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涼水沖了臉,平復了心，開了衛生間的門。以后還要和方穆揚一起生活，老躲他不是辦法。又不是害的小媳婦兒,沒來由的害反而給了他捉弄的機會,倒不如大大方方的。

方穆揚上下打量了一眼，那意思是怎麼還沒洗就出來了。

費霓沒理他，翻開了自己拿來的包。

費霓來招待所之前,媽媽心地給準備了一個包，里面裝了換洗和睡,說是睡,其實是一條子,上下一般寬,沒有袖子,沒有腰，那是給姐姐做窗簾的時候,用剩下的布給自己做,穿著倒是涼快。大概是母親太著急，拖鞋拿的木頭的,本來有一雙海綿底兒的新拖鞋。

在方穆揚的注視下，費霓拿了睡和白布圍，剛走一步,又轉拿了襯衫,才重新進了浴室，鎖上了門。因為有方穆揚在外頭,一個人在衛生間洗熱水澡并不比在公共浴室放松多。水溫很高，匆匆打了香皂和洗頭膏，又任由熱水將這些泡沫沖走,整個過程不超過五分鐘。忙著拿巾了，開始穿服，因為得不太徹底，服在上，只能又去解圍扣子，左邊開扣，一共五顆，白棉布裁的，很吸水，整個黏在上。要是在家睡覺，是不會在子里套這個的，可子太寬了，不穿實在不樣子。重新拿巾在上了一遍，又把剛除掉的服穿上，頭發到八分干，彎腰把自己洗掉的長發撿起來扔進垃圾桶。

一切做好了，還沒準備好怎麼面對他，便出一截牙膏，邊刷牙邊調整自己的心。

洗澡用了五分鐘，刷牙卻用了十分鐘。等臉上的表都準備好了，卷好換下來的服，才打開衛生間的門。的子很寬，反倒顯得人更瘦了，上半又披了件襯衫，下半出一截小，小剛被熱水滾過一遍，白得沒那麼純粹，有些泛紅，拖鞋與地面接，發出噠噠的響聲，因為這聲音有點兒不好意思，又努力抑制這不好意思。

方穆揚的臉轉過來，對著笑。

為了顯示自己坦，費霓也對他笑了下。笑得不太自然，以至忘記了自己剛才準備好的表。

趿著拖鞋走到床前，盡可能坦然地將卷起來的服塞進自己包里。

“換下來的服，我給你一起洗了吧。”

“不用，謝謝。”

“別這麼客氣，你以前也沒給我洗服。”

費霓堅持說不用，方穆揚也隨，他開了房間門，留給費霓一個背影。

費霓不知道他這個點兒出去干什麼。電扇吹得書頁嘩嘩響，站在桌前，去翻書的封面，一眼就看到了鐘表維修手冊幾個大字。

的手指落在書上，聽到門響，又收回來落在椅背上。

方穆揚進來，遞給費霓一個吹風機，“再吹吹吧，著睡覺不好。”

方穆揚不僅從前臺借來了吹風機，還要來了一盤蚊香和一個僅裝著一只火柴的火柴盒，火落到蚊香片上，房間里換了一個味道。

見費霓還不吹，他奪過手上的電吹風，好電，沖著頭發吹，費霓搶過來，“我自己來。”

方穆揚將電扇頭朝向換了，掀開暖壺蓋，拿杯子倒了水，放在電扇前吹，“這水燙，你一會兒再喝。離電扇遠點兒，別吹涼了。”

費霓的手指撥弄著自己的頭發，低頭跟他說謝謝。

方穆揚指了指衛生間，“你還進去嗎？”

“不去了，你進去吧。”

吹干了頭發，費霓坐在櫥柜前翻鐘表維修手冊，扉頁上他哥哥祝他為一個有用之人，特意給他寄了這樣一本書。可就算學會了，也沒有鐘表廠要他去工作。費霓又想起了家的事，就算方穆揚會打，也是很費功夫的事，他去連環畫學員班，還是應該以畫畫為主。這樣想著，便在腦子里琢磨誰打家缺木材，好把木料轉出去。

想著想著，方穆揚就出來了。方穆揚沖的是冷水澡，他隊的地方好是不缺水，一年四季都可以洗澡，從春到冬，他洗澡就三個步驟，一盆水澆下去，皂從頭打到，再澆另一盆冷水沖干凈。多年來他練就的習慣讓他洗澡很快，十分鐘的時間，他不僅洗好了澡，刷好了牙，連換下來的服都洗好了。

