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6:45。

星月酒店7樓717傳出來一聲堪稱凄厲的鬼哭狼嚎：

“老板我求求您了，快收了神通饒我一命吧！”

“……”

落地燈旁。

駱修合上了手里的褐本子，修長冷白的手腕輕抬起來,摘下鼻梁上架著的金細框的眼鏡。

他抬眸看向門口，小助理正哭喪著面目扭曲的臉往他前撲過來。

“站那兒就好。”

駱修喊停他,扔下這句溫又無的話。

“qwq。”

小助理卡住。

別扭了半天，他也到底沒膽子試著挑戰他們老板的權威,只能委委屈屈地停下了。

“怎麼了。”

“我快死了嗚嗚嗚,”小助理舉起手機，哭無淚,“這剛一大清早,安娜姐就給我打來電話，訓了我足足二十分鐘,一句話都不帶重樣的！”

“訓你？”駱修平淡問,“為什麼。”

“還能為什麼事啊,老板您自己這周二剛做下的事，難道您自己還能不知道嗎！”

“……”

駱修淡淡一笑，褐眸子溫潤涼：“你現在是在責怪我？”

“…！”

這個溫的笑和眼神看得小助理陡然僵住,然后哆嗦了下。

小助理回神,捧起社畜招牌的諂笑容：“沒,沒,我是責怪我自己辦事不力,連您傳出您暗那個小編劇的謠言鬧得全劇組人盡皆知、甚至還傳去了安娜姐耳朵里——這麼簡單的小事我都不下去理不好，我真是太廢了嗚嗚嗚嗚。”

駱修莞爾：“anna也知道了。”

小助理眼淚都快下來了：“對,罵了我整整20分鐘，問我到底是怎麼給你當助理的。”

“那你怎麼說的。”

“我說我不配，上駱哥您這樣的,得來個大羅神仙才收得了尾。”

“行了，”駱修輕嗤了聲，“別賣慘了。”

骨節分明的手指微微屈起，在褐本子的邊脊上輕叩了下，駱修似乎心不錯，聲音也親和得多。

“anna再打電話，你就讓直接找我。”

小助理喪著腦袋：“那我哪敢。”

“是我說的，你有什麼不敢。”

小助理小心翼翼地問：“真的？”

“嗯。”

像是瀕死得救，小助理眼神狂喜，但是沒敢完全表現出來。他忍了忍激的心，試探著開口：“那安娜姐好像知道了那個小編劇還有男朋友的事……”

“怎麼知道的。”

“額，這個，應該、應該是和劇組里的傳言一起聽到的吧……”小助理的聲音心虛地低下去。

駱修視線落在窗外，聲音輕淡得發懶：“原來不是你說的麼。”

小助理：“……”

果然，他就不該指自己有什麼心思或者事能瞞得過這個大魔王。

“老板，您相信我，我是迫不得已的，安娜姐在咱們走之前就代我了，任何和您有關的事，哪怕細枝末節我也必須跟稟報清楚……就拿這次來說，這是提前打過預防針了，挨訓20分鐘，要是沒說過，那可能就是20個小時了。”

小助理一邊說著，一邊抬頭觀察駱修的反應。

所幸駱修似乎還是心不錯，并沒有要和他計較的意思。

小助理長松了口氣。

駱修回眸，笑意溫和：“有讓你做什麼不必要的事麼。”

小助理一凜，立刻搖頭：“當然沒有，怎麼會呢？管誰我們也不敢逆著您的意思管您的事啊。”

“那看來，我回去以后該找個時間謝謝。”

“不能不能，您是老板，我們聽您的是分的事。”

“……”

小助理諂完，眼神飄了好一會兒，不知道是在為什麼事猶豫不決。

他言又止了三五回，駱修沒抬眼也開口了：“有事就說。”

“啊？哦，也、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想跟您探個底，也是安娜姐那邊的意思，說問清楚了，他們好早做準備。”

“嗯，探什麼底。”

“就……那個小編劇的事。”

“是沒名字麼。”

“啊？”

