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的心，不知不覺就消散了一些。

“嗯。”

——哦！承認了誒。

初願腦子裏一瞬間就浮現出許多七八糟的恨仇——李莫愁梅超風邀月公主之類的。

“你給我瞎想。”

年淡淡地瞥了一眼，“是我父親朋友的兒。”

這關係有點繞，初願反應了一下才理清楚。

但是父親朋友……一時之間把握不準究竟指的是江行燁曾經說過的那個很惡毒的繼母，還是真的隻是他父親的，嗯，朋友。

男生仿佛能讀心似的，懶洋洋地開口：“就是我說過的那個很惡毒的繼母。”

“……哦。”

是這樣啊。

氣氛就又安靜了一下。

小姑娘坐在矮板凳上，啪啦啪啦地剝著栗子，猶豫了一會兒，才問，“那你父親朋友的兒，為什麽要追你啊？”

還能為什麽。

被媽洗腦了唄。

堅信給他講述悲慘故事就能喚醒他心的“良知和寬容”唄。

一家子蠢貨。

江行燁倚著沙發背，視線落在牆上的工筆畫上，語氣漫不經心的：“因為今天作業沒做，他們課代表收不齊作業，很生氣，就和打起來了，力氣大，把課代表的牙齒打掉了五顆，老師就說要找家長。”

“怕媽知道了要趕出家門，就報了我家的電話號碼，剛好被我接到了。他們老師問我問題，我當然是實話實說，直接把親媽的電話給了老師，親媽果然很生氣，用掃帚打了一頓，把趕出了家門。”

“在街上討飯吃的時候，正巧又上了我，仗著跟我有過麵，非要我借錢給買包子，我不同意，就死活非要追著我，剛好，包子鋪離這裏近，我就過來找你幫忙了。”

……

他說了一大堆，故事組織散漫，前後邏輯魔幻，一聽就知道是瞎幾把胡扯的。

而且嗓音始終平淡，沒有毫起伏。

初願盯著他。

年的目正停在虛空，漆黑的眼睛裏倒映著燈，就好像璀璨星火。

然後一垂眸，忽的一下全滅掉。

沒忍住，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挪：“你不會要哭了？”

因為男生平靜的麵容和無波無瀾的語氣，這個問題顯得有些沒頭沒尾。

江行燁卻被問的怔了怔，抬了抬眸，瞳孔裏掠過幾分迷茫。

小姑娘正仰著頭看他，懷裏還抱袋栗子，眼睛因為圓鈍的形狀而顯得格外善良，小音也很：“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麽這麽傷心，但是……但是我剝了很多栗子，你要嗎？”

“……”

麵前忽然多了一個木碗。

不大不小，很像小朋友用的那種防摔餐。

隻不過碗上畫了幾隻彩斑斕的魚，翻湧在雲層間，設計的很有藝。

就剛才聽故事的時間，已經剝了小半碗栗子，一顆顆乖巧地盛在木碗裏，就這麽托舉到他麵前。

“這是在新天地旁邊的那個栗子鋪買的，我跟你說，他們家的栗子是整個寧城最好吃的栗子，你看，現在還是熱的呢。”

初願誠心誠意地一直舉著，眼裏充滿了關切，“你吃嗎？”

男生遲疑地撿起一顆，塞進裏。

“好吃嗎？”

“……還行。”

“那這些都給你。”小姑娘一下就笑起來了，眉眼彎彎的，把木碗放進他手裏，“我買了三斤呢！不夠的話，我再去給你拿。”

碗離開之後，那雙手就了出來，手指和掌心黑乎乎一片，是剝栗子時染上的砂石糖。

20塊錢一斤的廉價板栗也因為這雙黑乎乎的手而顯得珍貴起來。

初願注意到他的目，晃了晃手，毫不在意：“這個用水一衝就沒啦，很好洗的，要是沾上料什麽的，洗起來才麻煩的。”

“你知道嗎，我以前冬天學畫畫的時候，畫室那邊沒有熱水，就隻能用冷水洗手上的筆灰和料，那可實在太冷啦！我每次洗完之後，手指頭都凍的發紅。”

