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用主義者的9、第 9 章

費霓半夜睡不著,又起床去開那個行李箱。

里面都是唱片和畫冊,全是不需要的東西。

費霓上小學的最后一年,全國開始鬧停課。方穆揚家也沒消停。費霓約聽說了方家的事,他的父母都在接審查,工資凍結,房子也分給了別人,方穆揚自個兒住一間小平房一頓飽一頓地過日子。費霓的哥哥姐姐坐免費火車去外地串聯了,也想去,但爸媽怕在外面出事兒,讓在家里好好呆著,白天爸媽在廠里工作,只留一個人在家。

費霓不出門,在家糊紙盒子,最開始糊的是一種點心匣子,得是好點心才能用這盒,平常的用紙一包麻繩一捆就得了。有時候,也去廢品收購站。圖書館能看的書一下子變得很,廢品收購站了費霓新的“圖書館”,那些舊社會的腐朽作品和外國資本主義毒草都被賣到了廢品站,價格比廢報紙還不如。但在廢品站找到想看的書并不容易,必須裝作對的目標不興趣,有時候買五斤廢紙才能找到一本自己想看的書。

自停課后,就和方穆揚沒見過面。沒想到又在廢品收購站見著了。這個年齡的男孩子一個月不見就能高出一截兒。費霓發現方穆揚又高了,瘦的,他們家沒了,但他的自行車還在,不知道他是怎麼在惡斗中守住他的自行車的,但他確實守住了,還全須全影兒地站在那兒,他角的傷無所謂地展示給別人,沖著費霓笑笑。費霓有點兒怕他的笑,怕方穆揚向自己借錢,知道要是這次借錢給方穆揚,他不但不會還雙倍,可能一分錢都不會還

費霓問方穆揚來廢品收購站干什麼,方穆揚說他家窗戶壞了,想買廢紙回去糊窗戶。他問收購站的人有沒有舊畫、畫冊也行,拿回去糊窗戶不至于太難看。

費霓在廢品站找書越找越絕猜方穆揚不會乖乖就范,盡管家沒了,但他們家那麼多書,他不會一本不留。低聲對方穆揚說,可以幫他理一些用不著的舊書,話里還帶著暗示,家是正苗紅的工人家庭,不會有人來家翻東西的。神生活太匱乏了,決定鋌而走險,已經做好了兩手準備,如果方穆揚舉報就說自己是故意引蛇出,自己其實并不想要那些書;如果方穆揚愿意把珍藏給一些,可以把自己糊紙盒的錢都給他,讓他好好吃頓飯,他那樣,一看就是天天得吃不飽。

方穆揚沒舉報,在第二天天沒亮的時候按照約定到家樓下,給了一只箱子。費霓把自己攢的兩塊五二分都給了方穆揚,但方穆揚一分錢都沒要,他讓費霓好好保管箱子,千萬不要給別人。費霓強制把錢塞到了方穆揚手里。

箱子天沒亮收到,費霓等到父母都去上班才敢打開,費霓覺得這錢花得實在冤枉。箱子里的東西沒一個是想要的,里面不是唱片就是畫冊,唱片本沒辦法公放,至于畫冊……有一本里面的男甚至是不著寸縷,費霓當然知道這是藝,但不妨礙覺得他不害臊。

這個箱子一直鎖著,等他管來要,沒想到一放就是這麼長時間。

雨下到后半夜,起來已經是個大晴天。

早飯是稀飯配饅頭,還有一小碟腌豆角,昨天的醬有剩,費媽掰開饅頭,夾了片兩片醬遞給費霓,讓喝粥。

費霓走后,老費又提起了昨天的事兒:“小方昨天大老遠來咱們家,還給咱們閨送了這麼些東西,咱們沒留人家吃飯就讓人走了,這事兒我總覺得過意不去。”

“怎麼留?葉鋒不得多心啊。小方又愣,不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咱閨去醫院照顧了他這麼些天,知道的是深明大義,不知道的還以為和小方有什麼事兒呢。”

“有什麼事兒,就小學同過班,倆孩子,能有什麼事兒?咱們三丫頭就不能做好人好事兒了?”

“以前沒事兒,那備不住現在照顧出來。就說小方,現在爹媽都忘了,就跟咱們孩子,他現在也知道咱們家在哪兒了,要天天來怎麼辦?咱們還能直接轟人走?傳出去了哪個男的不多心?咱們閨也甭想跟別人結婚了。昨天費霓買的西瓜還沒吃,你給小方送了去,再買點兒桃,昨天他送來的東西留兩件表示咱們心領了,剩下的也給他拿回去,順便告訴他,讓他別來了,就說這是咱們閨的意思。”

“這話怎麼說得出口?”

