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第4章 醫治

姜雍容只覺得一勁風撲面,人已到了眼前。

才從太廟回來,他上穿的是月白祭服,前后背、雙肩并前后擺各繡著一條團龍,下擺是江牙海水紋,腰束玉帶,益發顯得肩寬腰細長。

明明是清雅如明月般寧靜的服,卻被他穿出了清剛勁烈的風采,看上去不再像是只宜在太廟靜坐的祭服,更像是隨時都能上陣殺敵的戎裝。

風長天五指扣已經到了面前,顯然是想直接扣住的脖子,好在最后認出了:“咦,是你?!臥槽,我又跑到坤良宮來了?所以彈琴的又是你?”

他臉上有說不出的失,但打量一下周遭,困道,“不對啊,我記得坤良宮離那邊大門還遠著呢,而且這房子怎麼這麼小?”

“妾見過陛下。”姜雍容起行禮,“這里是清涼殿,妾遷宮在此。”

人兒,爺求你個事兒行不?沒事能不能換一個曲子彈?”風長天嘆了口氣,“你一彈這曲子,我就以為能抓住姓螢的報仇,尤其你這次彈的還跟那天不一樣,活像他。”

姜雍容心說像就對了,面上還是低眉順眼道:“妾遵命。因妾的琴本是螢道長教的,有幾分相像也是有的,還請陛下恕罪。”

說著,跪下,一展袖,雙手平托于額前,躬地,行了大禮:“今日陛下臨此隅地,實在是蒼天憐憫妾,妾有一事相求,還陛下恩準。”

的話說完了,頭頂卻沒有靜。

心里微微頓了一下,難道風長天發覺了是故意引他前來?

男人都不喜歡人有機心,這次會面必須是巧合。看來是前面了一步,應該先訝異陛下怎麼會來這里才對。

然而不待補救,風長天忽然在面前蹲了下來,笑嘻嘻道:“你再拜一個。”

姜雍容一時間搞不清這是他傻,還是他已經瞧出不對勁,在為難

但無論是哪個,都不能拒絕。

順從地起,重新再行了一個大禮。

教,的每一個彎腰分寸都確到能拿尺子來量,這拜禮如同行云流水,典雅自矜而又不失謙卑。

“哈哈,我終于知道皇帝們為什麼都要別人這麼拜了。”

風長天大笑,他往椅上一坐,撈起桌上的茶杯,仰頭一口就喝完了。

姜雍容眼角跳一下——那是的杯子。

風長天道:“人兒你是不知道,當個皇帝規矩也忒多,比如人家進來商量個事,你也拜我也拜,就拜去了一炷香/功夫,多耽誤事!不過要是人人都能拜得像你這樣的,那天天兒來給我拜一拜也無妨。”

姜雍容的聲音平和順,道:“陛下乃天子,代天統四方,恩澤被及天下,萬民莫不虔心敬服陛下。禮出于心,正于行,禮至乃是心至……”

的話還沒說完,風長天就捂住了耳朵,痛苦地道:“人兒,咱能不學那些大臣麼?說人話行不行?”

“……”姜雍容出生在人世間的頂峰,幾乎是活在云端上,所有能走到面前的人,無一不是世間最最高貴最最優雅的人,頭一回遇上風長天這個款式的,一時間還真不知道怎麼應付。

好在風長天已道:“起來說話吧,方才你說有事求爺是吧?”

他說著,打量一下室,自覺自己察了一切,點頭道,“定然是嫌這里太寒磣了,確實還是坤良宮好啊,干嘛要搬這兒來呢?還是搬回去吧。”

“謝陛下厚,但妾所求并非是這件事。”姜雍容修正了一下方式,決定不再做多余的迂回,直接道,“陛下,先帝與貴妃殉國,留下一位小皇子,妾想請陛下降旨,恩準將小皇子過繼給景王。”

“景王……”風長天出思索的神,半天,問,“是哪個?”

姜雍容道:“景王乃理宗一脈,封地在滄州一帶。”

“哦,他干嘛要小皇子過繼呢?他沒兒子麼?”

姜雍容:“…………………………”

理宗乃文宗的兄長,如今的皇位出于文宗一脈,年年一旦過繼給景王,就再也沒有與風長天的子嗣位爭位的資格,唯有去除年年對未來皇位的威脅,才能保證年年平安活下去。

“不對啊,我那沒見過面的七哥也只得這麼一個兒子,過繼給他了,我七哥怎麼辦呢?”風長天道,“景王至還活著,活著就有希,讓他努努力自己生去吧。小皇子是我七哥的兒子,那就是我大侄子,他打誰的主意不好,非打到我侄子頭上?”

姜雍容的心往下一沉。

他這是不打算放過年年,一定要年年的命才安心嗎?

風長天說完就準備離開,姜雍容再也顧不得,一把拉住了他的擺:“陛下!若是不能過繼,褫奪皇子份也好,貶為庶人也好,小皇子才兩歲,既無兄弟,也無外族,本不足為慮,求您看在他父母雙雙殉國的份上,給他一條活路吧!”

不管是在求死那一次,還是這一次,姜雍容在風長天看來就像一個平靜又深不見底的湖泊,面上一漣漪也沒有。

但此時此刻,的眸子里迸出強烈的澤,如同湖面在颶風下起了壯闊波瀾,一時間讓他有點目炫神迷,愣了愣才回神:“怎麼回事?小皇子出事了?”

