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家書》第15章 金殿裝瘋

秦觀瀾是來送請柬的。

北市場的昇平茶館又請他們唱戲,有了第一次的一炮打響,這陣子榮祿班戲約不斷,行見漲,再一次回到昇平茶館,對於他們和他們的來說似乎都有些別樣的意義,為此他們邀請了不這一圈子很有些名聲的票友前來看戲。

他們倒是也想請政商界名流,但北市場無論再怎麼熱鬧,也終究是個雜地,茶館雲集,魚龍混雜,達貴人們自有他們的奉天劇場,保利電影院。就連昇平茶館,都也只是那時候最大的茶館「四海昇平」的山寨版,在北市場只是偏於一隅,並不很有盛名。

即使如此,榮祿班也算是小風了,除非極重要的客人,本就沒有讓臺柱送請柬的道理,可秦觀瀾偏偏要親至黎家送請柬,這潛在的信號,就有點耐人尋味了。

二哥並沒有見證黎嘉駿和秦觀瀾的恩怨,他回國后自家妹妹就已經不是票友了,所以對於秦觀瀾完全沒有興趣,可八卦就在眼前,他當然也不會放過,見黎嘉駿也沒讓曾經的「男神」進屋坐坐的意思,便接過請柬翻看了一下:「哦,明晚?」

「不知黎二公子和黎三小姐可願賞。」秦觀瀾躬,「送請柬的人回話講,很多老友許久不見黎三小姐,都很是想念,我們班主也說,這臺下沒了黎三小姐,就算喝彩震破了天,也沒滋沒味的。」

沒等黎嘉駿心裏吐槽,黎二已經慢悠悠的開啟嘲諷模式:「你們班主倒是個堅強的漢子,我們三妹害他失了當家大半年,竟還敢派你來邀,就不怕你有來無回?」

秦觀瀾一直沒抬過頭:「是秦某拙笨得罪了貴人,僅獲半年□□已是黎老爺寬容,本就應該磕頭道謝,只是一直怯不敢上門,今兒個獲得這個機會,還黎二爺和黎三小姐大人有大量,賞蒞臨,秦某激不盡。」

到底還年輕啊,藏不住刺就乾脆說點兒唄,平白拉仇恨,要是原來的黎嘉駿,聽不出來就算了,聽出來早一鞭子呼上來了。

黎嘉駿掏掏耳朵,正好對上黎二看過來的眼神,兄妹了對視一眼,竟都看到了雙方眼中的戲謔,兩人都幾不可見的笑笑,有些無奈,黎二收了請柬點頭:「知道了,到時候我們有空會去的。」說罷還拍拍秦觀瀾的肩,「辛苦你啦,還特地跑一趟。」

秦觀瀾低聲說了句不敢,抱了抱拳,就告辭了。

黎二把請柬遞給黎嘉駿,又套上手套拿著剪刀開始修剪秋天的灌木,花園水池旁的楓葉林全紅了,風吹過嘩啦啦的往下掉紅葉子,襯著咖馬甲白西裝的黎二的背影,得像幅畫。

「哎呀呀!」黎嘉駿捂臉,「我看二哥就夠啦,二哥帥出雲霄啦!」

回答的是老遠砸過來的一本書:「看你的戲去!花癡!」

原來這時候就有這詞兒了……黎嘉駿撿起書捂著頭慢騰騰的進了屋。

隨後二哥就進來了,拍打著上的落葉:「話說你決定要考大學了?」

「是呀是呀!」

「嘿嘿嘿嘿。」黎二笑。

黎嘉駿皮疙瘩都起來了:「哥哥哥你你你你要幹嘛……」

「是我妹子不?」

「是是是……不一個媽……」黎嘉駿半路改口。

「這……傷了吧。」

「是是是是親的嚶嚶嚶。」

「聽哥的話?」

「聽聽聽。」

「等著。」二哥大長一邁嗖嗖嗖的竄上二樓,一陣搗騰后,抱著個大麻袋跑了下來,扔在沙發上,「還剩大半年,看完,妥帖!」

黎嘉駿抖抖索索的打開麻袋一瞅,滿滿一麻袋的書!撈出一本來看……表整個都不好了……

《廿四年度全國各大學學試題解答》、《大學投考指導》、《全國各大學學試題解答》、《大學學考試指南》、《大學投考常識輯要》、《各大學學試題通輯》、《大學學考試各科題解》……

「這是哥當年準備選學校千辛萬苦收集來的,前陣子打聽了一下,沒幾本改版過,你就先將就著用,等過陣子找著新的了,再給你弄來,你自己學業弄好,再把這些做,考一所名校那是沒什麼問題的。」黎二滔滔不絕的背景音中,黎嘉駿掏出一本薄薄的冊子,翻開看了兩頁,換一本,再看,忽然有種哭的衝

五三啊,這不就是你爺爺麼!你咋這麼魂不散呢!

