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第7章 化鵬

風長天練完功進來,只見箱子里的奏折猶碼得整整齊齊,案上只有十來本。

他不由慨:“爺就說這不是人干的事吧?像雍容你這麼識文斷字的,一天也就只有看這麼幾本,他們卻天一堆一堆往書房送,簡直是盼著爺早日駕崩。”

“……”姜雍容頓了頓,道,“回陛下,箱子里的已經看過了,摘要夾在折子里。還有這幾本,請陛下稍等片刻。”

風長天呆了呆,看看面淡然的姜雍容,再看看滿箱的奏折,抓起一本,果然在里頭發現了摘要。

風長天自己的字寫得四仰八叉,向來分不清字好字壞。只覺得這紙上的字每一個都很端正,比那些員們折子上的字還要好看,且一點兒也不帶脂之氣,完全不像是孩子寫出來的。

再看,這摘要寫得簡單明了,連將上奏人的職姓名都標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風長天一連了好幾張紙出來,看完仰天大笑:“好好好,有這個,這些奏折全都可以燒了!”

“陛下,摘要只是摘要,奏折上還有許多微細致之無法一一列出來,再者奏折歷來要存檔備查,萬萬不能燒。”姜雍容正道,“再者,言為心聲,奏折乃是看清一個臣子最好的手段。若不了解臣子的奏折,就無法了解臣子的為人,無法了解臣子的為人,就無法委其以事……”

“哈哈哈依你依你,不燒不燒,等爺閑了再看。”風長天大笑,他的五深邃,廓像是用刀斧刻出來似的,不笑時會給人極大的迫力,一笑起來卻像個孩子燦爛明凈,他手就要來拍姜雍容的肩,口里道:“好雍容——”

姜雍容疾言厲:“陛下!”

風長天手頓在半空,尷尬而不失優雅地回手一掠被樹枝劃散開來的頭發,向姜雍容眨了眨眼睛:“你可幫了爺大忙了,說,爺該怎麼謝你?”

姜雍容微微松了一口氣:“只要陛下再也不踏進清涼殿就好。”

風長天一愣,“……你討厭我?”

姜雍容不好說皇帝乃皇宮的萬事之源,一切紛爭皆為皇帝而起,只得道:“陛下天威隆重,有陛下在這里,妾無法專心看奏折,恐耽誤陛下的時間。”

風長天立刻點頭:“說得是,我這就走。”

他說走就走,話音才落地,人已經出門了。

姜雍容抓起桌上的冕冠,急步追出去,可外頭已經沒有風長天的影子。

這麼快!

姜雍容愕然。

……他平時就是這樣從朝臣和宮人們的眼前失蹤的嗎?

罷了,他肯走就好。

姜雍容回房將剩下的奏折看完,收好,再將冕冠一起放進箱子里,尋思著風長天送箱子來可以說是賜東西給年年,那箱子從清涼殿抬出去該用什麼名目?

不一會兒便到了飯時,魯嬤嬤帶著思儀上菜,一樣一樣端了又端,擺了一桌。

姜雍容意外:“怎麼這麼多菜?”

平日里們三個人,三四樣菜就夠了,今日不單樣數多,還有一碟鹵牛,一大鍋羊湯。

一瞬間便想到一個可能,目掃向魯嬤嬤,魯嬤嬤臉上掛著藏不住的笑意,正要說話,外頭就傳來了鏗鏘之聲,那是羽林衛上的鎧甲在走之時所發出的特有聲響。

是羽林衛們發現皇帝不見,找到這里來的?

姜雍容腦子里還轉著這樣念頭,就見一條長邁過門檻,風長天穿著一鎧甲進來,頭發比之前下樹時更了一點,他先深深吸了一口氣:“是羊!好好好,香得很!”

姜雍容:“………………”

這人怎麼又來了?!

思儀“撲哧”一笑:“陛下怎麼穿這樣?”

風長天已經坐下,挾了塊羊扔進里,“那裳太不方便了,找人聊個天都不行。”

姜雍容的眉梢忍不住一下:“陛下,您的袞服呢?”

“主子,先讓陛下吃飯吧,陛下辛苦一整天了。”魯嬤嬤手里給風長天盛湯,口里道,“陛下的袞服我已經收起來了,一會兒陛下回去時就可以換上。”

又給風長天布菜:“陛下嘗嘗奴婢做的鹵牛。娘娘說陛下初來京城,宮里的菜只怕不太合胃口,就命奴婢做兩道北疆菜。”

姜雍容看了魯嬤嬤一眼。

魯嬤嬤只笑看著風長天,臉上快要笑出一朵花來。

“可不是!當皇帝著實沒什麼意思,一張飯桌擺是擺得老長,盡是些燉燉菜,要不是了,誰有功夫吃它?”風長天據案大嚼,十分滿意,“魯嬤嬤你很好,要不要去爺的隆德宮?”