*

姜雍容直接把他領到隔壁宮室。

年年躺在床上,小臉通紅,昏迷不清,魯嬤嬤和思儀不停地用布巾給他降溫。

“真是好大的狗膽!”風長天一聲怒吼,“豈有此理!”

怒聲尚未停歇,他的人已經沖出殿外。

再過不多久,他一手拎著一個太醫進來,將兩人往地上一丟,“給我好好治!治不好,爺一把火燒了你們的太醫院!”

那兩個太醫一路上騰云駕霧的,戰戰兢兢,臉慘白,哆哆嗦嗦就要去診脈。手還沒到年年的手腕,風長天又是一聲大喝:“你抖什麼?抖這樣怎麼治人?”

他這一吼,兩個太醫益發抖了篩子。

姜雍容看不過去,道:“陛下龍威太重,兩人畏懼陛下震怒,判脈恐怕不能如常……”

風長天不耐煩:“什麼意思?”

“……”姜雍容微微吸了一口氣,“他們膽子小,陛下在這里會嚇著他們。”

風長天懂了。

離開屋子之前,還向每位太醫贈送了一記目警告。

出來后他也閑不住,在院子里晃了晃,忽然“咦”了一聲,然后從前院逛到了后院,又從后院逛到了前院,點頭道:“很好,很好。”

花園比起來,這里的院子小得可憐,花木也都是尋常,姜雍容實在不知道哪點好,沒法兒聊了。

風長天顯然也沒打算聊天,他一縱,輕輕一躍,那麼大個個子,卻比燕雀還要輕躍,無聲地就躍上了那株臘梅樹,在上頭道:“那兩個大夫你看著點,治好了再放他們回去。”

姜雍容領命,看著枝椏間盤而坐的皇帝,總覺得有幾分不真實,忍不住道:“陛下在做什麼?”

“看不出來嗎?爺在練功。”風長天的聲音從樹葉之間飄落下來,“不要吵著爺,爺要是走火魔就拉你陪葬。”

“……”

姜雍容終于知道他覺得這里哪點好了。

——安靜。

——深山一般的安靜。

*

年年只是尋常的寒發熱,來勢雖洶洶,但藥一服下,很快就見效了。

但在皇子徹底退燒之前,兩名太醫無論如何也不敢離開,就守在床前照顧。

天黑之后,魯嬤嬤準備好了晚飯。

就在這個時候,前執事太監找來了。

前執事太監居三品,乃是宮人的職業頂峰,其尊榮無以復加,往往是在宮中經營多年的老太監擔當,但這一位執事太監最多十七八歲,一張臉生得飽滿如同滿月,又像是剛蒸出來的白面饅頭,眼睛小小的,不注意還以為沒睜開。

他跌跌撞撞跑進來,累得上氣不接下氣,聲音里帶著哭腔:“娘娘,嬤嬤,姐姐,陛、陛下來過這里麼?”

這位新榮升的大太監姓,從前人稱“小子”,現在人稱“公公”。公公陪著風長天從太廟回宮,才進宮門沒多久,風長天人就“嗖”一下不見了,把個公公急得半死。

后來好容易在太醫院打聽得消息,便心急火燎趕過來。

思儀見他和氣,便一五一十把事告訴他,讓他別擔心。

“娘娘、嬤嬤、姐姐,你們是不知道啊……陛下天天跟六部尚書吵架,連姜相爺都吼過,一天要說十幾遍‘不干了’,小人可真擔心他真的是說不干就不干了……”公公一面說,一面汗,他生得圓圓胖胖,加之又心急,出了一的汗,裳都快了。

魯嬤嬤怕他著涼,讓他進屋等,給他端來熱茶,又問:“公公原來在哪里高就?”

“小人原來是在膳房當差的。”

公公的發跡史可以說是一個奇跡。他自小宮,手腳不算利落,腦子也不大靈,就在膳房里做些挑水之類的活。那日乾正殿大火,正在救火之際,忽然被風長天遙遙一指,點名讓他在前伺候,原因是“長得就很有福氣,朕喜歡”。

姜雍容心說這還真是風長天的風格。

思儀笑道:“那你可是祖上燒了高香,了好運了!”

公公愁眉苦臉道:“姐姐不知道,前的事好多,我又都不會,不是拿錯了折子,就是送錯了東西,那些大臣我也不認得,好幾次都找錯了人,唉,要不是陛下待我好,我寧愿膳房挑水去。”

“哦?”魯嬤嬤不,“陛下待公公怎麼個好法?”

說到這個公公就神一振,“陛下他人特別好,真的!他從來不打罵下人,不,罵也罵,但不是那種罵……總之,他罵人的時候我一點兒也不難過,他還經常跟我聊天,問我是哪里人,在宮里頭做什麼……還跟我稱兄道弟……”

公公說到這里幸福得都快暈掉了,他從前是在雜役的最底層,被人欺負慣了,從來沒敢幻想過有人會待他這麼好,這人還是皇帝!

不過說到這里他猛然頓住了,趕道:“當、當然,小人是不敢的。”

“公公,你現在可是三品執事,這宮里頭凡是侍候人的,誰也大不過你。從今往后啊,只有人怕你,你不必怕任何人。”魯嬤嬤說著,又問道,“那陛下平時有了閑暇,都喜歡做些什麼?”

“嬤嬤,”姜雍容打斷魯嬤嬤,“去廚房看看湯可好了?”

魯嬤嬤只得去了,半晌端著一大缽的魚湯進來,剛在桌上放好,就聽得風長天的聲音,“唔,好香!”

他下樹了。

《吾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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