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屬院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點地方，啥事也藏不住。

趙秀云掃地的時候老覺得有人故意經過打量。當然了，要換別人趕上這種熱鬧，也是要去打量的。

臉皮厚些就沒事了。

唯一麻煩的是方海，失心瘋非要跟一塊掃，一丟丟倆人的臉。

男人嘛，還有工作的，就不太樂意，掃把他：“你上班去吧，我自己來就行。”

方海巍然不：“有人幫我頂著呢，我多掃一半再去。”

別看地方不大，一個人也夠折騰的。

趙秀云不再勸，用簸箕把落葉倒進筐里。

方海看不說話，自己找話頭：“我還以為你不會打架呢。”

讀過書的小姑娘，長了一副斯文樣子，說話也客客氣氣的，滿院里都以為是朵花呢，誰想是霸王花。

趙秀云：“孩子跟前不許提啊，別讓們覺得打架還是好事了。”

方海：“我沒那麼傻。”

趙秀云還真覺得他傻的，漫不經心：“打架有什麼難的，人只要長了手長了腳就行，不過是打贏打輸而已。”

“那李麗塊頭那麼大，你就沒覺得自己會打輸？”

方海也是覺得奇了怪了，怎麼給打贏了，李麗據說也沒跟人干架。

趙秀云挑眉：“不懂吧，我這搶占先機，是被我打愣了，不然早撲上來打我。”

還頗有幾分大道理在里面，方海算是見識了的，開玩笑道：“也沒你會罵。”

“臟話誰不會說？滿大隊誰不說？我那是氣急了，有可原。”

說起來就是有理，還理直氣壯的。

方海說不過，忽然想起件舊事來。

“我當兵的前一年，有回見你在哭。”

要擱老早，趙秀云聽了這話只會尷尬，這會也跟著回憶起來，不太確定道：“是不是在槐樹下？”

方海：“應該是，我從田里回來看見的，你和妮子們一塊。”

這麼說，趙秀云是想起來。

應該是要上初中的那個暑假，隊里上初中的本來就沒幾個，更別提是孩子。和幾個要好的小伙伴依依惜別。現在想想，其實就是到公社上學，一個月還回來一趟，搞得跟天人永別似的。

年紀小，什麼事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像個傻子，學給方海聽。

“我那會還跟妮子說，我們要當一輩子最好的朋友，要一直在一塊玩，給對方孩子做干媽。”

方海：“咱們孩子還有干媽呢？”

他怎麼沒聽說過，也該打個商量吧。

趙秀云嘆氣：“沒有，我后來不是一直在公社上班嘛，回家也很，漸漸就沒聯系了，嫁人也嫁得遠，在后崗那片，我們結婚都沒來。”

人和人有時候跟風箏線似的，老斷，拽也拽不回來。

方海：“大了是這樣的，我原來在老家也有幾個一塊玩到大的朋友，當兵后也都不聯系了。”

幾年才回趟家，一趟才待幾天，能認得親爹親媽就不錯了，反而是戰友更加堅固。

趙秀云：“方順吧，我記得原來你們倆老一塊去魚。”

“對啊，他結婚比我早，當時我還給隨禮了，五，咱們結婚的時候，他就給五分錢。”

五分一是大隊隨禮的行，結婚的時候收的禮都歸趙秀云，回禮也都是負責，有幾個人是方海特意代過的。

方順就是其中一個。

趙秀云：“他一口氣生六個，哪還有閑錢。”

六張張著，哪怕是地主家都不富裕，方順窮得就差當衩，能給隨禮就不錯了。

方海也嘆：“養孩子是真花錢啊。”

尤其想養細了，更得花錢，只看家里倆姑娘就知道，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樣都沒花錢啊。

但他這不是掙著錢呢嘛，再生倆也養得起，有些意。

“咱們再給姑娘生個弟弟吧？”

趙秀云語氣不甚好：“你怎麼知道一定生弟弟，萬一是姑娘呢？”

方海不知道為什麼又突然不高興，斟酌用詞：“姑娘就姑娘唄。”

他都覺得好的，都有兩兒了，想要個兒子不過分吧？又不犯法。說實在的，鄉下誰家不想要生兒子？

他自己以為有理的，趙秀云把掃把一放：“我接禾兒下學，你回去上班吧。”

說完轉就走。

方海也不高興了，真是，他也夠伏低做小的吧，怎麼還沒一天滿意的，人就是不能慣。

他把筐垃圾倒了，自己回營地。

那邊，趙秀云出了家屬院，風一吹漸漸冷靜下來，慢慢走著。

這兩天怕牛牛再欺負禾兒，上學下學都接送，掐的時間正正好，才到校門口就聽見搖鈴聲。

看門大爺拽著紅繩一晃一晃的，掛在屋檐下的小鐘發出脆響。

這年頭本沒人接孩子，都是散養。

趙秀云也只跟在幾步后，任由禾兒和同學在前頭跑，走著走著，余里看見蕊牽著兒陳清韻。

蕊在公社小學做老師，獨生陳清韻比禾兒小一歲，正在念一年級。

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趙秀云尋思還是打個招呼。

破天荒的，蕊給了個好臉，角還掛著淺笑。

給趙秀云嚇的，以為天上下紅雨了，但也是當媽的人，只看邊上的孩子就知道，是想給孩子個好榜樣。

原來蕊也知道自己是壞習慣呢。

趙秀云撇撇，看得出人家也只是隨便應的，心想老娘還不伺候了呢，追著孩子往前小跑：“禾兒，慢著點走。”

是借口，也是真話。

禾兒那小跟裝子似的，跑得飛快，這一路上不是石頭就是沙子的，磕了了還不是當媽的心疼。

雖說比孩子不好，但也看一眼陳清韻。

看看人家，倆辮子扎得穩穩的，淺子一塵不染，還穿雙小皮鞋，走路跟拿尺子量似的，乖乖巧巧牽著媽媽的手，真是多好的孩子啊，居然蕊趕上了。

蕊也在打量禾兒，眉頭微蹙：“清韻，你可不能那樣，孩子沒個孩樣。”

陳清韻應：“知道了，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