好不容易秋收賣掉了林地里的紅薯和番葛攢了十多兩銀子,可轉眼里長到村子里收稅,家里的銀子就沒了一大半。”

越想越難過,盛言楚頃刻紅了眼眶,啞著嗓子哽咽:“去年冬天大風吹跑了家里的茅草屋頂,因我在康家舍館住著不知,休假回家后看到我娘為了省銀子竟拿樹葉擋風,臉上因此皸裂了好幾塊,那雙手更是見不得人……”

吸了吸鼻子,一抬頭覷到程以貴頂大的男子漢學他噎,不忍一笑,嘆道:“所以呀,我今年才想出來拼一拼,夫子說我的學問雖有些稚,但縣試考來考去無非考的是帖經、墨義和經義,四書五經我字字皆明白,今年下場闖一闖說不準比那些老油條要好的多。”

像陸漣和石大河,大概是因為有過落榜的影,所以再考時未免會畏手畏腳不敢草率下筆,不像初出茅驢的盛言楚,他則毫無顧忌敢想敢寫。

他年歲尚小,即便這次沒中,回去了也沒人會笑話他,而陸漣和石大河則不同,他們肩上的力太大了,力過大有時候是累贅,像石大河上吊自殺不就是例子嗎?

看著盛言楚說的頭頭是道的樣子,剛還為姑姑在家罪傷心落淚的程以貴忍俊不,戲謔道:“你呀,人小鬼大,我早年若是有你這般覺悟,也不至于現在還是白,若我是個生或是秀才,我姐還愁嫁不出去?”

“如今不是有柳家大郎求著要表姐過門做長媳嗎?”盛言楚笑出了聲,打趣道,“何況你現在也不大,才十四,若是這回表哥拿了生功名回家,表姐的親事自是不用舅舅再心了,除此之外,還有一妙事!”

“啥子?”程以貴癡癡的問。

盛言楚端坐在矮桌前,憋著笑說:“還能是什麼?你的親事啊,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每回咱們去書肆,掌柜家里那個二丫給你倒的茶水總比我的多……”

“你才多大就開始渾說耍皮子了!”程以貴臉上驟然泛起紅暈,張牙舞爪的撲過來要打盛言楚,盛言楚忙起跑,兄弟二人頓時在床上扭打團。

正鬧得起勁呢,客棧房門被敲響了。

兩人立馬停手整頓裳,盛言楚跳下床穿鞋,喊道:“誰在外頭?”

“兩位爺,是小的。”小二著門說話,“樓下來了一個小廝,說是來找兩位爺去城中茶樓吃席的,正在外邊候著呢。”

“馬上來——”盛言楚快速綁好有些凌的頭發,扭頭對程以貴道,“咱們還沒到城門口的時候,夫子就在車上代我,讓我跟你說一聲,說今晚咱們五人去茶館聚一聚。”

陸、石二人都沒有住客棧,兩人借住在縣城親戚家,而康夫子在城門口遇上了人,便去了老友車上,臨走前代盛言楚別忘了晚上到城中最大的茶館匯合。

將銀錢悄悄丟進小公寓后,兩人火速下樓。

康家小廝笑著迎上來:“夫子讓小人將馬車趕來了,楚學子,貴學子,兩個快些上車吧,茶涼了可就不好喝了。”

“大河兄長和漣兄長已經在車上了?”盛言楚問。

小廝搭好杌凳,正解釋,這時車棚里探出一十七八歲的年郎,五端正溫和,只是面容有些發黃,此人正是陸漣。

“楚哥兒,貴哥兒。”陸漣笑著打招呼,“大河他今夜不過來了,剛才我去敲他的門,石家人說他早早去了城西的廟會,說是要去拜一拜佛祖,求一掛安安心。”

兩人上車坐好,饒是盛言楚早有心理準備,待看到一靛青細衫的陸漣后還是有些震撼。

“漣兄長,眼下還是二月天,你外頭只套一件長衫不冷嗎?”

