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河氣沖沖來,更加氣沖沖走。

走出去幾步了，又像想起什麼來似的，轉回來丟下錢。

哼,他才不會在這點小事小節上落人話柄。

鄭平安端著碗嘶溜紅油串串，兩片被油糊的分外。

他瞇眼盯著王河遠去的背影對師雁行道：“來找麻煩的？”

瞧著來者不善吶。

“沒事兒，他發不出來。”

只要王江一天沒放棄州城買賣，王河脖子上就一天套著韁繩,失不了控。

師雁行單獨倒出來一壇子紅油,封好口，又把一些串串裝在干凈食盒里,打發人跑往鄭家和縣學送去。

鄭平安等會兒還要繼續巡街,暫時沒辦法回家送東西。

鄭平安點點頭，把碗里的紅油底子一腦倒進涼面里,稀里呼嚕一起拌著吃了,大呼過癮。

幾天后,師雁行去縣學作業,中間宮夫人順口問最近在忙什麼,師雁行略一遲疑，就把食城的事說了。

“若果然能，日后我可能就來不了這麼勤了。”

要是進行的順利的話,不得要在州城那邊坐鎮一段時間,兩邊往來不便,就不像現在這麼自在了。

別人倒還罷了，田頃頭一個嘖嘖出聲,“小師妹呀，小師妹，你這大有與虎謀皮的意思嘛。”

在場諸人之中,他最清楚師家好味和聚云樓之間的過往，沒想到兩家現在竟然要攜起手來了。

師雁行就笑，“倒也沒那麼夸張。”

只要利益足夠，甚至某些海深仇都能彌補，更何況只是之前的一點磕磕？

不足為懼。

稍后改作業時，裴遠山就道：“商場上的事我不甚了解，但想來與場也無甚大分別，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你自己小心，不可偏聽，也不可盲信。”

師雁行認真領訓，“是。”

確實是這麼個理兒，兩都是殺人不見的地方。

可能頭一天大家還在一起說說笑笑，第二天就反目仇，你殺我來，我殺你，都不是什麼稀罕事。

裴遠山輕輕按了按的腦袋，眼神溫和，“萬以自保為上，余者一切皆可舍。”

死是很容易的事，難的是遇到種種挫折，還想盡辦法活下去。

師雁行眼眶一熱，“弟子記住了。”

柴擒虎和田頃在外面明正大的聽。

兩人一個做過一段時間押鏢的買賣，一個家里就是做買賣的，對師雁行的選擇并不算意外。

買賣圈子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兜兜轉轉，總能上的。你不可能讓所有人喜歡你，同樣的，也不可能永遠避開所有不喜歡的人，自然就不能一直意氣用事。

裴遠山看了師雁行良久，忽然幽幽嘆了口氣。

外面師兄弟倆也幾乎同時嘆了口氣，“可惜了。”

如果小師妹不是小師妹，而是小師弟，一定比他們更適合做。

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是小師弟的話，說不定他們就不會認識了。

四月的五公縣商會的例會上，師雁行和王江正式聯合提出組建食城進軍瀝州，一時從者甚眾。

令大家意外的是，匯云樓掌柜王河全程沒有參與，但也沒有反對。

**看了，不慨起來，“真是后生可畏。”

這個食城的點子也眾人眼前一亮。

可惜再沒有其他一個行當會像餐飲行業一樣，擁有如此廣泛的群眾基礎和如此眾多的同行。

師雁行笑道：“其實別的行當也未必不，單看怎麼去做罷了。說到底，跟咱們最初組建商會的初衷是一樣的，取長補短，強強聯合，同行也未必是冤家，未必非要斗得烏眼似的。

就好比做針線裁布匹一行當的，雖然經營的東西有些不同，但大家可以把鋪子開在一，那些買針線的人自然也需要布匹，有了布匹的人自然也需要針線，如此靠得近了，相互推薦，大家不用遠去就能一次采辦齊，下一次自然更愿意往這邊來。

再比如醫館藥鋪，人無完人，這家擅長跌打損傷，那家擅長婦科兒，若也在一起，甭管什麼病人，自然都往這邊來，進門了，該找誰找誰，咱們也不耽擱做生意，他們也不耽擱看病。

倘或再診斷出其他病癥，或者病人親朋好友有其他病的，現場問診抓藥也方便……”

