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酒店的西餐怎麼樣顧念不知道，但勺子的是真亮。

銀鎏從手柄淌下，流進勺，匯一汪淺影，可鑒人——不但能“鑒”到自己，隔上兩三米，后的人影也一樣“鑒”得到。

林南天鋪好餐巾，抬頭就見顧念正聚會神地盯著那把湯勺。

林南天嫌棄地撇：“就這打了10層馬賽克似的影子，你能看出什麼來？”

顧念：“廓。”

林南天：“廓？除了高矮胖瘦，不是差不多？”

“差很多。肩腰的比例非常重要，多或者都不可以。”顧念糾正。

林南天打趣：“肩腰？小瞧你了啊流氓？搞這麼嚴苛，還能有符合你審標準的人嗎？”

顧念驕傲抬頭：“我目測過，我鵝子就非常完——行走的《大衛》雕像。”

“大衛？就佛羅倫薩學院里遛鳥那個？”

顧念：“……”

顧念木著臉轉過頭，和林南天對視。

空氣沉寂數秒。

顧念：“你侮辱藝沒關系，但你不能侮辱我鵝子。”

林南天失笑：“行行，我錯了，但我不信你兒子能有大衛的材。”

顧念：“真的！”

林南天：“那就是太丑了。”

顧念：“崽、崽、特、別、帥！”

林南天嫌棄地掰手指：“材特別好，長得還特別帥——真備了這兩個條件早就火了，怎麼會是個連x度百科和網傳照片都沒有的180線？”

“…我也想知道。”

顧念被點中死，沉浸進老母親的悲哀里。

沒來得及悲哀太久，相親對象回來了。

來人一米八左右，藍休閑西服，頭發燙了亞麻的微卷，還生了雙顧盼生的桃花眼。

顧念興致寥寥——對除了鵝子以外的男的興趣，還不如對窗外飛過去的那只鳥大。

林南天作為相親形象大使倒是盡職盡責，趁對方駐足和侍應生談，回頭嘀咕道：“這次的介紹人太謙虛了，這長相，不屬于一般的范疇吧。”

“嗯。”

“難道是他長得太帥，所以會讓我覺得他笑起來有點輕浮？”

“是吧。”

顧念心不在焉地敷衍過兩句，發現邊沒聲音了，心里一飄，立刻收斂游弋的心魂，安靜地轉回來。

對上林南天死盯著的眼。

顧念拽起角，出小仙般的微笑：“有什麼問題嗎？”

林南天面無表地手指：“你要是再敢敷衍這場相親，那我可要找人禍禍你家小藝人了。”

顧念握住林南天的手，真意切：“我配合，一定配合。”

林南天這才滿意點頭。

為了寶貝鵝子不被禍禍，顧念轉回，開啟自我催眠。

賢淑，端莊，優雅；賢淑，端莊，優雅；賢淑……

等顧念進角，帶著溫婉笑意抬眸時，生了雙桃花眼的相親對象正巧在對面坐下來。

雙方會談開始。

“桃花眼”自稱josh，作為海歸友人也沒能免俗。

坐下后開了幾句留學地的玩笑，他漫不經心地拋出問題：“顧小姐現在的職業是？”

顧念低眉順眼，十分溫：“編劇。”

“哦？”

josh似乎愣了下，下意識看向顧念后。

等察覺自己的失態，他桃花眼微微瞇起，一笑里多了點玩世不恭：“抱歉，想起我的一位朋友，走神了。”

顧念：“沒關系，您朋友也是編劇嗎。”

“他？他不是，”josh似乎真心愉悅，眼角泛笑紋，“他只是被迫…進了影視圈。”

“這樣。”

晚餐吃過半小時，桌上的話題按相親節奏就該進“險境”了。

果然，josh將完角的餐巾疊好放回后，第一句就是笑里一刀：“顧小姐，據我了解，編劇行業在國似乎不太好做？”

顧念溫笑：“您說得對。”

josh：“那顧小姐是想在這條路上走到哪一步？”

“既然站上跑道，應該沒人不想拿第一。”

“？”

這句話的錯位讓josh一怔。

不及反應，他就聽孩輕嘆了聲，烏黑的小鹿眼輕無害，好像那一秒的凌厲只是錯覺。

顧念：“這話誰說的？我就不想，只是沒辦法，總要做點事養活自己。”

josh回神，挑了挑眉：“這樣說來，顧小姐不介意在婚后辭職，做一位全職主婦？”

