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了飯，卻沒有明確時間。

小周沒想到蔣修文這樣的人也會犯這種錯誤。或者他想將選擇時間的權利給自己

差兩分就是五點，重新畫了防水的眼線，上了兩層定妝，確保萬無一失，正糾結用什麼的膏，微信響了。與蔣修文的對話框里，新微信還沒來得及被讀取，就瞬間撤回。

“”

人有一種劣，未必在乎你想發什麼，只在乎你發錯了什麼。

發錯了字發錯了容還是發錯了對象

約莫過了半分鐘，他又發來一條：抱歉，臨時有事，不能赴約了。

周媽敲門問什麼時候出發，來得及就等他們吃完飯，把垃圾帶下樓。

現在隨時來得及。

好在八字沒一撇，報備的是和閨吃飯，就算臨時改約，也不會引發劇烈震。打開門，正準備宣布自己將參與家庭晚餐這個喜訊，就到眼前一黑

客廳居然關著燈。

周媽周爸對著一盆真蘭花，含脈脈地吃著燭晚餐。

周媽回頭：“要走啦那垃圾不帶也行，我一會兒自己去倒。”

“馬上走。”

揣起爸媽贈送的大號狗糧，神抖擻地走出家門。

到了樓下，夜間的寒風吹干了眼角的淚花，打了個哆嗦。天冷得太快，眼淚都凍出來了，一定要盡快找個暖和的地方，地吃上一頓。

吃飯嘛，比起男，食才是更重要的存在。

蔣修文停下腳步，低頭看臺階下沉默的男人。

男人今年應該才五十五，頭發卻白了一半，眼旁的皺紋深刻而細碎，耷拉的眼袋和角仿佛承著某種力而不堪負荷。他張地盯著自己的線手套，手套兩面都起了球，勾了線，掌心的位置被磨出了細線，能看到手掌糙的紋路。

怪異的對峙已引起了旁人的注意。正是下班時間，進進出出有不同事，蔣修文不想自己為明天公司里茶余飯后的談資，主問道：“有什麼事”

“我”也許天太冷，男人的哆嗦了兩下，卻說不出話。

蔣修文見他支支吾吾，道：“要不要找個地方坐下來談”

男人著肩膀，似乎做出了什麼重大決定似的，突然起腰，想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萎靡：“沒什麼事。就是路過這里，想過來看看你上班的地方。”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上班媽媽告訴你的”

“我看了你的新聞。”男人想笑，但眼神到對方冷淡的雙眸后，立刻收斂了起來，不自然地了手，“你，你還有事吧先去忙吧我這就坐火車回去了。”

蔣修文看他拎著行李往車站的方向走，心里冷冷一哂，拿出手機，發了條微信告訴小周自己大約抵達的時間。消息蹦出去的剎那，又忍不住地去看那男人的背影。

他站在車站里，排隊等其他人看站牌。有幾個年輕人從遠跑來，一下子沖到他前面，將人生生地了出去。他踉蹌著后退，不小心退到馬路邊上，又被正要下公車的人推開。

蔣修文牙一，飛快地將剛才那條消息撤回，重新發了一條失約的道歉，然后收起手機，快步朝車站走去。

男人看到自己來時坐的那輛車到了，連忙掏出幣，準備跟在其他人后面上車。下班高峰，人洶涌，候車的人太多，他又不懂得搶，很快就從正數第三個一路到了外圍。

蔣修文拉住他的胳膊，在他驚異的目下，淡然地說：“人都不會，怎麼坐公你去哪里，我送你。”

“不用不用。”

他還在拒絕，蔣修文已經搶過行李，轉頭往停車場的方向走。

男人連忙跟上去。

上車之后，蔣修文仿佛與自己賭氣，一直黑著臉，男人坐在車上，大氣也不敢一聲。

“還喜歡吃辣嗎”

“不吃了，胃不好。”男人說完，才意識到自己回答了什麼，疑地看過去。

蔣修文挑了家江浙菜飯館。

男人進飯店的一路都在說自己肚子不，不用破費。蔣修文充耳不聞，直接進包廂點了五個菜，等服務員出去，才面無表地問：“你到底來干什麼”

“真的是看看你。”

蔣修文冷笑：“十多年不聞不問，突然來看我”

男人訥訥道：“不是的，我”滿腔的解釋對

上那雙清冷的眼睛，頓被哽住了。想起自己曾對學生說過：不要找借口，任何借口都不能掩飾你上課遲到。

對方本不在乎他“不聞不問”的原因，在乎的是“不聞不問”這個結果。

他自嘲地低下頭：“對不起。”