他里里外外穿了四件呢,,薄綿長袖,馬甲,然后是康家發的統一學子寬袍,貴表哥強力壯火氣重,但也沒下薄棉長袖。

反觀陸漣,寬袖廣的長衫雖襯得他風流俊朗,但二月天乍暖還寒最頻繁,這會子丟下棉是否過早?再說了陸漣的子骨并不朗。

歹說好說,一路上盛言楚的皮子都快磨破了也沒能說陸漣加件裳。

程以貴沒好氣的擰盛言楚的胳膊,睨了眼走在兩人前面瑟瑟發抖的陸漣,蹙著眉頭低聲道:“他不聽勸拉倒,等會冷的喊娘的時候且看他還裝不裝風流。”

對,沒錯,陸漣給出的解釋很奇葩。

“楚哥兒有所不知,今晚茶館一聚大有趣味呢,你還小尚且不用打扮,只是貴哥兒…”說著還輕笑了一聲,至于后面的話是什麼,盛言楚閉著眼也能猜出一二。

果不其然。

原來靜綏縣最大的茶館二樓竟然是當街拋繡球的好場地,此時二樓滿了年輕俊俏的姑娘,一個賽一個穿的,不膽大的到欄桿前對著樓下進出的俊雅學子們嬉笑點評,到陸漣時,樓上有子驚的尖,似乎說什麼能嫁給這樣清新俊逸的兒郎此生足矣之類的話。

陸漣聽了微微一笑,的更直了,盛言楚卻莫名打起冷,臨進門前喊住康家的小廝,排出幾百文,代道:“麻煩您幫我去醫館囤買點寒的藥。”

小廝笑著點頭離去,盛言楚這才攏了攏學子服寬袍,疾步跟上程以貴的步伐,只聽‘咻’的一聲,一個荷包砸中他腦袋,他驀然抬頭,一陣調笑聲從二樓憑欄傳來。

“快來看,這有一個牙還沒換齊整的小郎君——”

盛言楚面無表的往里走,二樓的們卻不放過他,一個勁的拿荷包砸他,他越不搭理這群閑得發慌的貴小姐,這些人越發逗他,更有甚者解下頭上的釵環扔過來。

盛言楚唯恐劃傷臉耽誤科考,只好躬抱頭躲避,誰知這幫姑娘來了興致,竟撇下一眾青年,專門‘炮轟’盛言楚。

“小娃娃,你今年可滿十歲了?也是來下場的麼?”領頭幾個攥著帕子掩面笑的人將一眾上的荷包都取了扔下來。

樓下哄笑一堂,一群如陸漣打扮的學子們紛紛張臂將盛言楚攔下,提點道:“賢弟跑什麼?姑娘們厚待你才將荷包釵環首飾扔給你,這可是我等不曾有的榮,你還不趕撿起來謝謝們?”

也有酸盛言楚的,怪氣道:“都沒長齊呢就敢出來調戲姑娘了,我看他就是一個無恥狂徒。”

“這是哪家書院的學生,瞧著歲數不大,七歲還是八歲?小子,我且問你,你可是跑出來的?”

“趕回去吧,”有人索將盛言楚抱起來往外趕,“今夜茶館來的都是下場縣試的考生,你一個開蒙稚兒來此瞎鬧什麼?”

盛言楚被人夾在咯吱窩里不了氣,不得已他張開狠狠的咬下去,男人吃痛立馬放開盛言楚。

“他咬我!”男人控訴,亮出手臂上的牙印,鄙夷的對周圍學子以及二樓的姑娘們道,“看到了沒,他就是一個還沒教化好的小,枉我好心提醒他……”

“我堂堂正正過來吃茶,礙著你什麼了?”盛言楚最煩的就是站在所謂‘為你好’的制高點上指責他的人。

男人一窒,著兩指,氣惱道:“你平日來吃茶我當然管不著你,可今夜是縣試學子包場,你——”

“你怎知我不是縣試下場的學子?”

盛言楚按住怒氣沖沖要懟人的程以貴,微微一笑,從袋子(其實是小公寓)里掏出一份拓版文籍,朝四周揚了揚,冷著臉道:“諸位兄長們可看清楚了,我與你們同是今年下場的學子,試問我能不能在茶館吃茶?”

眾人倒一口涼氣,今晚春風狂的厲害,為了風流穿的本來就的學子們當下不哆嗦。

有人抱著懷疑湊上去看了一眼盛言楚手中的文籍。

“怎樣?”男人迫不及待的問。

那人慚的點點頭。

男人驚詫的猛回頭看向矮小的盛言楚,強出一個笑容出來:“倒是愚兄眼拙了,得罪小賢弟還請包涵,在下名為常韶先,是孝鎮趙家私塾的,不知賢弟在哪家私塾讀書,姓甚名誰?小賢弟可有雅致和我上樓淺啄一杯?”