后面說的醫館集合就是現代醫院的雛形，而不繁華都市的老字號也喜歡聘用多位圣手同時坐鎮，實力遠非單打獨斗可比。

眾人若有所思，又不可避免的有些遲疑。

這個法子聽上去好像確實不錯，但需要相當的信任。

遠的不提，萬一大家整天湊在一，被那些有壞心的人把自己的獨門絕技學去了怎麼辦？

況且有的病癥常見，賺的自然就多，有的病罕見，賺的自然就。

如果真的是幾家湊在一，誰當領頭的？誰當二把手？

正因為有這樣那樣的麻煩，老會長也不愿意往自己上招攬麻煩，所以即便“綜合醫館”的模式已經在很多地方出現，五公縣仍遲遲不。

師雁行知道老會長的心思。

無非就是覺得自己年紀大了，好不容易一輩子順順當當熬過來，眼見下任會長的頭銜落不到自家子孫后代上，又何必再去折騰？

只是他未免小心太過，也膽小太過。

人如果不愿意承擔任何風險，就注定了不會有任何大的突破。

常言道，富不過三代，這話很有些道理。

老會長名下的一系列醫館和藥材鋪子都是從他爹手里繼承過來并發揚大的，爺倆都算是好樣的，奈何一代不如一代。

如今，老會長的兒子就資質平平，勉強能做個守之主。

而他長孫更直接是個紈绔，日后不把祖宗家底敗，就算不錯了。

照師雁行看來，左右兒孫不濟，還不如趁他自己在世時再放手一搏，至以后就算是敗家破業也能多撐兩年。

可私底下**卻來了一句，“你怎知他沒試過？”

或許現在的決定，正是他當初掙扎過后的無奈之舉。

師雁行一怔。

倒也是。

是太想當然，也太小瞧別人了。

又或者個人追求不一樣，人各有志，自己喜歡的，又憑什麼強加到別人頭上？

想到這里，師雁行突然心頭一凜。

來到大祿朝后的事業發展得很順利，中間也曾有過波折，但大都有驚無險，被憑借上輩子積累的經驗教訓提前化解掉，時間一長，難免有些自信過頭，上不說，可偶爾心里想的，未必不是高高在上。

這會兒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不經意間的一句話卻如洪鐘大呂，重重敲在師雁行心頭。

師雁行啊師雁行，你可真是驕傲了。

這是很要命的病。

師雁行暗中調整呼吸，不斷告誡自己，日后一定要謹言慎行。

再說回組建食城的事。

雖然想參與的不，但卻未必有那麼大的地方，讓誰來不讓誰來，讓誰的哪個項目來，都必須細細篩選。

而且去到州城后，食城要開在哪里？會不會犯什麼忌諱？

里面的檔口怎麼分配？都是急需解決的問題。

為此，私下里大家頻頻頭商議，幾乎又在商會之外組建了一個新的無形的餐飲協會……

一直到了六月底，天氣正式熱起來了，大家才差不多商量出個眉目，而師雁行也要搬家了。

幾經比較，師雁行最終選定新居，又請人挑了黃道吉日，就選在七月初八搬家。

新家的位置不如現在的繁華，用后世的說法就是大約在五公縣部的四環，但是十分寬敞清凈，距離縣學近的，周圍住的大多是想讀書的正經人家，整治安很好。

勉強能算學區房啦。

主是座三進的院子，帶東西兩個院，非常寬敞。

這一帶遠離鬧市，是純粹的中等住宅區，房租算得上便宜。

可架不住院子多且大，平時若要整租，一個月也要五六兩呢！

上任房東搬走之后，曾屢次對外出租，奈何因為整租價格太高難以出手，他又擔心租客太多弄壞宅院，不想分租，故而一直耽擱下來。

當時周開幫著一打聽，果然也是商會員，就約了買賣雙方見面。

那人和師雁行頭一看，果然曾在商會上見過，不得寒暄一回。

“既然是師老板要，我也樂得賣個人，五百五十兩，不二價。”

師雁行當時就笑了，“你不誠。”

果然是商人的，騙你的鬼，專宰人。

五公縣的平均房價才多？

這一整套院子一來位置不算多麼繁華，二來風水也不是多麼出，三來雖然大也有限。

而且所謂的東西院原本也不過是把左右兩邊的房子買下來之后打通的。

真要算起來，就是三套房子而已。

可這個地段的一套房子頂了天也不過在一百三十兩上下，三套也就是三百九十兩。

他知道好，打折打出買方倒找來了。

我給你打個折行不行？

五百五十兩，都夠去州城買套好房子了。

那人被破也不尷尬，振振有辭道：“師掌柜也是做買賣的，賬卻不這麼算，當年房子我買了之后重新整修過，你看那地上鋪的青磚，房頂上摞的青瓦，正院兒里的花圃，不都要錢？”

師雁行皮笑不笑，也不跟他扯皮，只扭頭對周開道：“人家不想賣，這麼著吧，君子不強人所難，勞煩你再幫我找找，也不用找這麼大的了，就找三相鄰的宅子吧！四也不嫌多，如果租期不到，我可以補足他們房租。

合適的就買下來打通了，一樣住。”

周開忍笑應下，就見對面的房東臉都綠了。

“師掌柜，”他生笑道，“凡事好商量麼，何必說的這麼絕？”

師雁行站起來，“我倒是想商量，可您有這個打算嗎？五百五十兩，虧您敢張這個！”