駱修了眼，似笑非笑地問：“沒名字，所以你總稱呼小編劇？”

小助理：“……”

qwq又踩著老板的雷了。

兩人啥關系都還沒呢就已經護這樣了，那要以后真折騰起來，不得要了他們的老命？

小助理只敢腹誹不敢異議，委屈地低了腦袋：“對不起，駱哥，我說錯了，是顧編劇的事。”

“的什麼事？”

“就，安娜姐讓我問問您到底是什麼打算，難不還真相當那個……”

小助理沒敢直接說，手比了三手指。

駱修著他的手，笑起來：“在你們眼里，我的道德果然很淡薄啊。”

“不敢不敢，哪能啊，我們就是做個最壞的揣測！”小助理撥浪鼓似的搖完頭，也明顯松了口氣，“我就跟安娜姐說來著，駱哥您這，要份有份要能力有能力，長相材在圈里也是得到天花板的——怎麼可能真去做小三呢是不是？”

“嗯。”

駱修低了低眼，視線落到褐的本子上，修長的五指如波瀾起伏律，在本子上依次叩出五聲輕響。

然后他抬眸，淡然一笑。

“我會很耐心，很耐心地，等分手。”

小助理一呆，下意識問：“那萬一不分呢？”

“——”

房間一寂。

這幾秒里，好像連空調的聲音都被扔進真空里了。

小助理覺到一滴冷汗順著脖子下去，他慢慢咽了口唾沫，心底哭無淚——

好奇心又不能當命用，他是不是瘋了問這種問題？

沒膽再拿命換答案，小助理眼珠滴溜溜地轉了一圈，在目掃到駱修手指下著的褐本子時，他眼睛一亮，飛快地挪開了話題。

“對了駱哥，我那天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駱修起眼：“？”

小助理：“就您剛拿到這本子那會兒，不是說里面寫著盲枝和您遇見的時間是7月31號嗎？”

駱修眼神微，“是2018年的7月31日，你有印象？”

“對啊！”小助理一拍掌，“那會兒我就覺得這日子特別悉，前幾天給您整理一份資料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來了——如果是2018年，那7月底那天正巧就是您和定客傳簽經紀約的日子啊！”

“……”

駱修一怔。

這個答案顯然讓他十分意外，幾秒里都沒有做出別的反應。

小助理得意洋洋地說：“我就知道您從來沒把當藝人這事放心上，肯定早就不記得這事了。”

駱修回神，“你確定是那天？”

“嗯，為了確定我還專程去確定了一下您那份合同的電子掃描件呢，簽名的時間就是在2018年7月31日。”

駱修垂眸不語。

小助理好奇地問：“既然這麼說了，那您能想起來那天什麼時候見過盲枝大大了嗎？”

“…不能。”

沉默半晌后，駱修向后靠進躺椅里。

這邊山區的天亮得總是很晚，這會兒也黯淡未盡，落地燈罩著一頁花瓣形狀的燈罩，起伏的影拓下一片，落上清雋五。

藏在影子里，那雙常溫潤如玉的眸子被抹上幽沉的翳。

小助理對這個答案不算意外：“您想不起來也正常，都快兩年了，普通人都記不得兩年前的某一天見過什麼不認識的人了，更別說您這目中無…咳，更別說您這看破紅塵的脾了。”

駱修眼簾一掀，意味不明地他。

小助理心虛，嘀咕：“我說的也是實話，您別不信——問您個最簡單的，定客傳的太子爺鄭昊磊鄭總，他現在要是出現在您面前，您都未必能認得出來吧？”

“我為什麼要認出他？”

小助理無奈嘆氣：“駱哥，我可聽安娜姐說了，當初人家定客的太子爺是親自陪您簽約的呢。”

駱修淡然點頭：“是麼，我忘了。”

小助理：“……”

駱修將本子放到床頭，作很輕，然后他從沙發椅里起。

小助理連忙跟上：“我送您去片場？”

“嗯。”

駱修走出去幾步，突然停下，回問：“送的圍巾呢。”

