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社長心里也清楚，要房子不是容易的事，方家的房子早就住了別人，這些人好不容易住進去，怎麼會主搬出來。此一時彼一時，當初方穆揚的外祖母去世留給他兩個宅子，上百個房間，都被他母親豪爽地捐了出去。現在想要一間房，卻是如此艱難。

方穆揚卻沒把這個當大事兒，“要是他們不給我房子，我就去睡房管局的辦公室，反正那兒晚上也空著。”

罐燜牛送上來的時候，費霓第一反應是：“我們沒點這個。”

服務員指了指另一桌的方穆揚，“這是他送給你們的。”

葉鋒順著服務員的方向看過去，回頭對費霓說：“這是不是你那個同學？”

葉鋒只見過方穆揚一次，但他長得很有識別度，再次見面他馬上想起了第一次見面的景。

費霓想方穆揚這人真是沒救了，這麼窮還要擺闊，對服務員說：“這個我不要，你送到他們那桌。”

“這個還是你親自跟他說吧。我們只負責上菜。”

油烤魚上桌的時候，費霓忍不住說：“他到底點了幾個菜？”

“還有兩盤冰淇淋，正餐結束后上。”

“冰淇淋無論如何不要再上了。”

服務員無奈走到方穆揚邊轉達了費霓的話。

方穆揚說：“聽的，不要了。你幫我告訴，不用為我擔心，這兩個菜我暫時還能請得起。”

服務員不知道這倆人在搞什麼，但還是把方穆揚的話轉述給了費霓。

費霓的眼睛轉向方穆揚，方穆揚沖笑了笑，瞪了他一眼，低頭吃魚。

葉鋒覺出了不對勁，問費霓：“這人不會在糾纏你吧？”

“沒有，我之前幫過他一個小忙。”

“什麼忙？”

“不值一提。”

方穆揚掏錢買了兩桌的單，費霓當初把他的錢按面值大小排布，現在這些錢早沒了大小之分。他掏出一把錢看都沒看就遞給服務員，在腦子里飛快地算了一遍賬，又從服務員手中出一張兩分錢的紙幣塞回自己兜，服務員還在數錢，謝謝已經從方穆揚里溜了出來。等服務員確認付錢無誤后，方穆揚早就離開了桌子。

傅社長做好了請客的準備，沒想到被方穆揚搶了先。

“怎麼能讓你請客？”

“等我沒錢了，就去你家蹭飯。”

他這麼一說，傅社長想起了方穆揚的父母。他父母一直都很慷慨，不過那時他們有慷慨的資格。方穆揚其實是沒有這個資格的。

結賬時，費霓才得知方穆揚已經付了錢。本來打算連方穆揚點的菜都自己買單的。

從餐廳出來，葉鋒問費霓：“你這個同學在哪兒工作？”

“他是知青。”

葉鋒這下放了心，一個知青對他毫無威脅。

“你哪天把他約出來，咱們一起請他吃飯。”

“算了，沒必要見面。”

葉鋒送費霓到家樓下，破例沒有上去坐坐。上去了就得解釋，費霓為什麼又把給他父母的禮拿回來了。

費霓沒有立即回家，而是拿著點心匣子和茶葉騎車去了方穆揚所在的醫院。這些東西是不能拿回家的，拿回家就會暴在葉家發生的一切。吃了他的飯，把點心送給他也是還禮。

方穆揚的病房里空無一人，他床頭上掛著一張人結構圖。以前來的時候是沒有的。床頭柜上擺放著一摞畫，上面的畫都是臨摹送他的連環畫，他摹仿得很到位，不知道的還以為連環畫作者是他本人。最下面幾張都是小護士的像，以前只聽說過他畫小護士，現在眼見為實，又是一番心。這幾張和連環畫是不同的風格，費霓覺得方穆揚畫小護士更有熱些。費霓馬上發現了方穆揚眼睛的歹毒，這些天他一定沒盯著小護士看。

他的床上擺著一件疊得方方正正的襯衫，仔細看的話會發現襯衫的第一個扣子和下面的扣子稍微有些區別，一看就是第一粒扣子掉了，又被人了新的。那麼細膩的針線活兒，肯定不是方穆揚自己做的。他的房間還算干凈，但這干凈也是枝大葉的，枕頭罩都罩反了也不知道。費霓相信，很快這個枕頭罩會被翻過來，只不過翻枕罩的人應該不是方穆揚。在走后，他馬上找到了接替照顧他的人。