魯嬤嬤已經略約出了他一點子,笑道:“陛下喜歡,只管來吃就是了。離了這里,奴婢說不定就做不出這種滋味了。”

果然風長天不單不以為忤,反而哈哈大笑:“有道理!”

宮門上忽然傳來拍門聲,思儀去應門,只聽得羽林衛一陣嚷嚷:“宮里進了賊人,我們需得進來搜查。”

思儀見人就能聊,羽林衛里頭也有相的,便問是怎麼回事。

姜雍容在里頭只聽得那羽林衛道:“小心點,很可能是個武功高手,我們有一個兄弟被打暈扔在路邊,連服都被剝了。”

姜雍容看了看風長天上的鎧甲:“……”

這位被搜查的賊人正在大快朵頤,還振振有辭:“爺是皇帝,要臉,當然不能別人服給我。”

……所以你就替別人了。姜雍容默默在肚子里道。

外面思儀借口說小皇子睡了,怕吵著小皇子,將羽林衛的搜查攔住了。羽林衛也知道這位小皇子好像甚得新皇寵,當下也不敢來,依言去別搜索。

風長天吃起東西來風卷殘云,很快便擱下了筷子。姜雍容向來是細嚼慢咽,每餐費時甚長,但這會兒皇帝都吃好了,也不便再吃了。

風長天開了箱子,首先映眼簾的是他的冕冠。于是他一把抓起來往頭上一扣,然后檢視一下奏折里的摘要,喜得龍大悅,喚魯嬤嬤,“取爺的服來。”

陛下更,按說要人服侍,但屋子里的三個人都還沒上前,鎧甲就解在了地上,然后胡套上了袞服。

姜雍容直想送他一個詞——“沐猴而冠”,可偏偏他的形高大,袞服又極莊嚴華,就算是穿得七八糟,居然也沒妨礙他的氣勢迫人。

姜雍容誠心進諫:“陛下乃萬民之主,有無數國事要忙碌,且一舉一都萬眾矚目,還陛下慎言慎行,來這僻靜之地,以免落人口舌,為人非議。”

風長天微微一笑:“爺要不來,你怎麼把這箱奏折給我送去?”

他一面說,一面就把那要三人才抬得的楠木箱子輕飄飄托了起來,“是雍容你說,這事不能讓外人知道,所以爺只有辛苦一點嘍。”

“……”姜雍容倒沒想到這里一點。他武功高強,來去無蹤,由他來拿箱子,確實最妥當。

但,萬人之上的皇帝陛下天天扛著一只箱子在皇宮里飛檐走壁,這景象實在是過于奇幻。

風長天托著箱子就走。

姜雍容帶著魯嬤嬤思儀跪送,風長天出一只手扶住了姜雍容的手臂,笑道:“別跪了,快去吃飯吧。我瞧你才啄了那麼幾粒米,哪能吃飽?”

他的手修長有力,只這麼輕輕一托,的熱力便穿過料直,姜雍容不著痕跡地收回手臂,垂首道:“妾謝陛下恤。”

姜雍容耳邊只聽得風長天一聲輕笑,再抬頭時眼前已經不見了人。

但手臂上的那熱力仿佛還在,深深吸了一口氣,忽略這種不太適應的覺,口里喝道:“魯嬤嬤!”

好時喊“阿姆”,平日里喊“嬤嬤”,一旦直呼姓氏,那就是生氣了。魯嬤嬤早料到此著,不聲不響地跪下了。

“我知道主子氣什麼,但就算是主子生氣,我也會這麼做。主子你看見了,昨天人人以為小皇子不陛下待見,所以闔宮都想看著他死。今天人人見陛下看重小皇子,所以人人都想奉承。只不過是一天功夫,小皇子的日子便是一個地下,一個天上。這點主子也一樣!”

魯嬤嬤說道,“主子宮五年無寵,不知道有多人在背地里笑話,但如能拿下新皇,主子就能重新為皇宮的主人,重回坤良宮,那才是主子該待的地方——”

“重回坤良宮?魯嬤嬤你莫不是瘋了吧?”姜雍容怒道,“我是先帝的皇后!”

“那又怎樣?!”魯嬤嬤毫不為的怒氣所懾,昂首道,“換旁人,或許沒有指,但是這位陛下能指一個低等雜役當前執事大太監,一定也能讓主子你當皇后!”

姜雍容只道魯嬤嬤想籠絡圣心,以便于讓清涼殿的日子好過些,萬沒想到居然還存有這樣的指

姜雍容深吸一口氣,盯著魯嬤嬤的眼睛:“嬤嬤,你這到底是幫我,還是害我?我若真要一侍二夫,文武百怎麼看我?天下人怎麼看我?將來的史書上又怎麼看我?”

“那些都是虛的!主子就是因為想要守住賢后的虛名,才敗給了傅靜姝那個賤人!”魯嬤嬤咬牙道,“只要主子了皇后,手中握有權勢,再早日生下嫡子,地位穩固,那才是實的!”