“圍巾？”小助理一懵，停下，“什麼圍巾？”

駱修看向床頭的褐本子：“那本日記里說，在去年過年的時候，送給我一條圍巾作為禮。”

“啊，盲枝的禮啊？”小助理拍了拍腦袋，苦惱道，“送過圍巾嗎？我好像沒什麼印象了。”

“……”

剛說完一抬頭，小助理就發現駱修看著他的眼神涼颼颼的。

小助理：“…這真不能怪我啊老板，您這死忠可不是開玩笑的，每個月都能往公司寄一大箱子保健品養生茶和禮什麼的，而且也是您自己不收、都讓我們扔公司擱著的。”

駱修的眼睫輕了下，“很多？”

“豈止是很多，那是特別特別特別地多！”小助理雙手一劃拉，比量了個夸張的小山造型，“這囤了將近兩年的禮，堆滿小半個二十平米的倉庫我看差不多能做到了。”

“……”

駱修眼底翳更深。

小助理半開玩笑地說完，才發現他們老板的緒狀態不太對。

觀察幾秒后，他小心翼翼地問：“駱哥，怎麼了，您突然問起這些事是？”

駱修斂眸，神也恢復如常：“其他禮等我回去核查，那條圍巾……讓他們找出來吧。”

“——？！”

小助理驚抬頭：“您要圍巾也就算了，還要自己回去看那些禮？？”

“嗯，不可以嗎？”

“可以當然是可以，但這這這不是您的作風啊，您之前不是一直對那些禮不管不問的嗎？”

“……”

駱修沒理他，拎起架上掛著的外套，朝門外走。

小助理突然想到什麼，表復雜地追上去：“難道，駱哥你是為了報復顧編劇的腳踏兩條船，所以決定自己也同時踏兩條？”

駱修：“……”

駱修難能被什麼話噎著。

過去好幾秒，他才回頭，以一種難以言喻的緒著小助理：“你的大腦是什麼構造？”

小助理無辜：“我這不是合理推測嗎？除了這個，難道還有什麼更可能的原因嗎？”

駱修原本懶得給他解釋，但抬腳之前，他不知為何停頓了下，還是開口了：“是顧念。”

小助理茫然：“啊？”

“盲枝，”駱修一頓，換了更嚴謹的措辭，“可能就是顧念。”

小助理：“…………”

小助理：“？？！！”

·

開車時不敢走神，尤其是山區里的盤山公路，一個不小心可能就要出大事。

所以小助理憋了一路。在他覺自己都要被憋出心理問題了的時候，才終于進了拍攝基地的停車場。

停下車后，他第一件事就是著車座回頭：“駱哥，我求求您給我個痛快的，別折磨我了——盲枝怎麼可能是顧念，不對，應該說顧念怎麼可能是盲枝呢？！”

后座里闔目休息的駱修睜眼，神涼淡：“我如果不說，你今天就要纏問一天？”

小助理癟了癟：“我盡量不，但我恐怕忍不住。”

“……”

為了避免朱涵宇“打草驚蛇”，駱修最后還是涼著眸，把那天在會議室外的走廊上發生的對話，簡單兩句說給了朱涵宇聽。

小助理聽了以后明顯長松了口氣，也有點大失所的意思：“就因為‘天使’那一個稱呼啊？”

“？”駱修抬眼。

小助理糾結了下：“不是，老板您完全不關心圈里也不追星可能不懂，這明星圈里，說這種話的孩子那真是麻麻人山人海的，們夸起自家豆來，那什麼天使什麼神仙什麼七八糟的可都太正常了！”

“很常見？”

“特別特別常見！”

“嗯。”

駱修敷衍了一個應聲，已經自己拉開門下了車。

小助理呆了一下，連忙拔鑰匙下車遙控鎖車然后追上去，一邊追一邊問：“哎駱哥你那反應，你這到底是信了還是沒信啊？”

“……”

這回一直追到片場里，朱涵宇都沒能得到駱修的答案。

在他們去到拍攝區之前，導演組先遣了個場務過來：“駱先生，耿導和林導請您去導演組辦公室一趟。”