“——”

顧念手里的甜品匙停下。

一兩秒后，孩抬頭，淡紅的貓咪上沾了點油，笑意也像個純真的孩子：“當然，我比較向，夢想就是在家里相夫教子。”

josh微笑：“那看來，在這方面我和顧小姐很能達共識。”

“……”

顧念微笑不語。

這一來一往功給了林南天“兩人相談甚歡”的錯覺，在桌下輕了顧念的，隨即起：“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間。”

“小姐請便。”josh點頭。

林南天趁著轉，朝顧念一握拳，做口型：

拿下他！

顧念回了個乖順聽話的仙微笑：“地瓷有點，你小心點哦。”

“嗯。”

林南天心滿意足地走了。

目送林南天進盲區，顧小淑收回視線。

然后一秒離角。

再轉回來，顧念撐著臉頰，聲音已經困得發懶，蔫得沒打采：“看得出來，josh先生也不太想來這次相親，在這方面我們確實能達共識。”

josh意外，停下刀叉。

確定之前不是錯覺，他忍住笑問：“顧小姐的意思是，我們這就結束了？這實在有點突然，總該有個理由吧。”

顧念：“我配不上您。我只是一個底層小編劇，窮到喝風，到要飯，平常從來不進這種餐廳，相親飯都要靠我朋友做慈善。”

josh：“顧小姐玩笑了。”

顧念：“我認真的。”

josh：“可我對顧小姐很滿意。”

顧念僵了下，回眸：“？”

你認真的？

林南天剛進洗手間，就發現自己把手機落桌上了。

21世紀，手機是本，夢里都得帶著。

只得往回走。

轉進就餐區，林南天落向桌子的目卻被一層紗幔擋住了。

這才想起后有桌客人，顧念還說其中一個像喜歡的那個180線小藝人。

林南天隨意朝那桌落下視線，然后就沒能收回來——

窗邊椅子里坐了個男人。

淺金淡紋的襯衫，領口微敞。肩線修，袖子被拎至七分，微褶的袖口下延展出流暢如藝品的腕線。

在這樣一間人人謹守禮節拿分寸的高檔餐廳里，唯獨他坐得隨意：就半靠在椅中，側著窗外，一條著另一條，又懶搭上截手腕。

著別人流連的景，他像在自家書房，寡然無味地看后花園。

貴氣天。

單一個背影，那些暴發戶親戚們附庸風雅一輩子也學不來。

林南天回過神，撇撇想笑，可惜視線沒來得及落回，那人似乎察覺了，側回來。

四目相對。

林南天不自覺屏了下呼吸。

那人側影是沐在里的。

黑的發松散下幾分凌的，鼻梁清，一副細細的圓框金鏡隨意架著，單邊垂落一條細細的金鏈。

金鏈襯得那人更白，白得在暖下著種冷。

五得更甚，也更冷淡。

如果說第一眼是沉迷，那對視后就會清醒：鏡片后的眸子明明溫和，卻又自那溫和里，拔出幾分極端的清冷疏離。

溫和假象下，是拒人千里，不容狎近。

但他此刻好像又……在笑？

林南天懵了下。

沒等細思原因，就聽見不知為何停了音樂的餐廳里，一個悉的、困得發懶的孩子聲音，清晰從那人后的紗幔里傳出來：

“我要是說了這麼多，josh先生您還不想放棄……”

josh忍笑：“那就你放棄？”

顧念：“不，我還有最后一件事沒說。”

josh：“什麼事？”

顧念：“其實我有個兒子。”

顧念：“懷胎兩年了。”

顧念：“你能接他嗎？”

josh：“？”

“……”

金鏈輕晃了下，鏡片上流過一點薄淡的。

那人側開臉，笑意更顯。

·

顧念被林南天的魔爪殘酷地拎出酒店，并泡了一路的冷凍低氣，才回到住。

兩人從小認識，林南天一直罩著外表比同齡人細弱得多的顧念。

林南天堅信，如果不是高二時家里突然邁暴發戶行列并搬去另一個城市，那肯定會和顧念考上同一所大學。

就更不會有顧念原因不明的退學肄業，以及至今的母胎單22年。

想起來林南天都氣——

就顧念那小鹿眼細鼻貓咪、天生一張清純綠茶人臉的模樣，但凡肯開一點點竅，何至于淪落至此？

帶著怒意的林南天拉過椅子，大馬金刀往上一坐，黑臉包公的氣場就出來了。

“給我個理由。”