黎嘉駿想考大學,便拿著輔導書去學校了,趁著這個熱乎勁想努力一把,前陣子熱烈討論的同學看到了,紛紛過來,有些好奇的書,便借去看,對裏面的題目和講解指指點點討論著。

現在的大學考試很,沒有全國統考,你想考哪個大學,就考哪個大學的出的卷子,每個大學考試題目和水準都不同,就連科目都是五到八門各自為陣,不過每一門考試的題目相比現代簡直的可憐,四五道或者十一二道題就一張卷子了,國文考試大多隻要一篇作文!

黎嘉駿從沒覺得自己高考這麼有希過,只要選對了大學,大學生活彷彿就近在眼前了。

「嘉駿,不想,你居然是行派。」程竹笑嘻嘻的靠在桌子邊,「這是有了目標麼?想考哪兒?」

「……北大。」這麼說著,黎嘉駿都有點老臉發紅,照百年後那學渣的挫樣,這話說起來還是覺得像個笑話。

竹和旁邊一個圍觀的生一點沒覺得玩笑,很認真的搖搖頭:「嘉駿你莫不再想想?北大確實資歷最老,但前些年被南京政府那群人折騰來折騰去,早已不如清華了,我覺得,還是清華好。」

「我不這麼覺得。」程竹旁邊的學生反對道,「我見嘉駿算績穩健,文學課卻大多搖搖墜,顯見是擅實科的,現在北京大學是教育部部長蔣夢麟先生代理校務,聽我爹講,他從利堅留學回來,思想先進,重實亦不輕文,有他在北大,以後必不會落後於清華。」

「蔣夢麟先生?」程竹竟然要驚呼,「莫不是那位和胡適先生……」

「對,和胡適先生一同發表文章的那位。」

黎嘉駿又囧又慚愧,可是文科生啊姐姐,但上課凈分析眼前這代人的傷春悲秋去了,還被們誤認為實科學霸,實科是什麼,就是理科啊……其實排除選修的高等代數和微積分什麼的,數學的其他東西黎嘉駿拾掇拾掇也就記起不,憋一會兒步驟總能憋出答案,覺一點都不難,反倒是文學課,那些國文,經史子集,哲學文學……全都是當年放書柜上裝都覺得格過高的書!

兩個姑娘發表完激,回頭炯炯有神的盯著黎嘉駿:「考北大吧!嘉駿!」

意識到這個對話竟然是讓選擇北大還是清華,黎嘉駿一顆學渣的心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七上八下的,底氣不足的回答:「你們怎麼不去考啊……」

「我要考的啊!」程竹一臉害,「只是我要考東北大學,好離……近點。」

「離什麼近點兒啊?」黎嘉駿假裝被聽到。

「哎呀你討厭死了!」程嗔,鐵掌卻毫不,嘩的糊到黎嘉駿背上,黎嘉駿應聲而倒。

旁邊的生笑著給黎嘉駿背:「我也要考啊,不過我想去的是浙江大學。」

「那麼遠?」黎嘉駿和程竹驚呼。

「我不想一輩子都在北方呆,我想去看看江南,聽說那兒冬天河流湖泊都不會結冰,就連殘雪都是一景,可比我們這兒白茫茫的多了。」一臉嚮往。

靈魂的南方人連連點頭:「說的是說的是,我也這麼覺得。」都忘了有浙江大學了!那個當年也是只能瞻仰的學府啊,考了浙大,是不是就離家近點兒了?!

這麼一想,激的黎嘉駿忽然又低落了,萬一真考去那,有一日站在本來是家的地方,發現那兒一無際的水稻田,連房子的影子都沒有,那會孕育出父母的人都不知道在何,那覺,會不會更崩潰?

所以,是不是還是不去的好?要不然,為了等待些什麼,這一生,會不會就鎖在那兒,再不願彈一步了?

傍晚,黎嘉駿放了學也沒回家,和下班的二哥一道乘了車到北市場,去看戲。

北市場自大帥那時候起被扶植起來,圍繞著大夫人常禮佛的實勝寺形了一個極為熱鬧的廟會市場,大小茶館、劇院、照相館、理髮店、服裝店、客棧、飯館還有城幾個最主要的支院全在這兒,因靠著火車站北站,每日裏人來人往川流不息,一天天的熱鬧著。

這兒人多,茶館多,連帶著戲曲表演也在這兒蓬發展,一向就有唱戲的只有在北市場□□了才算紅的說法,所以大大小小戲班子破頭的想在這兒有一席之地,於是饒是榮祿班僅僅是在一個中流的茶館□□了,也算是個大進步。

