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破除封建迷信，搬家很多儀式都從簡。

趙秀云把新買的鍋架上，點上蜂窩煤，準備熬豬油。好大一塊豬板油，特意找人換的，這在大隊是一種儀式。

火越燒越旺，油香四溢，別說是孩子，方海都不住看廚房。

趙秀云他盯著不許孩子進去，自己把房子又檢查一遍，和剛來的時候比已經是大變樣了。

進門的地方有一個架子，放著兩個搪瓷盆，客廳有一張八仙桌配四條長凳，桌上擺著暖水壺和兩個杯子。

廚房一個盛滿水的大水缸，櫥柜的上面放碗筷，下面放糧食，油鹽醬醋等在蜂窩爐旁的桌板上一字排開。

兩間房都有一張大床，鋪的蓋的都是棉花。還各有一個大柜，不過空沒有幾件服。

這樣添置下來，其實沒花錢，仔細看很多東西卻還是缺的，但趙秀云想著能過日子先過，讓把這陣子心疼緩過去再說。

可惜這個家一個同盟都沒有。

禾兒吃著豬油渣，一雙手油，亮著小爪子問：“媽媽，可以開一個罐頭嗎？”

知道十有八九不能行，反正被兇一句又沒什麼，被拒絕也不鬧，著手指。

方海覺得再沒有這樣乖的孩子，換別人家，立刻打滾，有些心疼道：“要不開一個吧，不是買了好幾個？”

家屬院供銷社弄來的福利，不要票，家家都會買幾個。趙秀云尋思放不壞，下一次還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口氣買三十個，一半的，一半水果的。

打放進柜子，孩子的眼睛再沒轉過，別人不知道，當媽的瞧得真真的。

自認是不虧孩子的，但哪家好東西是一齊全吃，總得錯開吧。

吃著豬油渣還想吃罐頭？

趙秀云罵方海道：“你看我像不像罐頭！”

就屬他最會慣孩子，沒邊了還。

方海不敢惹，只好沖兒訕訕笑。

禾兒心里搖頭，爸爸說了不算的啊。

但罵歸罵，趙秀云看他杵在那站著不吃，一顆心又起來說：“不差你這兩口。”

方海嘿嘿笑，他吃也就解解饞，多大人，還不如留給老婆孩子。

趙秀云難道還跟哄孩子似的哄他？拈起一塊就往他邊放。

方海吃得滋滋，要不人人都盼著老婆孩子熱炕頭，人在不在邊也差得多著。

哦，挨的罵也多。

天氣不熱，東西存得住，豬油渣這種好東西，趙秀云是不舍得一次吃的，留一部分來下次吃。

家屬院沒有吃喬遷宴的規矩，但左鄰右舍總得拜訪。趙秀云買了幾包糖，打發方海在家帶孩子，打算自己出門挨家挨戶送。

送之前總得問一句說：“這附近住的都有誰你知道嗎？”

方海帶孩子挖土，茫然地抬頭說：“什麼誰？”

一問三不知。

就這？拔了院子里幾株草也敢沾沾自喜邀功。

趙秀云劈頭蓋臉給他一頓罵，罵完才解氣地出門。

方海反正是不敢惹，跟兒嘀嘀咕咕說：“你媽可真兇。”

禾兒到爸爸的短，雙手叉腰說：“我要告訴媽媽。”

方海是不怕的，故意逗道：“那怎麼樣你才可以不說呢？”

禾兒得意地說：“要一顆糖才可以。”

還不忘妹妹的份。

這要是媽媽在，可沒有這麼大的膽子。

趙秀云不知道他們父間的小把戲，挨家挨戶去敲門。

這個時候多半是有人在的，隨軍的婦基本是不上班，沒有地沒有廠，就是在家干干活。

早準備一套說辭：“你好，我是3號樓2號院新搬來的，趙秀云，我男人方海，送包糖給鄰居甜甜，以后還請多關照。”

嘮叨的自然問問從哪里來，有沒有孩子，向些的就接東西，尷尬講兩句。

總之大部分是客客氣氣的，只有兩個，瞅著不太對，暗暗記下來，夜里睡前問方海說：“二樓那個陳團長你嗎？”

小夫妻倆不帶孩子睡，方海正有幾分躍躍試，拐到正經事上，愣了一會才回過神來說：“陳斌？知道是哪個。不過我調來也沒多久，不太。”

說是這麼說，趙秀云還接著問：“他媳婦你知道嗎？”

這個方海還真知道，語氣佩服道：“說是大學生。”

又補充說：“家屬里應該就數學歷最高。”

男人一起，不是吹媳婦就是吹孩子，娶了個大學生的事，陳斌可沒炫耀。

趙秀云聽著不對，瞪他說：“怎麼，嫌我學歷低？”

方海自己小學都沒上過，識字還是當兵后慢慢學的，至今仍然錯別字一堆，是個大老，娶個初中生都是祖墳冒青煙。

只能討饒道：“我可沒說啊，你冤枉我。”

然后快速轉移話題說：“你問這個做什麼？”

趙秀云臉上幾分刻薄道：“就想知道說話的時候老抬下，是長尾了還是怎麼的？”

這話說的，活靈活現，方海其實不耐煩管人的事，敷衍兩聲，只想快點睡覺。

誰知趙秀云又問：“那師長他媳婦你知道嗎？”

怎麼就出去一趟，要問的這麼多。

方海知道答不上又要挨罵，撓撓頭想半天，一拍大。

“我估計你問的是副師長媳婦，年紀特別小是不是？”

趙秀云點點頭，也算年紀不大，跟人家一比，都不算什麼。

方海說：“是做后媽的，好像才結婚沒多久。副師長前頭留下的孩子都下鄉去了。”

不知怎麼的，做后媽幾個字有點難聽。

趙秀云糾正他說：“那續弦。”

方海脾氣有點上來，說：“是啥是啥，反正咱們這不講誰大那一套。”

活像趙秀云是個勢利眼。

不高興地說：“我又不是打聽這個，但以后住得近，人家說遠親不如近鄰，我總得知道誰是誰吧。再說，別不拿婦當回事，哪家的枕頭風都能吹得響呢……”

一樣長了，方海是說不過，偏偏人家句句有理，索不管三七二十，把人直接下說：“那你也吹吹我的風。”

趙秀云剩下的話斷在嚨里，紅著臉推他說：“小聲點，孩子在隔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