“現在？”

駱修放下手里的外套，沒抬眼地問。

“對，”場務應聲，“耿導說是關于您最后一場合作鏡頭的事，請您盡快過去一趟。”

駱修一頓。

須臾后他抬眸，眼里熠：“除了我，還有通知過別人嗎？”

場務愣了下，然后誠實回答：“還有編劇小組的顧編劇。”

“……”

駱修沒說話，角輕勾起來。

與此同時。

導演組辦公室。

顧念蔫耷著眼站在沙發邊上，聲音困得發懶：“林導您有話就直接說吧，我后面還有事呢，真沒工夫過來聽您嘮嗑。”

林副導抱著他的大茶缸，笑瞇瞇的：“哎呀瞧你們年輕人的急子，著什麼急嘛。再說了，這劇本分鏡都快拍完了，后續宣傳什麼的榮譽什麼的……反正掛名編劇也不是你們編劇小組，你還能有什麼事？”

這無聲的刀子捅得又狠又深，可惜沙發旁邊的小姑娘聽見了跟沒聽見一個樣兒。

依舊是眼角倦懶耷著的沒睡醒似的架勢，顧念心里還記掛著對林副導這種老長輩的尊重才忍住了沒打呵欠——

“我是真的有事。這周二有人在劇組里傳一些不實謠言，我捋了將近一整周，才終于確定下罪魁禍首了，必須去查實理。”

“不實謠言？”林副導捧著的茶缸停頓了下，“哦哦，就是說駱修暗你那個是吧？”

“——”

即便時隔將近一周，再次直接聽見這句話還是讓顧念表一僵。

停頓幾秒，顧念嚴肅抬頭：“您可以用‘不實謠言’代指它就夠了，不用直接復述。”

林副導失笑：“怎麼，被駱修暗，還委屈你啦？”

顧念更嚴肅：“這是對駱修先生…和對我的雙重中傷。”

“唔，這要是假的，那確實損的。”

“當然是假的！”

顧念一秒充電完畢，眼神蔫兇。

林副導被突然提起來的神嚇得手里一抖茶葉都晃到大茶缸的邊上了，水也濺出來幾滴落到桌上。

林副導無奈地抬頭：“行了行了，知道你有男朋友，名聲很重要，也不用這麼大的反應。”

顧念想辯解，但還是忍下了：“反正不管為了誰，這件事必須澄清！”

林副導笑：“駱修都不急呢，看把你急的。”

“他越不急我越急……”

“什麼？”

“沒什麼，”顧念蔫回去，“您還有別的事嗎，沒事我真的要去找那個最早傳謠的人了……劇都快拍完了，留給澄清的時間都不多了。”

“你再等等。”

“您到底是讓我等什——”

顧念話沒說完，后辦公室的門被人叩響了。

林副導仰脖提聲：“進！”

房門打開。

一個溫潤悉的好聽聲音響在還沒來得及回頭的顧念后：“林導演。”

“駱修來了啊，快進快進。”

不同于對顧念，看到駱修后，林副導臉上的表立刻變得無比熱，熱得跟戴了張畫好的面似的。

顧念回神，驚訝轉：“駱修先生，你怎麼也……”說到一半，顧念轉向林副導，出警惕而提防的表。

林副導轉回就撞見了，好氣又好笑：“你那是什麼反應，我還能把你論斤賣了啊？”

顧念不說話。

林副導也沒和掰扯，放下手里的大茶缸，他清了清嗓：“其實你倆來的原因特別簡單，就最后一個分鏡拍攝方面的事。”

“……”

顧念明顯眼神一松。

等了兩秒，見林副導又不說話了，顧念頭疼：“您就別賣關子了，我真的著急去堵人呢。”

林副導從善如流，語速飛快：“最后一場，云曇和丁喬的吻戲還是顧念你替上，沒問題吧？”

“好。”

顧念想都沒想就接了話。

房間里死寂數秒。

顧念陡然驚醒，抬眸：“？！”

——什麼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