他可真是個人才。

不在的日子，他的生活富多了。他不回鄉下也不是聽的話，這好日子，怎麼舍得離開。

他唯一沒騙的是，窗臺上的花都被他養得很好。

沒再看下去，就把點心匣子放在床頭柜，下面著一個紙條，寫明這是和男朋友送給方穆揚的禮。

費霓并未從醫院直接回家，而是拿著茶葉罐去了心里認定的大嫂家。大哥在鄉下隊，林梅回城仍堅持等他，在費霓看來是很難得的。因為難得，所以要珍惜。梅姐正用紉機做枕巾，一家六口人兩小間房子，等到家人都出門，才能夠獲得短暫的清凈。

費霓一到林家，林梅就給費霓看在做的枕巾，“看看怎麼樣，這花樣你還喜歡吧。”

“好看。”

“喜歡就好，你不是快要結婚了嗎？你的枕巾枕套桌布沙發巾我都包了。”林梅又去翻柜子給費霓看沙發巾，“對了，你今天不是去葉鋒家了嗎？怎麼樣？”

費霓看得出，林梅很高興能盡快結婚。結婚，費霆才可能回城。不忍心破壞林梅的好心，就說還行。

“要我說，葉鋒這人條件可真不錯。你們結婚，不用求人，電視機票都有了。你不知道，我們店里王主任為了買個十二寸的電視機，求爺爺告不知找了多關系，最后也只能買個九寸電視機。不過就算九寸，也有人羨慕。”

一周只歇一天，周日過了又得去廠里上班。

周一中午費霓在食堂吃飯，廠里廣播員王曉曼突然湊了過來。王曉曼是宣傳科徐科長的老婆。當初宣傳科廣播員競爭上崗，費霓輸給了王曉曼，理由之一據說是廣播員代表廠里工人的神面貌，費霓的形象和聲音太單薄了，一點兒不能現工人階級的力量。費霓也想不通，怎麼王曉曼一嫁給徐科長，一向俏的就突然有了力量。

因著葉鋒在廠門口等了費霓幾次，廠里不人都知道費霓有了一個在無線電工業局工作的男朋友。

無線電工業局的人自然能搞到電視票。

先跟費霓客套了兩句，就馬上轉到正題。想要一臺十四寸的電視，但沒有電視票，想請費霓的男朋友幫幫忙。

王曉曼穿了一件碎花連，袖子是七分袖，正好出腕上的士手表，那只戴腕表的手將一只水晶發夾遞到費霓面前。

費霓無功不祿又將發夾推了回去。

王曉曼做好了第二手準備，問費霓想不想去宣傳科，科里剛有人調走，正好有空缺。

費霓馬上明白了王曉曼的意思，要拿宣傳科的職位換電視機票。

當然想去，但不能替葉鋒答應。昨天葉鋒母親話里話外暗示高攀，轉頭就請葉鋒辦事兒，豈不是上趕著印證的判斷。

見費霓不表態，王曉曼笑著讓費霓考慮考慮。

找費霓搞票的不只一個人，還有同一車間的劉姐。

劉姐要求不高，只需要一個電唱機。

劉姐是在浴室說的，熱水淋在費霓上，劉姐主過來給背，費霓還沒來得及拒絕，劉姐已經給上了，邊邊嘆年輕就是好，年輕時也是一細白的皮子，但現在不行了。

費霓說了好幾次夠了可以了，劉姐才停下來。

劉姐的要求很溫和，說這票要得不著急，什麼時候給都行，要是不方便，也沒事兒。理解男朋友的苦，求他幫忙的人實在太多了。這要求遠不像的巾那麼強有利，把費霓的后背都給紅了。劉姐在心里嘆，皮糙也有糙得好，不至于一下就紅這樣，要是結了婚，誰敢。

劉姐一面洗，一面稱贊費霓的眼。

費霓把頭發到八分干才出浴室，葉鋒在門口等。

今天難得看見火燒云，費霓的臉也被浴室的水澆紅了，沒徹底淡下去。

兩人像往常一樣去了廠子附近的館子。

葉鋒主提起了他的母親：“別人送了我《黃河》的票，禮拜天咱們和我媽一起去聽。”

“你們去吧，我有事兒。”費霓能理解葉鋒和他母親母慈子孝，但一點兒都不想參與進去。

“還為昨天的事不高興？”

“沒有。”

“你多和我媽接接，這人很好，一旦了解你，一定會喜歡你的。其實昨天你真應該一手，我媽喜歡會彈琴的孩子。”

“我不需要他們喜歡我，我只需要他們尊重我。”

“那天我媽是不周到，以后不會那樣了。是長輩，不好意思說道歉的話，你也諒一下。以后我和你結婚，你們還要在同一屋檐下生活。我希你們能好好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