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家書》第23章 留·走

還只是初秋而已,但行走在外面,卻覺無論是風還是氣溫都森到了骨子裡,葉落鳥啼皆有殺意,普通的寧靜也仿若死寂。

北城區一片空曠,曾經熱鬧到人人的北市場,此時只剩下稀稀拉拉匆匆的行人,一地的落葉無人清掃,沿途牆壁上,店家閉的木板門上還殘留著彈孔,可地上沒什麼跡,也沒什麼爭鬥的痕跡。

有幾輛破碎的黃包車倒在地上,零落在地,順著黃包車的車,幾個學生突然就看到有拖行的痕向著旁邊的小巷而去,們一陣低呼,俱都害怕的發抖。

自告勇護送幾個順路生的校工林先生只是一個設備管理員,他有著東北大漢高壯的軀卻戴著一副圓邊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此時他表也很張,起長褂的一邊躡手躡腳的走上前,黎嘉駿也害怕,但就是想去看看,於是抓著林先生的手臂,另一隻手被剩下的學生串燒似的一個接一個牽著,小心翼翼的往巷子里看。

空無一人。

跡一直拖行到巷子的盡頭,有些地方比較濃郁,顯然是傷的人停下休息,然後撐著過了拐角,跡已經發紫,顯然已經過去很久。

眾人鬆了口氣,卻又因為看到這場景愈發張起來,不用林先生催促便相互鼓勁,提著皮箱子快步走起來,學校離市區實在有些遠,電車本沒運行,更別提很多生還住在南城西城東城,相比之下靠東的黎嘉駿反而不是最遠的。

們這麼一大波學生這樣行走其實是很顯眼的,剛到了建築集點的地方,就撞上了一波日本兵,不多,五個人的巡邏隊的樣子,他們並沒有如黎嘉駿預料那邊瞇瞇的眼神,而是提著槍對準了林先生,用生的中文大:「升麼人!」

林先生張開雙手護著後的張道:「學生!都是,學生!」

「學……生……」日本兵裡重複著相互看了看,俱都兇惡起來,將林先生往旁邊指,「槍上!槍上!啪!」

他們半生不的話中還帶點日語,黎嘉駿好賴是聽懂了,低聲對林先生道:「先生,他們要你趴牆上,搜,你可有帶危……」

【不許私下講話!轉!轉!趴到牆上!】日本兵猛地激起來,舉著槍胡揮舞。

黎嘉駿嚇得全一震,嚯的跳開,與林先生起碼三步遠,這才結結的用日語解釋:【我,我在告訴他趴到牆上!】

【懂日語啊。】日本兵輕鬆了許,手上還是不放鬆,【男人,要搜!】

黎嘉駿抿抿看看林先生,林先生正握著拳低頭站著,他的不願和憤怒顯而易見。

【告訴他快照做!我們,不殺無辜的人!】日本兵朝黎嘉駿大吼。

黎嘉駿心裡冷笑一聲,而邊的學生也都明白了過來,但此時大家心裡的覺都是一樣的糾結和悲觀,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勸林先生。

忽的,林先生轉,大踏步走到牆邊,雙手撐著牆站著,一個日本兵走上前,從頭到尾的拍了一下,才退後兩步,拿槍往旁邊一指:【快走!】

「走走走!」黎嘉駿連忙上前去扶林先生,大家劫後餘生一般一頓跑,跑出老遠,只有息聲,誰都不想對剛才的事發表意見,只覺得心頭不過氣來。

「嘉駿,你會日語啊?」一個孩瑟瑟的問。

「恩,我是奉天高的。」黎嘉駿面無表的回答,「我哥去日本留的學,回來還給我補習過。」

「哦。」孩怔怔的,轉而以一種小心翼翼的口吻,「你別……為難……」

「什麼?」黎嘉駿回頭,勉強的問。

覺,你很為難……」孩也不知道怎麼形容的樣子,「別難過,你會日語,可以幫很多人的。」

黎嘉駿沒回答,原以為沒什麼的,本來拼了老命的啃日語,就是為了有這麼一天能夠至有一點點活路,不要因為莫名其妙的原因而慘遭非命,可真到這種況了,面對著被侮辱的老師和同學,眾目睽睽之下,竟然有種難以啟齒的覺,彷彿這時候口吐日語,即使是為了讓己方傷害,都有一種背叛的覺。

仇恨到了極,連都是偏激的,甚至不願意勸林先生照做,即使只是一次搜,看著林先生咬牙握拳的樣子,都覺得或許他寧願撲上去和這群佔領了自己家鄉的人打一場才好。

所以過了這一關,自覺的跑到了最前面,一言不發,但這個孩的勸,卻讓反而沉重了起來。

達理的大學生還好,若是以後仇恨變為仇,恨已經偏激到容不下一與日本相關的東西時,此番行為,還會不會被如此理解?