“不了。”

盛言楚不太想跟常韶先搭腔,隨手將不知何時丟到他肩上的荷包拿下來,對著二樓鞠躬拱了拱,哀求道:“姐姐們還請手下留,這些閨中之就留給常兄等俊俏兒郎吧,小子翻了年才十歲,眼下實在不起姐姐們的厚。”

就在剛才,貴表哥將茶館丟手絹荷包砸學子的風俗說給他聽了,聽完后他不由滿臉黑線。

他只聽說過京城榜下捉婿,卻從未聽過茶館相學子的說法。

不過細想覺得這也沒什麼好驚訝的。

二樓的姑娘們家室并不算特好,頂多是縣城稍微富貴人家的小姐,這等份尷尬的很,廩生秀才覺得這些姑娘份過低,自認為還能在科舉道上往上爬一爬,所以一般秀才幾乎都看不上這類小康家庭走出來的碧玉,唯恐了京城有更好的小姐看中自己,屆時不好應付家中妻子。

久而久之,姑娘們便自降價開始找生,可生并不多,且好多出來考生的讀書人又多已經娶妻,不得已,姑娘們只好再降一,來一個考前培養。

考前培養很通俗易懂,每每縣試開考前,靜綏縣最大的茶館都會空出一夜招待城中的考生來飲茶,然后再去家中有待嫁的人家遞帖子,到時候姑娘們在樓上觀,見到合眼的便拿荷包砸,如此引得學子抬頭看過來,兩人若都有意,姑娘的家人便讓茶館的小廝喊學子上樓。

你要問上樓干嘛?

相看吶,當然了,不會一上來就說我要把兒嫁給你,而是先考究學子的品行與學識。

這些人家執著找讀書人可不就是為了日后能沾一沾婿的嘛,所以學子能否娶得娘端看肚子里有沒有墨水。

若覺得學子有投資的潛質,那些人家會立馬提出婚嫁一說。

-

這邊,康夫子早早讓小廝定了雅座,三人坐下時康夫子還未過來,盛言楚覺得他穿四件裳還是有些冷,便喊小二趕送一壺熱熱的茶水過來。

喝了暖暖的甜茶之后,盛言楚終于緩過神。

“楚哥兒,你說那些清高讀書人怎麼就愿意娶……”

說著,程以貴下往憑欄抬了抬,皺眉小聲道,“不是我說話難聽,那些姑娘忒沒矜持,剛才有兩個膽大的直接躥下樓拉著漣兄不放,呵,把我嚇一大跳。”

盛言楚不的覷了眼還在跟姑娘們眉目傳的陸漣,心頭一盤,坐過來跟程以貴咬耳朵。

“漣兄長家境是不是不太好?”

程以貴不可置否的點頭:“比你我家還差,聽說他爹娘刻薄,之前許給漣兄的養媳愣生生讓二老蹉跎的不樣,去年好像退了婚。”

“難怪。”

眼睜睜見陸漣被小二請到了對面包廂,盛言楚低了頭道,“我還納悶漣兄長寧愿凍也不肯添件厚實的裳,原來他今夜是來相姑娘來了,他家窮,如今有富貴的商人之肯委于他,左右他家里不會反對的,你瞧見沒,漣兄長服上繡的竹葉應該是出自他娘之手,我料想今晚的事他們陸家恐怕早就有了打算。”

比方說在縣試之前趕走了家中的養媳。

“這,這未免太過分了。”

程以貴聽不下去了,虎著臉道,“漣兄不是之人,他咋能因為驚鴻一瞥就娶了人家?何況…何況憑欄邊的姑娘盡是一些歪瓜裂棗,我打量著沒兩個能眼的,我一個漢都嫌棄,漣兄怎會同……”

‘意’字還沒說出口,對面包廂的珠玉簾子,走出來的陸漣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似乎很滿意這樁婚事。

“看到沒?”盛言楚用力拉程以貴坐好,悠悠道:“漣兄長家貧,他若想繼續走科舉,就必須找一個富貴的岳丈才行,至于子姝的好與壞,漣兄長本就沒放心上。”

日后不是還能納妾嗎?

程以貴不服氣:“即便漣兄不,可里邊那位小姐長的實在……”

子的容指手畫腳有失讀書人的風度,程以貴‘實在’了半天也說不出下文,磕了良久后悻悻的坐回位子。

陸漣信步走了過來,腰間的金線纏繞的荷包隨著步伐微微搖擺。

盛言楚撥弄茶盞的手腕頓了一下,旋即笑開。

看來那戶人家很看好陸漣,竟然當場許了定親信

“漣兄長,”盛言楚忙笑著起拱手,頑皮的眨眼,“再過不久小子是不是要多一位漣嫂子了?”

