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沈絳直奔馬廄，竟牽出了護衛的馬，翻上去。

追過來的卓定，震驚而茫然的著練打馬離開的沈絳。

三姑娘騎馬竟如此練？

他顧不得細究，趕也翻上馬背，追了出去。

朦膿月下，卓定只能依稀看到前方騎在馬背上的子，衫在夜風中翻飛，束著的長發肆意張揚飛舞。

自從路上遇了山匪后，沈絳每到一，都會先看一遍地圖。

楚凜他們已經離開許久，所以得抄近道才能追上。

的馬騎得太快，冷風如刀般，從臉上割過。

反而讓更加冷靜。

冷靜到明知，深夜騎馬又多危險，依舊義無反顧。

沈絳一路從抄近路，終于在半山腰看到了那輛在道上行駛著的馬車。

夜寒重，荒山野嶺之地，再無第二輛趕夜路的車。

待沈絳毫不猶豫，打馬從山上沖了下去。

不遠跟著的卓定，看得肝膽碎，竟不知三姑娘這樣大的膽子。

而車聽到馬蹄聲，掀開車簾往外看的楚凜，就那樣看著一人一馬，到了車前。

頭頂弦月，正散發著朦膿輝。

眼前的子就這樣，踏月而來。

就那麼簡單束著長發騎在馬背上，天際的冷月微映在艷旖旎的臉上，勾出了上月中仙子般的清冷高華，猶如暗夜曇花綻放出的無邊麗。

在這荒山野嶺中，都有種讓人不敢直視的高貴灼華。

一時，四下更顯寂靜。

“敢問姑娘，深夜追來，可有何事？”還是楚凜，在短暫的驚艷后，緩緩開口。

沈絳著面前，車沒有燈，只有影影綽綽的人影。

知那個子此刻也在車里。

何事？

把這對私奔的小人，拉出來打一頓，痛斥他們是夫.婦。

突然，沈絳笑了。

不想。

著已經下車的楚凜，拿出袖中側暗藏的銀票。

“卓定。”喚了一聲。

后趕到的卓定，立即下馬過來。

就見沈絳竟將一張銀票給他，并道：“送給這位公子和姑娘。”

卓定看清這是銀票，心中大駭。

可他卻不能當場問出口，只能按照沈絳吩咐的那樣做。

楚凜也瞧見卓定手里的銀票，疑道：“姑娘這是何意？”

“剛才在驛站中，聽聞公子千金求藥只為救心上人，我深這世間有人實在難得，所以想幫幫你們。無以為贈，只有這微薄程儀，還收下。”

楚凜怔怔的仰頭，著馬背上的子。

哪怕他此刻邊已有了蓁蓁，卻依舊不得不承認這子得，宛如九天仙子。

“不必懷疑我有什麼企圖。”

沈絳著他，卻又一頓。

許久，輕笑道：“若我真有什麼企圖，無非就是希公子能跟姑娘，白首不相離。”

因為我對你最大的祝福，就是送你滾的越遠越好。

楚凜心底雖覺得訝異，卻還是相信了沈絳的話。

他接下銀票后，拱手道：“我乃昌安伯府楚凜，今日姑娘大義饋贈，我與蓁蓁必當銘記在心。也不會辜負姑娘的一番意。”

“我們定會白首不相離。”

只是說完，他又抬頭看向沈絳。

“雖有唐突，卻還想問一句姑娘姓名，日后好以為報。”

沈絳聽到這里，卻驅馬緩緩向前，直到停在他側。

低頭著這個男人，聲音清冷：“既是萍水相逢，何必問姓名。”

說完，再次打馬離開。

卓定立即翻上馬，追了過去。

楚凜站在空寂寥的道上，遙遙著離去的子。

這真是個奇特的子。

沈絳在對方馬車徹底看不到的地方，勒住韁繩，緩緩往前。

后的卓定，落著半匹馬的位。

他最終還是未能忍住，問道：“三姑娘，為何要好心給那兩人銀子？”

既然對方真的是昌安伯府的楚凜公子，是三姑娘的未婚夫婿，難道不是應該將人抓回京城，為何還要送他銀票。

沈絳騎在馬背上，此刻反而不著急了。

慢悠悠的向前。

不疾不徐。

在聽到卓定的話后，沈絳突然問他：“你覺得我是好心嗎？”

或許世人都認為姑娘家，就該心底善良溫。

可偏偏不是。

待好的人，會傾心回報。

可有人對不起，也會讓對方付出代價。

卓定沉默不語時，沈絳又說道“你覺得他們會長久嗎？”

自古以來，私奔者都沒什麼好下場。

況且是這種貴公子，過慣了呼奴使婢、家仆群的日子，又怎麼會安于這樣清貧困苦的生活呢。

等過了段時間，清貧打敗思。

就是他后悔的時候。

沈絳輕笑：“我倒希他能堅持的長久些，千萬別輕易放棄。”

也不枉這冷夜中，策馬來送銀票。

“為何？”卓定不解。

沈絳勒住韁繩，回頭向道的盡頭。

“他再回京見到我時，就是他盡折磨的開始。”

