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四月清明前后，上海灘總要下雨。淅淅瀝瀝的雨聲混合著落在院中鮮花青草的氣息，別有一番風味兒。

許多年后寒冷的哈爾濱，仍是沒有辦法忘記這樣清新的味道。

而此時此刻，唐嗅著這樣的味道，坐在房間的梳妝臺前發呆。

鏡中是一個毓秀靈的，杏眼桃腮，長長的睫翹翹的仿佛一個小扇子，一雙紅自然的微微嘟了起來，角是小小的梨渦兒，稍一做表就仿佛帶了三分笑，當真是個甜姐兒。

唐輕輕抬起小手兒，白皙細的小手兒，手指干干凈凈，沒有那些習慣的指甲油，輕輕的拂了一下自己的臉蛋兒，隨即重重一。

很疼！

轉回頭，目落在房間。

梳妝臺的對面是一大大的蘇繡屏風，花團錦簇，蝴蝶縈繞，這是蘇州第一針安夫人的品。安夫人與母親是舊日閨中友，當年出生，安夫人便送了不勝收、華貴致的屏風。

這個屏風自小就擺在唐的房間，直到唐家家道中落。

屏風側面是紅木臺桌，青花瓷瓶里著幾株百合。唐天真不知愁滋味的時候最喜歡百合，總覺得高貴純潔，空谷幽蘭一般。

再往里側，紅木羅漢床上放著致的金墊子，娘只一個兒，自小恨不能將所有最好的東西都給，在家中真是一頂一的金貴。

這些都是的，唐視線一一掃去，并不陌生，但是卻又是震驚的。

“小姐，您醒啦。”笑瞇瞇的丫鬟開簾子進了屋。

聽到這聲音，唐看向了，這是們家的丫鬟四葉，一直是負責伺候的。

乍看到四葉的笑臉兒，唐有一瞬間的恍惚。

死了二十年的四葉。

“我……”唐發現自己的聲音的帶著些糯。

有些不習慣，不過還是繼續：“太太呢？”

四葉笑：“太太在佛堂為您祈福呢……”

不等說完，就看小姐赤腳跑了出去。

唐已經二十年不見母親，據自己的記憶，飛快的沖到了一樓側門的佛堂。

果然，福堂里供奉著菩薩，青煙裊裊，唐太太跪在團上，十分虔誠。

唐氣吁吁的扶著門，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了許多許多的母親，心激翻滾，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回到了時代，但是看到尚且活的好好的母親，強忍至此的所有難過全都傾泄而出，撲在母親懷中哭了個痛快。

唐太太哪里曉得唐死而復生，只以為小兒家的氣勁兒犯了，將摟在懷中輕輕拍著背，慈的哄道：“誰給我們呦呦委屈了？不哭呵，都是大姑娘了，還這般孩子氣。”

呦呦是唐的小名兒，已經二十年不再有人過，今日聽到這樣一聲“呦呦”，只覺得仿佛一下子抓住了救命稻草。

唐抬手咬了自己的手一口，還是很疼。

不是做夢！

確認不是做夢，哭的更加厲害。

回來了，竟然回來了。

唐太太是知曉兒的，輕聲哄著：“這丫頭怎麼就委屈這樣了？還是說……”

頓了頓，小心翼翼的問道：“可是和阿衡鬧別扭了？”

聽到這個名字，唐立刻僵了一下。唐太太以為自己猜中了，心中有些惱，不過還是勸著兒：“甭理會那個死丫頭。你是正經的小姐，不過是個外室生的，難道還算得什麼正經人？早些年這樣外室生的不過就是丫鬟皮子罷了。也只你聽你父親的，將當什麼妹妹，我看就沒存了好心。”

唐將臉蛋兒埋在唐太太上，淚流不止。

唐太太看閨如斯，越發心疼，輕輕為拭眼淚，認真道：“我們呦呦比強了千百倍，本就是著涼的子，還哭的這樣厲害，你是要心疼死娘。”

唐摟住唐太太的腰，也不，就這樣安安靜靜的。

父親與母親是父母之命妁之言。若是在早些年，許是還能為一對不錯的夫妻。只是人生總歸沒有如果，現在都講究個新浪。人人都要走向新生活，父親更是不例外，如同這個時代大部分的男人一樣。他們讀了書，學得多了，見的多了，就開始嫌棄家中的妻子。與一個志同道合的同學仿佛了大趨勢。