陸漣眉開眼笑,按著盛言楚坐下,強著喜極不好意思的點點頭。

是縣里布商的兒,”陸漣聲音里掩蓋不住欣喜,道,“家許諾親后送我去縣學讀書……”

見盛言楚一副了然的姿態,陸漣馬上解釋:“楚哥兒可別誤會,我這不是贅。”

“我們懂…”盛言楚和程以貴相視一笑。

三人又說了一會話,不一會兒,康夫子過來了,康夫子做過,又是三甲玉殿傳臚同進士出,所以康夫子人一進茶館,立馬有別家私塾的夫子帶著學子過來問好。

以茶代酒推杯換盞三巡后,各大私塾的人逐漸將高捧的帽子往盛言楚頭上戴。

尤其是之前想甩盛言楚出去的常韶先一改之前的蔑視,圍著盛言楚左一句‘楚哥兒好’,又一句‘楚哥兒好’,直逗的盛言楚和程以貴回到客棧后肚子還泛疼。

約莫二更天(9-11點)的時候,客棧走廊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盛言楚忙擱下筆從小公寓里出來,推推床上睡得香甜的程以貴。

“表哥,醒醒,快醒醒……”

拱在暖被窩里的程以貴瞇著眼,掙扎的臉,呢喃道:“咋了楚哥兒?”

了半天才睜開眼,待雙目對上裳整齊的盛言楚時,程以貴心虛的坐起來,著矮桌上還沒收起來的書本,訕訕道:“楚哥兒還沒睡啊,還在溫書?”

盛言楚點點頭,從茶館回來后他嫌客棧太冷,便等貴表哥睡了后溜進小公寓里泡了個熱水澡,小公寓有空調,他覺得暖和就索在小公寓的沙發上復習起功課來,直到外頭忽然傳來腳步聲,而且那腳步聲越來越頻繁,聲音也越來越大,他擔心外頭出事,就把貴表哥喊醒了。

“外頭在鬧什麼呢?”程以貴也發現了不對勁。

每逢科考,客棧里總會溜進一些手,所以聽到聲音后,程以貴下意識的去翻藏在枕頭底下的錢袋子。

“沒啊。”程以貴數了又數。

“不是手。”盛言楚悄悄推開門,留了一個小往外探看。

“楚哥兒,看到什麼沒有?”程以貴張兮兮的抱住床頭柱,著嗓子輕喊,“不會是歹人吧?我的親娘嘞,這時候要是躥進來咱們如何自保?蒼天在上,還請保佑我和楚哥兒平安順遂……”

祈禱的話還沒說完,盛言楚‘啪’的一聲打開了房門。

“楚哥兒!”程以貴臉霎時變白。

盛言楚定定的立在門前,大敞的門,這時一道人影打門前跑過,邊披著寬松的外袍,捂著肚子踉蹌著腳步。

“剛過去的是不是常韶先?”程以貴松開柱子跳下床,探頭著走廊上跑來跑去的學子們,不解道,“他們這是……吃壞了肚子?”

盛言楚想了想,道:“哪里是吃壞了肚子,還不是因為在茶館里穿的了寒,茶館四周窗戶大開,他們又穿的那般,吃了茶后肚子不疼才怪。”

一陣刺骨的夜風呼嘯而來,程以貴凍的直抖肩膀,將門合上后,笑道:“還好你我穿的嚴實,不然折騰半宿,豈不耽誤了明天的考試?”

盛言楚轉從書箱里拿出幾個藥包,防患于未然,道:“你我也別松懈,我瞧著這兩天氣溫驟降,怕是有一場倒春寒要來臨,這不,我讓人買了些藥,等會讓小二幫咱們煎了,喝下去暖暖子也好。”

“還是楚哥兒想的周到。”程以貴點頭,“經他們這一鬧騰,明日醫館的傷寒藥怕是要賣斷,還好你提前買了。給我吧,我下樓找小二的來煎,你趕泡泡腳睡下,別再看書了,小心明早睡過了頭。”

盛言楚乖巧的應下,兄弟兩喝了預防涼的藥后就去榻上睡下了,這一覺睡的格外舒坦,天朦朧時讀書人的生鐘自然響起,兩人收拾收拾穿起床。

程以貴下樓打水進來時弄著眉,示意盛言楚往外邊看。

“怎麼了?”盛言楚養了晨起后邊跑步邊背文章的習慣,此時正拿著書在屋子里原地踏步。

“還能怎麼了?”程以貴臉,道,“剛我去茅廁時,你猜我看到了什麼?哎喲,臭的我都不敢呼氣——”

出一只手,程以貴垮著臉抱怨:“足足五個蹲位里頭都有人,我聽小二說,隔壁幾個房間的書生一晚上幾乎都守在茅廁,嘖嘖嘖,活活一夜的罪,也不知道他們可后悔昨晚穿裳。”

“后悔?”

