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雄的日子》4.新婚
鼓瑟笙簫熱鬧如舊,攸桐掃了眼蓋頭外模糊的冷淡背影,默默接過喜娘遞來的紅綢。
今日紅妝婚,五更天不到就被許婆婆從被窩里揪出來,由喜娘梳妝打扮后穿了嫁。這一路趕來,雖在晌午時墊了點食,到底車馬勞頓,又得規矩坐著免得壞嫁,渾便格外酸痛難熬。
這會兒腹中空,腦袋上又著珠翠沉重的冠,滿疲憊勞累,哪還能在意這些
遂扶著喜娘的手,過火盆,而后與傅煜各執紅綢一端,慢慢府。
庭院兩側皆是來道喜的賓客,男子峨冠博帶,人錦繡珠翠,盡是當地的高門貴戶。綽綽的脂熏香之間,黃昏微暖的風吹過來,竟夾雜著隔院宴席上的飯菜香氣,醬香的、濃香的湯,攸桐嗅了兩口,眼前浮現出香噴噴的飯菜,只覺腹中得更厲害了。
可惜這等場合,半點都不能錯規矩。
尤其是這種頂著狼藉聲名嫁過來的。
遂強忍著打起神,腳步輕挪,端方穩重,規規矩矩地拜了堂,在眾人簇擁下趕往房。
傅家籌備婚事時不破綻,里里外外都頗隆重,房里紅燭高燒,沉香幽淡,眼角余瞥過,桌椅、床帳珠簾無不致。
傅老夫人帶著幾位賓客談笑而來,待撒帳之禮畢,才不慌不忙地離開。
傅煜仿佛不愿在此多待,悶聲不吭地站了片刻,聽外面靜遠去,便也走了。
攸桐拼盡力氣撐到這會兒,又累又,只覺頭昏眼花,好容易聽著屋門關上,暗自松了口氣。遂同喜娘說了聲,旁人自去外間候著,只留春草在側,待珠簾垂落后,摘了冠,取桌的上糕點清茶來墊肚子。
再往后的熱鬧喧囂,就跟這新娘無關了。
傅家雄霸一方,傅煜是名震敵軍的驍將,不管攸桐在外的名聲如何,這婚事是傅家辦的,自須張羅得風。從黃昏到夜半亥時,外頭上百桌筵席排開,將領親友們番敬酒,隔著數重院落,還能有笑聲偶爾隨風送來。
攸桐坐在榻上,聽著外頭的靜,心底終究覺得忐忑。
好容易熬到夜深,紅燭漸漸化蠟淚堆疊,外面夜風里總算傳來點腳步聲。
傅煜仿佛是特意放重了腳步,外間丫鬟仆婦聽見,忙站直子,恭恭敬敬。攸桐也不敢餡,趕將蒙著蓋頭的冠抬起來在頭上,端正坐穩。
片刻后,門扇輕響,仆從齊聲行禮,“將軍。”
傅煜徑直走屋中,沒有任何停頓,直奔攸桐而來。
春草站在床畔,眼一瞧,將那冷淡神看得清楚,匆忙行了禮,按著喜娘的囑咐去取揭蓋頭的金盤玉如意。誰知腳還沒邁出去,就見傅煜右手微揚,那襲遮在冠上的喜紅錦緞便輕飄飄落到了床榻上。
竟是隨手掀掉了蓋頭
春草心里咚咚跳起來,下意識看向自家姑娘。
攸桐倒是沒驚訝,蔥般纖細的十指扣在膝頭,冠下的如畫眉目抬起來,神淡然。
而后,便對上了傅煜那雙淡漠的眼睛。
眼瞳漆黑,像是墨玉打磨一般,深邃而冷沉。他上有殘留的酒氣,那雙眼睛里卻不見醉意,清醒得很,也疏離得很。
二十歲的男人,姿如墨竹般拔昂揚,眉目疏朗,風儀峻整,因手握銳騎兵時常征戰,頗為威儀剛健。他站在半步之外,帶著薄繭的指腹了,神冷峻沉靜,看向攸桐時,仿佛打量毫無干系的陌生人。
攸桐只看了一眼,心中便已篤定,跟前這個男人絕非真心娶
甚至不太待見。
在京城時便猜測,那“救命之恩”是傅家胡謅的,而今看來,果不其然。
想來也不算意外,拋開魏攸桐的滿罵名不談,即便沒那些編造出來的謠言,哪個男人愿意自己娶的妻子心里裝著別的男人更別說魏攸桐還一片癡心,鬧到了為許朝宗尋死的地步。這種事擱到尋常男人頭上都沒法忍,更別說是傅煜了。
這男人出高門,手握重兵,雖冷厲,卻是龍般的人,娶個公主都不算過分。
頂著風言風語娶,絕非心甘愿。
當初傅家提親時瞎編出那理由,應是為住外頭議論,好教旁人些揣測。這門婚事,必是兩家為了各取所需才結的。只是,魏家在朝里權位平庸,沒多大能耐,傅煜既如此不待見,為何要不遠千里到京城去提親
婚之前,魏思道時常避著,半點沒議婚的。
此刻見這形,攸桐更不好問,一瞥之后,便仍垂眸端坐。
傅煜也沒吭聲,目在麗眉目間停駐片刻,記住這位新婚妻子的容貌免得認錯,而后退了兩步,有點疲倦似的靠在后面的紫檀海棠桌上,抬手眉心。
外面仆婦端來合巹酒,他擺手示意無需麻煩,只將房打量一圈,吩咐道:“周姑,伺候歇息,我還有事。”說罷,轉繞過簾帳,出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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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他一離開,方才那種的冷沉氛圍隨之消融。