爹恰好就到了這樣的影響，只是唐太太娘家也不是什麼沒名沒分的小戶，倒是生生的斬斷了這門緣。

事雖然已經過去，但是卻不曾想，

唐十三歲那年，父親竟然再次將這個人帶了回來。彼時已經領著只比唐小一歲的唐衡。據說，當年他們分手之時已經有了孕，不敢打擾唐家的和睦，只帶著孩子艱苦生活。若不是再次相遇，是絕對不會讓唐衡認祖歸宗。

木已舟，唐太太只能允了他們進門。

唐原本也是十分厭惡這對母，只是胡如玉十分會做人，唐衡又一副溫小意的討好唐。日子久了，唐倒是漸漸的對唐衡好了起來，覺得這個妹妹還是不錯的。

甚至有些時候，娘編排起這對母不好，唐還要覺得娘是小題大做。

而現在，唐想到自己那些過往，心中怨恨自己當初怎麼就沒有一早看人心。而后等想要反擊，已經全然不是胡如玉的對手了。

那時胡如玉傍上了外務長，了他的外室。

唐衡又嫁給了財政次長家的二公子，被迫的要逃離上海灘。

想到這里，攥了拳頭，眼中狠厲乍現。

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走投無路的，現在一切都還沒有到最壞的程度。而在哈爾濱的生意場上浸多年，也再也不是一個弱好欺的小可憐兒了。

“娘曉得你不聽，但是那母倆真的不是什麼好東西。”唐太太目和，輕輕規勸兒：“娘最怕的便是你被們騙了。”

唐抬頭，晶瑩的淚珠兒還掛在臉蛋兒上。

乖巧的點頭，的說道：“娘親，我知道們不是好人。”

唐太太詫異的看向了兒，原本以為還要好好的勸一勸，沒想到兒倒是想通了。

深深的看向兒，倒是更加擔心了，小心翼翼的問道：“們怎麼你了？”

唐垂首，隨即抬頭，楚楚可憐：“他們沒怎麼我，但是我夢到們害死娘親了。”

再次撲到唐太太的懷中，低語：“我不要離開娘親，他們太壞了。”

聲音里帶著幾分稚氣。

唐太太一愣，表越發的和起來，輕聲道：“傻孩子，夢都是假的。”

唐不說話，靠在唐太太的上，只一抬頭就看到佛堂里的觀音娘娘。

就這樣看了一會兒，突然說道：“娘親，您給我找本佛經吧？”

唐太太更加吃驚了，現在大家都想著學那些西洋的玩意，原本呦呦對拜佛就很不能理解的。出去也生怕同學知道，藏著掖著的。但是不想現在倒是截然不同了。

試探：“你要讀佛經？”

唐認真點頭，表十分虔誠：“我要好好謝觀音娘娘。”

唐太太雖不知兒為何變了，但是總歸寵著，也由著，點頭應了好。

唐放開唐太太，跪在了團上，雙手合十。

一陣腳步聲傳來，清清脆脆的聲響起：“母親，姐姐在麼？”

真是說什麼來什麼呢！

這是唐衡的聲音。

站在門口，并不進門，十分有禮。

正是因為這樣的偽裝才讓唐信了，而今卻不會了。

唐太太正要發作，唐按住了母親的手，隨即出一抹笑容，說道：“進來吧。”

唐衡推開房門，看到唐跪在團上，眼中閃過一抹驚訝，不過還是出一抹怯的笑容，“姐姐，堂哥來了。”

趁著唐太太看不見，對眨眨眼。

真是活潑天真又心的“好妹妹”模樣兒。

唐與唐太太道：“娘親，我之前病了在家中憋悶，央了堂哥帶我去看電影。今日想來他是履行承諾來了。”

頓了一下，出一抹笑，輕輕搖晃一下唐太太的手，說道：“您讓我去好不好？”

唐太太因著丈夫的事對新的學生沒什麼好，對于那些新的件也格外的不喜。唐原本都是瞞著唐太太的。

這甚至一度了和唐衡的小。

只是這次唐卻直白的與母親說了起來，撒：“好不好嘛？”

唐太太確實不喜，只是看到兒這個可憐兮兮的樣子，心道：“去吧。”

唐燦爛的笑了起來，仿佛剛才放聲大哭的不是。

摟住唐太太的脖子，在的臉上吧嗒印下一個吻，高興：“謝謝娘！”

這一舉倒是讓其他二人都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