魯嬤嬤子沉穩,難得喜怒,姜雍容是一手帶大,這點上很像,思儀還是頭一回看見兩人這樣劇烈地爭吵,一時間呆住了。

良久,姜雍容長嘆了一口氣:“嬤嬤,看來早起跟你說的話你兒沒聽進去。這樣吧,我在這里替陛下看奏折的事不宜外,尚宮局找來的母未必妥當,我看還是嬤嬤親自出宮一趟,好好挑個妥當人進來,一定要安分守己的那種。”

這是要把魯嬤嬤支出去的意思,魯嬤嬤低著頭不言語。

姜雍容手握住魯嬤嬤的手。

魯嬤嬤的手溫暖,干燥,從小到大,隨時隨地,只要愿意,就能握著這樣一雙手。這雙手永遠不會離開,也永遠不會背棄

“嬤嬤,”姜雍容低聲,聲音微有沙啞,“我不想離開你,你要適可而止,不要我。”

魯嬤嬤抬頭看著姜雍容,眼中的淚淌了下來,一把抱住了姜雍容:“我的傻主子,你怎麼就這麼死腦筋!”

*

第二天風長天再來的時候便沒看見魯嬤嬤,桌上也沒有了牛羊,全是些青菜豆腐,淡得出奇。

風長天因問:“魯嬤嬤呢?”

姜雍容道:“有事出宮了。”

風長天道:“那我派個廚子過來吧。”

“謝陛下,思儀的手藝也不錯,妾很喜歡。”

風長天皺著臉:“可爺不喜歡。”

“陛下每晚過來取一下箱子便可,若是對膳房的廚藝不滿意,也可以另招一批新廚子。”

風長天道:“那不行,我每天還得來這里練功呢,難道還要折回膳房吃飯?”

姜雍容心說以您的本事,去一趟膳房不就是到宮門前遛個彎麼?

“皇宮這麼大,陛下為何一定要在這里練功呢?”

風長天深著庭中的臘梅樹,“當然是因為這里最安靜,這棵樹又最高。”

有個問題姜雍容早就想問了:“陛下為何一定要在樹上練功?”

“嗐!”風長天長嘆一口氣,“我小時候被姓螢的坑了,練了半套武功,名為‘化鯤’。這武功厲害是厲害,偏偏有個要命的壞……”

說到這里,他頓住了,看著姜雍容的臉,那悠遠的眉,那秋水般寧靜幽深的眸子,那比羊脂玉還要細膩潔白的,以及那如同芍藥花一般艷的,眼神不自覺有點不自在起來,咳了一聲。

“呃,就是總這樣那樣的病,須得練下半部,才算是神功大。可姓螢的還沒給我下半部的心法就跑了,你說氣人不氣人!還騙我說下半部本沒什麼心法,全靠自悟,我自悟他祖宗!”

風長天越說越氣,端起那清淡如水的豆腐湯咕嘟咕嘟就喝。

“……這跟樹有什麼關系?”

“因為下半套‘化鵬’嘛,”風長天道,“我當初為練化鯤,滿天下找最大的瀑布來練功,現在要練化鵬了,我琢磨著這大鵬也是鳥嘛,鳥都在樹上,所以我在樹上練功,說不定哪天突然就了。”

“……”姜雍容沉默半晌,道,“陛下,鳥最的地方其實并非樹上。”

風長天訝異:“咦,那是哪兒?”

“天上。”

風長天瞪視半晌,猛然一拍大:“有道理啊!”

他旋即離座而起,出門就上了屋頂,然后,足下一借力,整個人當真如大鵬般直沖云霄而去,在藍天白云的背景下化為一道黑點。

姜雍容幾乎懷疑他真的能踏上云端,然后就見他急速落下,“砰”地一聲砸在庭中,砸出一個大字形的深坑,一時間塵土四濺。

“啊啊啊啊啊!”思儀尖

不好了皇帝陛下跳樓了!!!

姜雍容一把捂住

常人從那麼高摔下來自然是非死不可,但早就親領教過風長天渾上下刀槍不的本事,乍著膽子走到那深坑旁邊,想拿手探一探風長天的鼻息。

手還沒有到風長天的臉,風長天就趴在地上發出一聲浩然長嘆:“看來還是不行。”

思儀又想尖

不好了剛剛摔死的皇帝陛下詐尸了!

“……什麼不行?”姜雍容問。

風長天爬起來,坐在坑里,陷了深思:“我原本想借從上而下的沖力在生死之際激發出潛能,說不定就能化鵬了。”

姜雍容沉默半晌,問道:“陛下,您以前也是這麼練功的麼?”

“對啊。”風長天道,“想當初我練化鯤,走遍了大江南北,天下每一水源我都去過了,本想找一只鯤來瞧一瞧到底是個什麼樣,后來雖沒瞧著,但是以海水浪還有瀑布來練功,果然大了。”

說著,他,“所以現在……我是不是該找個更高的地方跳下來?嗯……天下最高的山是哪一座?”

姜雍容看著他。

……主要還是腦子不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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