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來香江,要說最滿意的恐怕是上太平山觀景。

夫妻倆都是頭回坐纜車，有些興。

正好是日落時分，人越高,太越低,橘紅的灑在天際,讓人忍不住想睡覺。

本來很暖和的冬天里漸漸刮起風,慢慢地太降下去,城市里的燈一盞一盞亮起來,連一片銀海。

趙秀云忍不住嘆道：“難怪人家說這是‘鋼鐵森林’。”

方海還是第一次聽這個說法,道：“誰想的,怪有才啊。”

趙秀云愣一下，說：”不知道啊，你吃還管蛋的嗎？“

方海就是隨口一說，外套下來給搭上說：“風越來越大了。”

山頂風大是理所當然的,人還多，看得出都是游客，好像在這兒開什麼多國會議,什麼語言都有，各種嗓門都混雜在一起。

團里人這幾天也混得一些,有人調侃道：“老方疼媳婦啊。”

用普通話好像說什麼都是錯，聲音只要大一些，就會引當地人側目，眼神嫌棄得很。

明明站在這里,大嗓門的何止中國話,但團里人這幾天遭的何止這些,在店里被人用本地話指桑罵槐不止一兩次。

趙秀云一般會用蹩腳方言回擊,方海渾散發著不好惹的氣質,站在旁邊，等著看誰先別過眼。

為此，夫妻倆比總勸著他們息事寧人的領隊更有威信，結不人。

這會，不管誰看過來，方海都攬著媳婦的肩過去，把所有視線一一退。

要是誠心誠意地覺得不合適，可以禮貌提出，這樣先天然的鄙視，誰得住啊。

大概他上那種□□氣質太過，說真的，有時候看著不大像好人，尤其是只穿一件單薄的棉，都藏不住手臂上鼓鼓的，眼睛一瞇，像是下一秒要殺人。

趙秀云著聲音說：“你這樣很像電影里的壞人。”

方海想想這兩天看過的影片，說：“一般‘大哥’旁邊都會有個‘大嫂’。”

一定長得極漂亮，風萬種。

趙秀云輕笑道：“才不是，是養在外面的人。”

多半穿紅子，走路都帶風，出半個脯。

方海警惕起來，說：“那我沒有，我只有一個。”

真是時時刻刻不忘表忠心，趙秀云把被風吹得七八糟的頭發重新綁好。

從山頂過去，只有銀點點，每座大樓好像黑夜里也全是人，亮得不像話。

聲音很輕，說：“真漂亮。”

這樣麗的風景，看著環在自己腰間的手，說：“開始期待下一次出門了。”

方海知道問題在自己，說：“就是我的護照不好辦。”

現在對于干部，尤其是他這樣有部隊背景的人管控嚴格，打報告都要審批好幾次，哪怕是這次，都有領導有意無意提醒過說：“最好還是不要去。”

但方海就四個字——問心無愧。

他這輩子已經太努力，升固然重要，但又不是人生最重要的事。

趙秀云想，也不單拘泥于外面，國也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說：“聽說黃鶴樓要重新開放，今年還要開通一條更快的鐵路，你不是想多嗎？咱們也可以去爬山，五岳，肯定比這座小山高。”

就今天，方海還想爬上來的，他是個坐不住的，雖然覺得坐纜車有意思，都不如邊走邊看。

他久仰五岳大名，說：”二十幾年前吧，我去過一趟峨眉山。“

又是趙秀云沒聽說過的事，有些好奇問道：“現在能說嗎？“

都這麼多年，期早過去不知道多久，方海是出于謹慎，平常一般也不提，這會話趕話也是能說的，道：“當然可以，其實也沒什麼，就是一伙人藏在里頭，我們奉命抓捕而已。”

細節上當然沒有這麼簡單，方海下意識看自己的心口位置，那兒有一疤，就是當年添上的。也就是那次，他得以轉干，躍出農門。

趙秀云覺得他說得太輕描淡寫，有些了然道：“一準有傷。”

因為不會編故事，要是傷的話會圓不過去，毫發無傷的事跡是恨不得大講特講，讓媳婦看到他的英姿。

方海不自然別開臉，說：“風真大啊。”