攸桐暗自在心里撇,微繃的手指松開,這才發覺,剛才不知為何,對上傅煜那雙淡漠冷沉的眼睛時,竟有點張。好在那人走了,也無需費神應付,倒能安心沐浴歇息,睡個好覺
遂摘了冠,由春草收起來。
那捧著合巹酒,被喚為“周姑”的仆婦不以為怪,朝攸桐笑了笑,道:“將軍向來事務繁忙,別瞧今日大喜,軍營里的事卻還耽擱不得。他才趕回來,怕是要親自去巡查一趟才放心。夫人不必等了,們備水,伺候沐浴吧”
生了張圓胖的臉,說話雖和氣,舉卻規矩端正。
攸桐也沒怠慢,命煙波接了杯盤,頷首道:“多謝費心。”
周姑又招了招手,將外間幾個丫鬟進來,讓們挨個拜見夫人。
攸桐原以為這闔府上下皆是傅煜那樣的態度,見周姑如此,倒稍覺欣,命春草賞了點東西,將幾張臉記在心里這院子想必是空置得久了,甚居住,家居多是新的。屋里丫鬟不多,打扮得都頗齊整,當中就數蘇若蘭的那位年紀最長,頗有幾分姿。
興許是聽了風言風語的緣故,比起周姑,蘇若蘭的態度要冷淡許多。
攸桐累得骨頭都快散架了,一時間也懶得多管,只暫且記著。
待室里熱水備齊,由春草伺候著了嫁,進去沐浴。
遠嫁而來,甄氏不放心,除了原本就跟著攸桐的許婆婆和春草、煙波外,又將邊得力的木竹、木香陪嫁過來,叮囑們務必盡心。如今伺候沐浴,留著煙波春草足夠,許婆婆遂帶旁人出去,鋪床暖被。
香湯溫,花瓣浮,溫熱的水漫過,四肢百骸俱覺舒適。
攸桐愜意地嘆息一聲,閉了眼靠在浴桶上,任由煙波幫擺弄頭發。
屋里沒旁人,煙波年紀不大,興許是被傅煜方才那暴揭蓋頭的手段驚著了,憋了半天,瞅著周遭沒人了,才低了聲音,心疼抱怨道:“這婚事是傅家提的,姑娘奔波得這樣累,姑爺那態度也太冷淡了。”
“知足吧。”攸桐閉著眼,聲音倦懶,“他能過來揭蓋頭,已算是客氣的了。”
“就為那些風言風語麼”煙波仍覺得委屈,“旁人蒙在鼓里就算了,傅家這樣的能耐,難道查不出背后的貓膩麼。分明是徐家添油加醋,敗壞姑娘的名聲。他就真的不分青紅皂白嗎。”
分什麼青紅皂白呢
單憑著魏攸桐心系許朝宗,甘愿為而死這一點,傅煜就不可能真心迎娶。
至于旁的虛名,別說傅家未必會多花力氣查,即便查清了,又能有何用
魏攸桐癡心著許朝宗,這是鐵板釘釘,無可更改的事。
傅煜那種人,頂著這婚事應付賓客、勞碌半日,能過來揭蓋頭,恐怕是花極大的耐心了。且婚事是為各取所需,非關意,難道還要他溫相待,舉案齊眉麼
而千里而來,也沒打算真跟素昧平生的傅煜廝守終,這般境無關痛。
攸桐想得開,遂睜開眼,按住煙波的手,低聲叮囑道:“傳言擺在那里,哪是能輕易洗清的,咱們還能管得住旁人信不信姑爺如何是他的事,咱們本分行事便好。這樣的話往后不許再提了,免得誰聽見,徒生是非。”
“我知道,”煙波老實答應,“只是怕姑娘太委屈。”
攸桐滿不在乎地搖了搖頭。
傅煜今晚離開,其實求之不得。否則還得拖著疲憊的子應付,多累呀
遂闔眼靠著浴桶,眉間俱是疲。
當晚孤在房眠,因途中實在勞累,連梳理頭緒的神都沒能撐起來,沾著瓷枕倒頭就睡。
一夜深眠,仿佛連夢都沒做,便又被許婆婆推醒。
“夫人,六更過半,該起了。”
攸桐睡了一宿,上疲累消了大半,只是覺得困倦,眼皮也抬不起來,抱著錦被不肯撒手,含糊應付,“再睡會,一小會兒就好。”在府中便賴床,這幾日累得散架,想早起著實艱難。
許婆婆沒辦法,趴在耳邊,聲音低促地道:“姑爺進來了”
這招倒是管用,攸桐乍聞之下,腦海里陡然浮起傅煜那雙冷沉淡漠的眼睛,仿佛打了個激靈似的,腦子里稍微清醒了些。強撐著半爬起來,努力掀開半邊眼皮,但見帳外只春草煙波含笑站著,背后那對龍喜燭尚未燃盡,外面空空,哪有傅煜的影
攸桐懵了一瞬,方知中計,抱著錦被想倒回去。
煙波春草哪會放過這時機,當即將拽出被窩。
而后盥洗穿,攸桐半閉著眼睛任由擺弄,等春草幫梳妝罷,腦袋才清醒過來。遂跟周姑出了門往傅老夫人的住走,繞過廊廡拐角,晨風樹影間,側面有人健步而來,卻是新婚夜宿于書房的傅煜。
兩人遙遙見,傅煜瞥一眼便挪開目,攸桐遲疑了下,頓住腳步,在拐角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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