黎嘉駿下午的心一直很鬱郁,只能靠做題和上課緩解,竟有點沉進去不可自拔,腦子裏一直轉著那幾篇文章和題目。

等到了昇平茶館,一個穿著馬褂的幹老頭兒戴著頂圓帽在門口迎客,看到黎家兄妹極為激,蹦上來就問好,大聲道:「黎公子,黎三小姐賞!裏邊兒請!天字型大小座兒!」

黎嘉駿被他那架勢逗笑了,挽著二哥二話不說就繞過他就進了茶館,裏面竟然還不小,上面一圈中間一圈,完全就是木製的維也納大廳結構,正對大門的就是一個戲臺,邊上是吹拉彈唱的設備,後頭大紅的幕布層層罩著。

今天他們要演的戲是這幾年都紅半邊天的《宇宙鋒》,雖然一直沒完整看過,但也知道大概劇,差不多就是秦二世胡亥的時候,趙高陷害自己兒趙艷容的老公,導致婿家匡家滿門抄斬,趙艷容長得漂亮又被胡亥看上,趙高就想把兒獻給胡亥,趙艷容不樂意,裝瘋賣傻逃過一劫。

據說本來榮祿班這個劇都是靳蘭芝在唱,上回秦觀瀾唱趙艷容□□了以後,就一直是秦觀瀾唱的了。黎嘉駿坐在最靠近戲臺的一個位置,抱著書,覺得有種看3d劇目坐前排的覺,這亮和音效都讓有點頭暈目眩,旁邊小廝上了茶和餞都沒注意。

二哥倒是很自在的樣子,其實他回國后,反倒是常常聽戲的,一點也不像留洋歸來的先進青年。

沒一會兒,鼓點響起,戲開場了,大概因為上頭是秦觀瀾的關係,黎嘉駿不由自主的就有點鄭重起來,結合著聽到的那點故事,默默的對著歌詞,倒真看出點味道。

周圍好聲不斷,時常有滿堂喝彩,還有周圍站著的大爺激的跳起來,顯然秦觀瀾唱功確實是不錯的,黎嘉駿即使不懂,有時候也覺得他厲害,有時候高音綿綿的上去了,宛轉時流暢清晰,尖利哭泣時也不刺耳,低唱更是如泣如訴,甚至左右著周圍人的表,到後來甚至聽了神,微微直起子,為趙高的無恥而憤怒,為趙艷容的悲慘而難過。

很快,劇就進行到了最有名,最高【】也是最考驗唱功的一段,《金殿裝瘋》。

這裏,趙高在朝堂上得到高厚利,答應胡亥將兒趙艷容送進宮去。趙艷容得知后,寧死不肯,竟不惜當場裝瘋,嚇得趙高攙著兒嚇白了了臉:「兒啊!當真瘋了麼?!」

趙艷容扯破鞋大:「我要上天,我要上天!」

「兒啊!天高無路上不去。」

「啊,上不去?」

「上不去。」

「啊,啊哈哈哈哈哈,我要地,我要地!」

「哎呀,兒啊!地厚無門也下不去。」

「啊,下不去?」

「下不去。」

在這裏,趙艷容仿若瘋狂,聲聲泣,上天無門時哽咽,下地無門時愈發絕,那走投無路的染了在場每一個人,讓黎嘉駿都覺得口被抓住了似的擰得慌。

覺這個趙艷容是真的,秦觀瀾的絕是真的,他也有那麼段時,上天無路,地無門,被生生困在一個牢中,連破爛衫,都仿若瘋了的趙艷容……

在唱,可他在嘶吼。

黎嘉駿有點不過氣來。

胡亥得知趙艷容瘋了自然不信,一定要趙高把兒帶上金殿來,趙艷容上得金殿,瘋彩依舊,指著皇帝的鼻子又哭又笑,罵他荒無道,皇帝當真瘋了,便要左右把架下去,趙艷容掙扎大:"唗!我把你們這些狐假虎威的搶到,狗仗人勢的奴才!我乃……豈容你們等放肆,大膽!哎呀,要記……記責啦!」

隨即唱道:「怒沖沖我把這雲鬢扯,氣得我咬牙關火上眉尖,我手中有兵刃定決一死戰,將這些眾狂徒就斬首在馬前!」

唱的時候,一面扔掉頭冠,掉了華服,邊笑邊扔,出一喪服,最後一個收,在「斬首馬前」的後面對觀眾席一頓,那背對皇帝時變得冷靜而仇恨的目竟盯向了黎嘉駿。

黎嘉駿呼吸一頓,這一刻竟然忘了呼吸,牙,瞇起眼,回瞪過去。

雙目相也僅是一瞬,可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這一下猶如下兵戎相,以至於秦觀瀾轉過去時,黎二竟然手過來握住了妹子的手,皮笑不笑的文:「胡亥,胡亥,你還好麼?」

黎嘉駿甩開二哥的手,悶悶不樂的低頭喝茶,此時別說觀眾,連小廝都聽得神,忘了溫茶送水,茶已涼,正好一口灌進,接下來再也無心聽戲。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覺得戲有魅力。

卻原來,人家本就是唱給聽的!

秦觀瀾,就為了膈應我一下,你唱那麼久,你也是蠻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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