蔣修文看著他灰白的頭發，眼眶微微發熱，掩飾般地拿起巾了手：“家里出事了”不到走投無路，他絕對不會出現在自己面前。

男人猶豫了下，才緩緩道：“文娟得了”

“多錢”蔣修文一聽那個名字，就魯地打斷了他。

男人愣了愣，才近乎愧地說：“二十萬。十萬也行，或者五萬，我”

“銀行賬號告訴我。”

已經到這個地步，男人沒有再堅持，從口袋里掏出一張銀行卡：“我會還給你的。每個月給你打錢。”

蔣修文置若罔聞地拍下照片。

男人接過被遞回來的銀行卡，眼睛浮起一層淚花：“謝謝。”

蔣修文站起來：“你的手機號沒變吧”

“沒有，還是那個。”怕他記錯，男人趕報了一遍。

蔣修文點點頭，抬腳往外走：“我車送你去車站，大概一個小時后有人來接你，注意電話。你慢慢吃。”說完，不管后男人的呼喚，徑自拉開門出去結賬。

從飯店出來，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大街小巷亮起燈，卻沒有一盞屬于自己。期待滿滿的約會因為突發事件告吹，他竟不知該怎樣面對。

小周過了半小時才回復消息：不好意思，我在加班，忘記通知你了。

據他所知，目前應該無事可加班

看來貿然失約令自己的印象分大失。

他當然可以解釋，但是做人不能太雙標。他不聽男人缺席自己人生的理由，好像也不能對小周找失約的借口。失約就是失約，即使在未來漫長人生中，他千百次地補上約會，也不能改變他們將永遠地“”了一次。

驅車回家，途徑火鍋店，生意正好，一縷縷白煙在店裊裊升起。他打開車窗，底料的陣陣香氣撲面而來。

不打算與胃底勾起的食抗爭，他停好車，準備進去打包一份火鍋走。

靠近點餐臺的時候，旁邊突然傳來巨大的椅子拖拽聲。他朝聲源看去，一張靠墻的小方桌上，鍋子熱氣騰騰，鍋邊繞了一圈的牛羊海鮮，看起來很是盛，令人食大振。

點餐的時候下意識地借鑒了那份菜單，連平時很的蟹子包也雀屏中選。

廚房準備的時候，他不自地有些關注那張桌子，好奇那人什麼時候回來。只是半個小時過去了，那張桌始終冷冷清清地等在那里。期間有服務員過去，似乎想收拾桌子，卻不知怎得，低頭哈腰地走了，過了會兒，又提壺過來加湯。

過程很是詭異。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蔣修文不想管閑事，等火鍋打包好，提起就走，到門口的時候，正好有人從外面進來，他往旁邊讓了讓，目不經意地瞟了眼玻璃窗。漆黑的夜清楚地倒映出店熱火朝天的景象。

那張小方桌的下面終于鉆出一個人來，穿著米白的寬松，灰格呢子群，妝容致，來之前顯然經過細心準備。沒想到他還在門口，臉有些驚慌，惶急地想鉆回去，他卻飛快地推門出去了。

蔣修文一口氣走到街對面才停下，然后正大明地躲在黑暗中，看著街對面的火鍋店里，拍拍子，如釋重負地投大快朵頤中。

前后不過兩個小時，他的人生觀卻來回顛覆了兩次。

以為自己足夠、功，已然能平靜地面對過去。而事實證明，時間愈合了表面的傷口，里面依舊鮮淋漓。

以為自己做好了長期戰的準備，可以在上從容進退、運籌帷幄。而事實證明，他依舊是個頭小子，會為喜歡的人偶爾流的在意而心澎湃。

小周將鍋里的食撈出來時，已經老的老，爛的爛了。服務員還時不時投來奇怪的目，生怕一個想不開，又要去桌底下思考人生。

不過，鍋還是很好吃的。

一邊吃，一邊關注門口的靜。明知蔣修文不太可能殺個回馬槍，但心里不知怎的，總有些的，好似誰在盯著做虧心事。

服務員第n次過桌邊，忍不住住了人：“你們店的外賣可靠嗎沒有客人吃到一半殺回來投訴吧”

服務員憐地看著：“就算投訴，也是投訴我們，不會連累客人的，您安心地坐在椅子上吃。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