這麼多銀子，我得掙多天啊？

但凡今天應了，明天就是五公縣最大的怨種。

那房東雖見過師雁行，卻因為自實力一般，沒近距離接過，只私底下摻和著與旁人議論，說這麼個小丫頭能有什麼本事席？保不齊就是上面的人拿出來制衡的。

就是運氣好而已，我上我也行！

意外得知想買自己房子的就是師雁行后，他當場就了坐地起價的心思。

嘿嘿，要是能狠宰一筆，夠自己吹好幾年的！

“師掌柜家大業大日進斗金，也不差這點吧？”

那人賠笑道。

師雁行嗤笑一聲，“我還真就差這點兒。”

說完扭頭就走。

那是一點嗎？

開什麼玩笑！

所以說人一旦出名了，也不全是好事，總有人覺得你的銀子是大風刮來的，覺得你不該斤斤計較。

可退一萬步說，就算我的銀子真是大風刮來的，關你們屁事？

接下來的幾天，周開又開始幫忙找新房子，還真就有人松口了。

那人等來等去沒等到來吃回頭草的，又看周開竟真的在談新房子，也著了急，終于還是率先低頭，說價錢好商量。

師雁行沒出面。

食城的事兒就夠焦頭爛額了，這種細枝末節用不著自己出馬。

花傭金是干嘛的？

不就是讓周開上的嘛！

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就不要浪費時間。

周開也憋著一勁，一口氣殺到四百二十兩，帶一小部分不好搬的笨重家。

那人只嚷嚷是虧了，還有點不愿。

“我這整修過……那家……”

周開肚子里也有氣。

原本他是想著既然你們兩家都是一個商會里的，見面三分差不多就賣了得了，權當以后個朋友。

沒想到之前說的好好的，這廝卻臨場變卦，狠狠打了自己的臉，讓周開差點在師雁行面前下不來臺。

故而就不大耐煩道：“也沒外人，你就甭拿喬了，說是整修，可統共才幾個錢？

況且你都住了幾年了，這麼大一片也不好賣，你自己就說吧，除了師老板，可還遇到過其他真心買家？

況且那些家也只是普通木料，難不你還能搬走？

你當初買的時候也才百十兩出頭，如今短短幾年轉手一賣，賺個一百兩也夠本了！”

那人還是猶豫，師雁行卻不愿意再等，只給他下最后通碟。

“愿意賣就四百三十兩，不愿意就拉倒吧。”

然后那人就賣了。

江茴帶著魚陣來親自看過幾回，很是滿意。

中軸線筑建筑當頭先是一排正經的倒座房，用料扎實，空間很大，可做門廳。

平時安排上門子和護院，以后再有人登門拜訪，也有個正經投帖子的地兒了。

正院自不必說，該有的東西廂房和耳房等一應俱全。

所喜院子里就有一口水井，吃水不必再去外面打了，省時省力。

后面還有規規整整一排后罩房，采極好，安靜深邃。

等魚陣長大了，就可以搬過去擁有自己獨立的空間。

如今暫且用不到，后罩房的正屋就鎖起來，等小姑娘長大后重新開啟。

側屋收拾致客房，準備待貴客。

取紫氣東來的好意頭，師雁行自己占了東院，書房、小廚房、會客之所一應俱全。

西院做作坊，日后大家還在一，可以彼此照應。

兩個院的墻上都單獨開門，以后師雁行出或會客就不必再驚正房，西院小作坊那邊運輸材料、產品也不用過中軸線。

如此便進一步整合了線，明確了分工區域，更加井井有條了。

倒是小姑娘對姐姐要單獨搬去東院有點不高興，“姐姐，為什麼要走啊？”

以前大家都住在正房，中間只隔著幾道簾子，早上醒了，吆喝一嗓子就能說話，現在……

師雁行的小手，“因為要做買賣呀，而且等魚陣長大了，也會有自己的院子。”

師家好味的攤子越鋪越大，就算自家上下的員工和護院全是人，不得有外人頻頻拜訪。

以前們娘仨都在一間正房，別說會客，就是異登門都不方便。

如今雖還在一，到底是單獨的院，大門直沖街開，就很像那麼回事兒了。

就比如前陣子得知要搬家后，**和莊掌柜是最高興的。

之前大家頻頻合作，不得坐在一談買賣，可偏偏師家有寡母，他們幾個大男人不好冒冒失失登門拜訪，只能去店里抓人。

可那店里人來人往，談點私時總人擔心隔墻有耳，很不方便。

這下好了，大家都有了自己的屋子，日后去誰那里都行了。

院子一大，人就顯。

好在胡三娘子等人寄出去的信也陸續有了回應，有近的干脆拿著信就來應聘了。

師雁行現場面試，看過眼神，試了武藝，照樣給們一個月的試用期。

到搬家前一日，家里已經有七名護院了，還有幾個在路上。

胡三娘子算師雁行的護衛，總抓總管，把下面六個人排了幾班，流在兩家鋪面和家里巡視。

如此以來，大家也都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