“為了你閨,你說不出也得說!小方我看也不是個不明白事理的孩子,你跟他說明白了,他也就不來了。”

老費帶著西瓜去了醫院,回來的時候這些東西也跟著。除此之外,他還拿回了自家的傘以及一個收音機還有專門配收音機的耳機。

老伴數落他:“你哪來的錢買的收音機?”

“小方送我的,說是賣了相機換的。我說不要,他死乞白賴非要我給費霓帶回來。我帶去的東西他也非讓我拿回來。”

“你這兒辦的是什麼事兒?他要你就收啊!”

“他說我要不收,他就再到咱家把東西送過來。要是我收下,他就不再來咱家了。”

費媽嘆了聲氣,“你啊!活這麼大歲數是嘛都不明白啊,你閨天天聽他送的收音機,這事兒能這麼結束嗎?”

“那怎麼辦?”

“你就說這收音機是你買的。”

“這怎麼合適?”

“管不了這麼多了,等費霓結了婚,咱們再給小方送份兒禮,現下不要跟他來往了。”

費霓回來就看見了昨天送給方穆揚的傘,不問:“方穆揚來咱們家了?”

費媽踢了老費一腳,老費笑著說:“我去醫院看了看他,順便就把傘帶回來了。他在醫院還好的,跟正常人也差不多,我去的時候他正畫畫呢,畫的是醫院里的護士,甭說,畫得跟真人差不多。他跟里面的護士得都不錯的。”

“是嗎?”費霓心里有些恨鐵不鋼,畫連環畫沒準兒能換來一份工作,畫小護士能換來什麼呢?只能把自己掙下的好名聲都一點點都敗壞了。

“那可不,還有小護士給他服呢。小方是救人英雄,長得好,護士里有姑娘喜歡他不稀奇。我看他沒準還能在醫院里踅個媳婦兒。”

“哪個護士給他服啊?”

老費沒想到費霓會問這個,愣了下才說:“我倒不清楚是誰,他襯衫線開了,進來的護士說讓他把服換下來拿回家給他補。”老費省略了一點,方穆揚說不用了,他自己能

費霓沒搭茬兒,看見了躺在五斗櫥上的收音機,問:“爸,你買收音機了?”

“嗯。”這聲嗯很短促,“我看好多人家里都有,我想著也買一個。”

老費說謊說得不太自然,費媽怕他了餡兒,轉而對費霓說:“你姐給你的那塊格子布,你給自己做件襯衫吧,我看現在好多姑娘多穿格子衫,是不是電影里有人這麼穿?”

“好像吧。”

“你跟葉鋒這禮拜天還去看電影?”

費霓沒回,繼續問父親,“爸,你這收音機在哪兒買的?”

“就離咱們家最近那個信托商店。本想買個新的,誰咱沒票呢?”

葉鋒隔了一天來還傘,還帶來了一張響樂的票,約費霓禮拜天去聽《沙家浜》。

費霓聽過一次,但還是收下了票。響樂喜不喜歡不重要,重要的是覺得葉鋒不錯,可以繼續發展下去。

禮拜五那天格外的熱,費霓上班時積了一頭汗,下了班直奔浴室,好在排隊的人不是很多。

一間浴室有兩排花灑,一排十五個,每排的花灑間沒有任何隔斷,彼此都能看見。

浴室里沒有任何私。

費霓在浴室里知道了老趙搞男關系被調到了鍋爐房;大劉因為在家組織舞會被降了級;潘莉莉的丈夫很有本事,最近搞到了一臺九寸黑白電視機……

費霓作為傾聽者,從未參與這類話題。始終面對著墻,每次洗完了就迅速穿好服,毫不留地離開這個水汽騰騰的房間。

有人說:“小費怎麼老背對著我們?”

另一個工為解釋:“結了婚就不這樣了。其實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大家都是的,誰也不比誰多什麼,沒結婚前總納不過這個悶兒來。要說誰要娶了我們費霓可真是有福氣,你看這細皮的……”

費霓的臉被熱水沖紅了,匆匆洗好了去穿服,頭發上的水珠落在鎖骨上,費霓扭手系背后的扣子,費霓的組長劉姐湊過來同說話:“三車間的潘莉莉非說你罩子里墊了東西,這人吧,自己就算了,非把別人想得和一樣,哪個正經姑娘會往里面墊東西,都恨不得別人看不見,我跟說,費霓人家要不用罩子勒著要更大,我和在一個浴室洗澡,見過多回了。”

劉姐的每個字都那麼親切,那麼熱氣騰騰,可費霓實在沒法子為自己澄清,面上平靜,手忙著系扣子。因為家里只能簡單洗,經常在廠里浴室洗澡,但洗了這麼多次,也沒學會應付這子沒有界限的親切。

費霓頭發了有五分干,為避開劉姐就急著出了浴室。

一出廠門就看見了方穆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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