因為楚凜再次回京之時，也是他拋棄那個車可憐子之時。

而到時候他見到自己，今晚所發生的事，就會為噬咬著他的噩夢。

他以為的仗義贈金的恩人，其實就是他未過門的未婚妻。

這會時時提醒著他，沈絳親眼見過他狼狽不堪的一面。

他棄自定下的婚約不顧，是為不忠。

他拋棄私奔的子，是為不義。

親眼看到他對那個子許下的誓言，可這一切都了笑話。

他楚凜看似深，到最后也不過是個舍棄不掉榮華富貴的庸俗之人罷了。

這樣貴公子最是自負，怎麼能接這麼不堪的自己呢。

“到那時候，他就會明白。今日我的贈金之舉，是對他最大的唾棄。”沈絳揚輕笑。

遇見了他私奔又如何，并不要他，更不打算挽回。

甚至還送了銀兩，想讓他離的越遠越好。

這世上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荒謬的諷刺。

他給的侮辱，亦原封不的還了回去。

殺人固然痛快。

可是今日要的是誅心，要誅楚凜的心。

所以他最好能堅持的久些，要是能堅持一輩子。

沈絳倒佩服他是個男人。

可如果他輕易就放棄，那麼今晚的一切都是他痛苦的開始。

因為以后只要提到沈絳二字，他就會想起今晚。

沈絳今夜已將種子埋下。

未來如何，只管等著瞧好了。

*

直到深夜的天際，陡然發出一聲巨大的雷鳴。

沈絳抬頭著頭頂的天空，原本的清月也被烏云遮蔽住。

居然要下雨了。

“三姑娘，好像要下雨了。”卓定有些著急。

他們雖往回走了一段距離，卻離驛站還很遠，短時間肯定趕不回。

沈絳：“先往前騎吧，看看前面有沒有能落腳的地方。”

驛站回不去，破廟總該有吧。

于是兩人疾行往前，總算在雨落下之時，看到不遠立在路邊的荒廟。

幸好。

兩人趕到破廟時，雨點剛好落的集起來。

荒郊野嶺的蟲鳴鳥，全部都被這大雨吞噬了進去。

整片曠野，除了雨聲，再無其他。

沈絳將馬拴好后，便進了廟里。

這樣的廟宇，雖有些香火不繼了，但也全非真的破破爛爛。

最起碼這間的破廟，正對著廟門的那面墻壁上的佛像，依舊保持的很完整。

屋頂只有角落有幾雨的。

整來說，是個避雨的好地方。

廟里一片漆黑，沈絳正要轉頭問后的卓定，上可帶了火折子。

突然，覺到自己的腳踢到了什麼。

那種綿中帶的。

就像…像是人的。

沈絳強迫自己沒有失聲尖，然后極緩慢的低頭，看著地面。

真的是支在那里。

好在不是斷的。

沈絳順著那雙往上看，只是的主人被一堆稻草擋住了。

估計是之前的旅人，為了在破廟里生火，特地堆的稻草堆。

既然是人，沈絳剛才升起的那陣心悸和懼怕，漸漸消失。

又往前走了兩步，正要越過稻草。

一個人的廓就安靜躺在那里。

沈絳看不清他的臉，也猶豫著要不要開口打招呼。

外面天空一道銀電弧，挾裹著能撕裂天際的氣勢，照亮外面的夜空。

也同樣照進了廟宇，照亮沈絳眼前的人。

這次看見了。

哪怕這亮僅僅持續了片刻，依舊看得清楚。

因為那是一張生的過于俊的面孔。

銀閃電亮照在他的臉上，仿佛讓他的臉鍍上了一層凈圣潔。

在廟宇重新陷黑暗中，沈絳依舊還沉浸在剛才那一瞬的驚艷。

“卓定，有火折子嗎？”沈絳問。

卓定答了一句有，沈絳出手。

很快，將手里的火折子點燃，豆大的火苗竄起，將周圍重新照亮。

眼前男人的臉，再次被籠在這暈中。

這次沈絳看的比剛才還清楚，男人的五深邃，骨像俊。

雖閉著眼，上依舊有浮華之外的出塵。

特別是他一白，在這暗夜的破廟中，卻猶如置于莊嚴的名剎古寺。

雨夜、破廟。

皎若冷月的清冷出塵男子。

這畫面倒是讓沈絳想起了之前看過的志怪話本。

荒郊野嶺的破廟，嫵人的小狐仙來報答儒雅書生曾經的救命之恩。

只可惜，眼前的男子上帶著過于清冷的風華。

沒有妖孽氣息。

沈絳心底一笑，卻又余瞧見他眼尾的一粒小痣。

殷紅小痣。

像是用朱砂點出來似得。

燈影在晃，那粒小痣竟越發鮮艷如。

此刻在看，沈絳不知是心有所變，還是如何，竟覺得男人上的清冷風華被斂起，上彌漫起濃濃的妖氣，仿佛真的又了勾魂索命的妖孽。

明明對方從頭到尾，都只是安靜躺靠在那里。

“小姐，這位公子怎麼不。”卓定輕聲開口，打斷了沈絳的思緒。

沈絳被他的話提醒，才發現，哪怕他們進來這樣大的靜，甚至點亮了火折子，這個人都未曾一下。

沈絳開口：“你去試一下。”

卓定點頭，步上前，只是他輕推了下男子，對方還是不。

終于卓定的手指，緩緩著對方的鼻下。

隨后又探到脖頸。

在反復確認后，卓定回頭看向沈絳，搖了搖頭。

死了？

沈絳震驚的著男子。

這樣的人，竟悄無聲息死在這破廟中。

卓定輕聲說：“應該是剛斷氣沒多久，還是微熱的。”

沈絳心中說不出什麼。

只是在看到對方的臉時，竟又想起了自己那個夢。

夢里，死后被人收殮時，那兩人不也夸，連死都死的那麼。

眼前的男子倒也跟夢里的一樣。

死都死的這麼好看。

夢里的自己好歹有人幫著收殮。

這荒山野嶺之地，要是任由尸放在此，只怕很快就會被啃咬的不樣子。

就當是為自己修一點功德吧。

沈絳開口道：“把他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