方穆揚比費霓坦多了，上半坦坦地穿了件黑背心出來，在窗臺上掛他過了一遍水的服，就連背心他也是為諒費霓才穿的，他的胳膊很結實，一看就沒干活兒，典型的瘦而不弱。在油水有限的時期，為個胖子是個本很高的事，方穆揚顯然沒這個資本。

他掛好服走到費霓背后，拿了吹風機開始吹頭發，費霓想起，發覺被方穆揚圍了起來，他一手撐著櫥柜，另一只手拿著吹風機。要站起來，無疑要到他。費霓只能繼續看他的鐘表維修手冊。

費霓雙手握著水杯喝了一口，跟方穆揚商量：“家咱們現在還是別做了，你時間力用在連環畫上不好嗎？畫好了，多賺幾筆稿費，買家的錢都有了，沒準還能找到一正式工作。說句不好聽的，你真試過了，不想畫連環畫也不適合畫這個，從培訓班出來也找不著工作，將來有的是時間打家，何必急于一時？”

費霓仍是那個意見：“家有的用就好了，舊的一樣用。你要是同意，我就幫你把木料轉出去。錢還是你的。”

“你就這麼珍惜我的時間？”

費霓心里罵他總是抓錯重點，上不耐煩地說了句：“你要是決定賣，明天告訴我，我給你找人。”

“放心，我分得清輕重緩急，不過家我一定是要做的，我去家廠看了，你想要的家里面沒有。”

費霓并不，只說：“你怎麼辦就怎麼辦吧。”雙眼盯著鐘表維修手冊，不去看方穆揚。

方穆揚問：“我想現在就睡覺。你想睡哪張床？”

“你的能不能離我遠點兒？我聽得見。”費霓手托臉，把泛紅的耳朵捂住，“你睡哪張都行。”

“那我就挨著門睡了。我把子放你床邊，你手就能夠得著。”

“不用。”

“別這麼放心我，我不值得你這麼信任。”方穆揚因為費霓說聽得見，這次湊近耳邊說得很輕，“不關燈我睡不著，你先躺下，我再關燈。”這房間有兩只燈，除了屋頂那一盞外，兩張床之間的床頭柜上還有一只臺燈。

他說得太輕了，輕得費霓耳朵發。

“你先關燈睡吧，我再坐會兒。”

方穆揚沒再勉強，先關了屋頂燈，走到床前又把床頭臺燈關了，扯過被單蓋上。

等整個房間黑下來，費霓才趿著拖鞋著黑向窗前走，屋子又豁然亮了。方穆揚用被單遮著頭，手卻攥著臺燈拉繩。

“關燈吧。”

等費霓躺在床上，整個房間又重新歸于黑暗。

過了五分鐘，費霓問方穆揚：“你睡著了嗎？”

“睡著了。”

費霓切了一聲。

又過了五分鐘，方穆揚刻意制造出均勻的呼吸聲，這次費霓以為他真睡著了，放心地睡去。

房間很靜，靜得方穆揚清了費霓的呼吸頻率。他從床上坐起來，打開了臺燈。

睡著的人是很適合當模特的，尤其是像費霓這種睡相好的人，子永遠朝著一側，被單拉到下頦以下，只出個腦袋。的眼睫很卷，好像風一吹就會飄起來，方穆揚很想吹口氣試試，但他只是拿筆在距睫一厘米出點了點。

費霓醒得很早，從窗簾進來，發現屋里臺燈還亮著，臺燈已經不在床頭柜上，而是被轉移到了櫥柜上，方穆揚正坐在椅子上，只給他一個背影。

“你在干什麼？”

“學習。”

方穆揚迅速用書遮住手表，“怎麼這麼早就醒了？再睡會兒點吧。”

“睡不著。”費霓起來，拿著換洗的服到浴室換掉了晚上穿的子。

費霓要去上班，方穆揚要去培訓班，兩人在招待所旁邊的小店里吃的早餐，費霓搶先買的賬，不喜歡吃包子，只給方穆揚買了兩個。

吃完飯，方穆揚要騎車去送費霓。

“別送我了，我坐車去。這自行車你就騎吧，晚上直接去我們家吃晚飯。”

“咱倆離著不遠，我送你也不耽誤時間。”

費霓想來想去，還是委婉地跟方穆揚說了電視機票的事，好不容易幫哥哥尋到一份工作，容不得一點閃失。

方穆揚看著笑：“怎麼？我是長了一張弄不到電視機票的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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