表兄弟兩背著書箱在叉口等陸漣和石大河一起去衙門禮房,聽到程以貴的說辭,剛到的陸漣抿了抿蒼白干,淡淡道:“貴哥兒果真是沒開竅,這有什麼后悔的。”

說著就拂袖而去。

“誒?”程以貴愣住,問盛言楚:“什麼意思啊他?”

“能什麼意思?”

盛言楚敲敲程以貴的頭,語重心長道:“表哥你當著他的面問他,他能說后悔嗎?再說了即便后悔了,以漣兄長死要面子活罪的子也不會落下臉承認的,何況他昨夜那般打扮就是為了尋一個富貴妻子,你不問還好,追著問反倒讓漣兄長以為你嫉妒他得了妻呢。”

“我嫉妒他?”程以貴咋呼的跳開,險些絕倒,“開什麼玩笑!”

“得了得了,”盛言楚顛顛背上的書箱,“大河兄長過來了,表哥且收心吧,咱們還要趕著去考場呢。”

三人聚到一起后,石大河環顧一圈,問陸漣去哪了,程以貴走在前頭裝沒聽見,盛言楚嘆了口氣,借口說陸漣有事先一步去了禮房。

石大河沒做他想,一路上時不時淘出前掛著的佛珠跟盛言楚炫耀,話里話外的意思是說盛言楚年歲小,昨晚其實不該去湊茶館的熱鬧,而是應該跟他石大河一樣去寺廟拜一拜。

盛言楚見石大河一副虔誠又嚴肅的神,不由發怵,扯出一個笑臉將話頭挑過去了,石大河覺得盛言楚有些不懂事,打量著盛言楚今年下場肯定是想湊熱鬧的,既如此石大河也歇了

此時天將將亮,而衙門禮房外早已站滿了應考的學子,黑的人頭幾乎不到邊。

程以貴手一撈將盛言楚抱到肩膀上坐穩,道:“楚哥兒,找到夫子在哪了沒?”

剛過來的時候,突然沖進來一群人,將他和石大河以及早到的陸漣打散了,眼瞅著衙役招呼各大私塾的夫子帶著學子過去排隊,盛言楚急了。

坐在程以貴肩膀上掃了一圈后,盛言楚笑的指向東面:“表哥,他們在那,走走走,夫子在跟我招手呢!”

兩個護著書箱,氣吁吁的終于來到康夫子的面前,對于四個學生之間顯現出來的不對勁氣氛,康夫子沉了沉眼沒過問,而是領著四人排隊檢查。

禮房的衙役似乎認識康夫子,見康夫子親自過來送考,還笑著問了聲好,康夫子面上神淡淡,指著盛言楚四人,道:“這四人是我做保的,你查查。”

差笑一朵花,擺手道:“康大人的學生沒什麼好查的,小人信得過。”

排隊的人聞言,皆垂下腦袋竊竊私語。

“這位是誰啊,好大的排場!”

“懷鎮康家的人,狀元俞庚就是得他一手調.教出來的。”

“這位老夫子能耐大著呢,當年可是三甲玉殿傳臚同進士出……”

“瞧見沒,他后邊那個小娃娃聽說十歲不到…”

“我的老天爺,這麼小就下場?”

“人家書讀的好,早些下場怎麼了?”

“乖乖隆叮咚,果真是我輩今朝看年。”

……

盛言楚皺皺小鼻子沒搭理后那幫人,因而忽略了人群中一年眸子里凝聚的熊熊怨毒。

這邊康夫子毫不領衙役的好,面冷漠的讓衙役當著眾人的面檢查盛言楚四人。

“驗檢學子是否有夾帶是你的公務,你敢徇私不?”

康夫子一聲令下后,衙役心中咯噔一沉,片刻不敢遲疑的上前開始檢查四人的考籃。

又拉著四人到一旁空地上讓其上的裳,里里外外的驗過沒夾帶后才放行。

因盛言楚是商戶,著新畫好的科考畫像多問了幾句,盛言楚不慌不忙的答,見無異議后他才得以進到禮房。

四人沒著急進去,而是候在一旁等康夫子簽好做保文書,閑著無聊盛言楚便著長長的隊伍數起人頭,數著數著,一個悉又陌生的影悄然落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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