“後來，我就帶了一個熱水袋去畫室，每次洗手之前，先把熱水袋充電充好，然後洗完手，就迅速把手塞進熱水袋裏，又燙又舒服。我以前覺得，那就是我一天之中最快樂的時候了。”

男生吃完一顆板栗，靜靜地看著：“學畫畫很辛苦嗎？”

“沒有什麽是容易的呀。”

初願彎著眉，聲音又輕又，“但是大家就總覺得，畫畫跳舞跑步什麽的，就很不需要腦子，藝生啊育生啊，肯定都是讀書讀不起來的人才去當的。可是說實話，對我來說，我覺得讀書要比畫畫簡單多了。”

江行燁微微挑了下眉，長睫蓋住大半隻眼睛，也不知道在‖

但他卻不能手去關。

因為開著燈再可疑，也沒有“本來亮著卻忽然暗了”來的更詭異。

而且很顯然的，初願爸爸也沒有懷疑。

——因為他們正在吵架。

客廳父倆談話的時候,他就坐在書桌前，一邊啃栗子,一邊漫不經心地聽著。

沒辦法，他總不能自己把自己的耳朵給閉上。

然後,他就聽著父倆的話題，一句句從“你堂嫂的孩子，不是你堂哥親生的”這樣的緋聞,到“為什麽不能畫畫呀，你是我的爸爸嗎？我也不是你親生的,我本就是你撿來的對！”這樣的胡攪蠻纏，直至最後演變“以後你給我滾回樓上寫作業”這樣的稚爭論。

“初願，今天你們班主任打電話給我了,說你這次月考雖然名次沒退,分數卻下降了，很多該對的題都沒有寫對，甚至有一道跟課後作業一模一樣的題目,你都寫錯了。”

“……”

“你自己有沒有想過，是為什麽？”

“……”

“我想了一下，覺得還是不能放任你就這樣呆在下麵寫作業，這樣太影響你學習效率了。”

小姑娘終於發聲了：“為什麽？！”

“你自己想想，下麵那麽吵，人來人往的，大半都是在打遊戲！你坐在那裏學習，一下就被帶跑偏了，我還專門問了你們老師，也覺得是這個原因。”

“可是你今天下午還說是因為我畫畫的緣故！”

“所以畫畫也不能畫了。”

“憑什麽？！”

“憑你現在已經高二了，憑你們班主任今天給我打了兩個小時的電話！初願，爸爸平時生意忙，既要管網這邊，又要顧著手機店那邊，所以沒什麽時間照顧你，這是我的錯。但是我知道，你從小就是個懂事的孩子，最後一年半了，你不要任，行嗎？”

“可是……”小姑娘的聲音已經帶了幾分委屈，“可是我真的很怕，我在樓下也會認真學習的，我不想一個人呆在家裏。”

“最多就三個月，手機店那邊我已經在做調整了，等下個學期開學，我差不多就能回到這邊來，就堅持三個月，爸爸相信你可以做到的。你看，你今天不就可以一個人上來了嗎？”

“我、我今天是因為要上來拿東西。總之我就是不要！”

“初願！你已經十六歲了，馬上就要年了，難道你一輩子都要人陪嗎？你以後上大學了工作了怎麽辦？你總有一天要學會獨立，你不能因為一點點挫折，就一直躲在影裏！”

“可是……”

“沒有可是。總之你好好想想，我現在還要趕回醫院去，如果一下子做不到，可以慢慢來，但是一個星期，你必須得回到樓上學習。”

“我！不！要！”

中年男聲卻沒有回應了，似乎是整理了一下東西，就拉開門直接離開。

門被“咯噠”合上。

客廳一下寂靜下來。

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任何聲音。

江行燁思索了幾分鍾，最後果斷地管住，邁開，拉開房門走出去。

客廳裏果然就隻剩下初願一個人了，像一塊礁石一般，盤坐在地毯上，一下下揪著放在旁邊的外套。

江行燁盯著看了整整十秒鍾。

然後沉沉地歎口氣：“你再拔下去，都要給你拔完了。”

小姑娘“啊”了一聲，半晌，茫然的眼睛裏才出現幾分清明，差點沒從地毯上蹦起來。

——鵝黃羽絨服帽子上的絨，已經被不知不覺揪了一大堆下來，展開來一看，帽直接禿了一塊。

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