說這話，還不如不說，趙秀云穿著他的外套，把袖子擼起來一點看手表說：“差不多要集合了。”

說真的，可不太喜歡跟團游，去哪里、吃什麼都不由人定，雖然什麼事都有人安排好方便的，但還是人覺得束縛。

想想現在要是出境旅游的話都得這樣，玩這件事一下子也變得有些掃興。

趙秀云說：“幸好沒帶苗苗來。”

小兒是看到好風景，一定要停下來畫兩筆的人，家里人都很縱容，常常就讓畫，大家在邊上轉悠著。

方海想起孩子的脾氣，說：“幸好禾兒也沒來。”

老大連百貨大樓都是一頭扎進去，不花個千八百塊不出來的人，要是來這邊看到這些商場，兩只眼估計都是亮騰騰的。

哪怕是趙秀云，最后一天購的環節都尤為興。

現在香江的特產有很多，尤其是很多在滬市稱為進口商品的東西，賣得更是便宜。

當然，貴的東西也有很多。

一兩千塊一個包，也不知道是鑲金邊還是怎樣。

本來是問問價，雖然是有看中，但也不是非要買。

不過方海想著難得來一趟，還是掏腰包。

工資又改革過一次，他現在每個月有五百塊基本工資，七七八八加起來，再有出版費，偶爾邀到附近的公安學校或者公安局去做培訓和講話，雖然在家仍然是收最低，但在外頭很夠用。

像買個包一千多，一點不心疼。

趙秀云是盛難卻，不過也報之以李，給他買了一個新手表。

論起方海這個手表，才歷史悠久，是他伍一來第一次立大功，一位老首長送的，前前后后都快三十年，保養得再好也該換了。

方海是不想要的，一來老東西用著有，二來買瑞士表，大好幾千就出去，這錢花得委實沒必要。

他對自己就是摳門的，對媳婦孩子倒是大方。

趙秀云可不管他答不答應，自顧自買單說：“怎麼，我送的你不要？”

方海哪能背這種名頭，男人嘛，哪個不表，他手腕轉來轉去，把袖往上拽一點，生怕別人看不到。

要趙秀云說，孩子有點炫耀的小子就是像他，但看著喜歡，笑得縱容，說：“這個估計還能再戴十年。”

手表本來就是大件，不太會壞的。

方海夸張地說：“我看能戴一輩子。”

多人就是一輩子戴塊手表。

要不是他這個級別，用太貴的東西不合適，趙秀云還想給他買塊勞力士呢，人家說那個才是最好的表。

不過別的地方也可以下工夫的，什麼錢包、皮鞋，要是不起眼又高端。

夫妻倆是你給我買，我給你買，掏空口袋，當然也沒忘記孩子，這才興致踏上歸程。

半飛機都是團里人，大家四搭著話，有人忍不住說：“總算要回家，這飯吃得我都不習慣。”

住也住不習慣，總之金窩銀窩都不如狗窩。

趙秀云夫妻倆倒是還行，這會也小聲說著話道：“我覺得鴛鴦好喝。”

尤其是加滿冰塊，更好喝。

方海每天早一杯，晚一杯，這會說：“里面是有那個咖啡對吧？”

也不懂回答，自顧自說：“以前去平安飯店都沒想著點，下次去試試。”

趙秀云都沒嘗過，說：“聽人家說是苦的。”

他們下意識就覺得不是中國人的口味，每次菜單翻到那頁就跳過。

方海偶爾也喝點補湯，說：“比人參還苦嗎？”

他吃甜的，每次喝都跟上刑似的，還覺得花這錢沒必要。

趙秀云瞪他說：“知道一克多錢買的嗎？”

年輕的時候仗著好，老了可不行，還以為自己才十八嗎，快五十的人了，不得好好補補，過六十要吃大苦頭的。

方海趕快討饒道：”我特別喝。“

糊弄誰呢，趙秀云擰他說：“是為你好。”

方海著聲音說：“那當然，咱們還要過一輩子。”

他現在這麼勤于鍛煉，就是覺得自己虛長幾歲，男人好像一般還走得更早，是不小心不行啊。

趙秀云對此尤為認真，說：“是的，要過一輩子的。”

他們還有大把日子一起，會過得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