“……”

顧念覺得自己今天要是不說出個讓林南天滿意的原因，狗頭鍘可能就得拉上來。

立刻眼神乖順：“我是考慮雙方角度，才那樣說的。”

林南天：“哪個雙方。”

顧念：“一方是josh，他自己本名都沒說，顯然是完全不想跟我有任何瓜葛，所以我就想，善解人意地給他一個合理借口。”

林南天沉默了會兒：“那另一方呢。”

顧念：“我自己。”

林南天：“？”

顧念掏出手機，日歷打開，到林南天面前：“下周一，也就是后天，我們就得去外地拍攝了。我是真的沒時間談。”

順著顧念的話，林南天定睛。

顧念手機日歷的備注上，果然記錄著“跟組《有妖》”的字樣。

林南天看完皺眉：“你們不是在家里寫劇本就行了，尤其那個破掛名權都給那個什麼卓亦萱了，怎麼還要你們跟組？”

顧念：“導演組那邊突然來的要求，我們沒話語權。”

林南天：“劇本才了多久？第一次見這麼全年無休的……以你的績做什麼不好，干嘛要選這麼個破工作？”

顧念謙虛擺手：“我哪有績。”

林南天：“你還沒有？你當年可是我們市的文科高考狀元，高出錄取線多分進的大學，然后風風——”

顧念：“的退學了。”

林南天：“……”

顧念完全順口，接完才想起這是林南天的雷區。

立刻補救：“還好我現在做的是我喜歡的工作，雖然錢事多活累，但是幸福而充實。”

林南天擺出死魚眼來瞪著。

顧念無辜回視。

林南天：“幸福而充實？”

顧念：“嗯！”

林南天：“那好，我就問你一個問題。”

顧念：“你問。”

林南天：“兩年前火遍全網那首《渡我》，盲枝的那個作者，是不是你？”

顧念眼都沒眨：“不是。網上不是說了，是那個筆名[青燈下]的編劇卓亦萱嗎？”

林南天死死盯著，眼神兇狠：“你從初中就開始用[盲枝]作為筆名，你當我是金魚腦嗎？”

顧念表無辜：“巧合。”

林南天：“你敢發毒誓？”

顧念：“那有什麼不敢的。”

林南天：“好，今天你要是說了一句假話，就讓你喜歡的那個什麼駱修的小明星這輩子都火不起——”

顧念差點跪過去。

手握住林南天的手，語氣誠懇：“別，禍不及子孫。”

“……”

林南天氣卒。

“顧念，我傍晚給你把快遞寄走了，這是寄件——”

臥室房門推開，進來的江曉晴停住。

的視線在顧念深握著林南天的手上擱淺數秒，小心翼翼地問：“我進來的時機，是不是不太對？”

“去。”

顧念玩笑著接過去，放在桌上。

就在要轉回來的那一秒，顧念的影卻突然停住了。

“曉晴。”

“啊？”

“你確定，你幫我寄走了？”

“對啊，寄件單不是都給你了嗎？”

“可你要是寄走了……”

顧念拿起書桌右邊的手賬本封盒，回：“這是什麼？”

江曉晴呆了下：“你說的本子，原來是這個盒子嗎？”

顧念僵住：“那你寄走了什麼？”

江曉晴表無辜地束著手，慢慢指向書桌左邊：“那里不是放了個，還蠻好看的纏線包本……”

顧念回眸——桌角已經空了。

想起忘記放回屜的本子，顧念的表如遭雷劈。

林南天旁觀全程，等顧念把江曉晴打發走后，問：“那兒原本放的是什麼？”

顧念氣若游：“我的隨筆。”

“？”

顧念轉回頭。

“全名，《盲枝養鵝日常》。”

林南天：“…………？”

作者有話要說：·

（敲黑板，作話均為無責任小劇場，不代表正文走向）

顧念：今天寄給寶貝鵝子一份禮，關于如何養他的五年計劃……媽媽真的不是變態，崽崽你要相信媽媽啊t^t

駱修：沒關系，我是。

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