不知道。

跑了很遠,大家都不敢休息,有幾個孩家快到了便順著岔路走了,一直到了城,大家才到不對勁。

「怎麼沒什麼日本兵?」有人嘀咕。

確實,除了剛才遇到五個巡邏的,接下來就沒怎麼看到群的日本兵,偌大一個瀋城有種無人掌管的覺,但卻又切切實的在某種恐怖的氣氛下,黎嘉駿對九一八的了解並不深,只知道後面是說不抵抗的,可是九一八這般被人抓著頭打究竟抵沒抵抗,怎麼不抵抗,完全不清楚。

所有人的覺都是,人家這麼蓄謀傷害,你無論如何也得自衛反擊一下,此時,本沒人知道不抵抗的事,他們悲憤,卻又心懷希

我們還有東北軍…雖然瀋被佔領了,雖然至今沒看到反抗的痕跡,但我們還有東北京。

所有人這麼想著,於是回家的路也飽含著希

漸漸的,同路的生越來越,所有商店門戶閉,張的氣氛無不在,黎嘉駿卻有點不認識回家的方向,以前都是坐車坐電車,打死都沒想到會從學校跑回去,想想現在的大學城回家的覺吧,在這個布滿錯綜複雜的小巷街道的地方,困難度直野外生存。

林先生也不知道黎公館是怎麼走的,他只是聽了黎嘉駿報的地址,順著印象找,沿途攔住兩個路人問了一下,也全都不知道。

畢竟他們家不是大帥府,自然不會人人知曉。

茫然佔據了害怕,開始不知何去何從時,突然見到遠有兩個青年從拐角直直跑過來,其中一個人穿著駝的格子西裝,很包卻也很狼狽,形那麼悉,但從沒見他這般焦急……

「哥!」黎嘉駿大一聲,撒丫子跑過去,對面黎二聽到聲音也直直的衝過來,一把抱住妹妹大氣,「駿兒,駿兒!你沒事吧?!傷著沒?!嚇著沒?!」

他這兒一疊聲的問著,黎嘉駿強抑住激,抬手朝林先生道:「這是我們學校的林邦己先生,他護送我們過來的。」

黎二上前深深的鞠躬:「謝謝先生,謝謝您!」

林先生很累,但他邊還有三個生要送,著氣擺手道:「不必客氣,快送回家吧,這兩天下來,孩子們都嚇壞了,我們先走一步。」

「先生,你們又到日本兵怎麼辦?」黎嘉駿有些擔心。

林先生正,黎二後面跑來的一個眼生的青年道:「黎兄,既然已經找到令妹,那不如由愚弟一道護送剩下的學生,我們報社再見。」

他的中文很奇怪,聽到的人都沉下臉著他,青年不為所,只是盯著黎二

黎二很黑:「我不會再回那了,從此以後,只有戰場見了。」

青年沉默了一下,點點頭:「雖然憾,但是黎兄,你們有言,王敗寇,我深以為然,既然你堅決在戰場見,那便戰場見吧,告辭。」說罷,他轉,林先生已經帶著剩下的學生走了,招呼都不願意打一個。他沒什麼表示,只是再次朝黎二點了個頭,朝著林先生他們去的方向走去。

黎嘉駿握著黎二的手,終於覺兩天來飛散的三魂七魄歸了位,也懶得問那青年是誰,只是急著問:「家裡有沒有事,大哥呢?大哥怎麼樣了?」

黎二目下青黑,憔悴不已,只說了一句:「那晚,北大營被襲擊,上面下令不準抵抗,全營八千個人被他們幾百個人追著跑……「

「那大哥……」這些黎嘉駿早有數,急不可耐的想多知道一些。

「大哥路過了家,給爹娘磕了個頭,就走了。」

「……他沒說什麼?」

黎二眼睛,他的眼眶通紅,不斷眨著,卻乾無比:「沒,太急了。」他著黎嘉駿一頭短髮,低聲道:「就差你了,沒事就好。」

可黎嘉駿卻心酸的不行,不用二哥多描述,就知道當時大哥的樣子,眼前浮現出那天黎老爺抑鬱難抒時,大哥把趕上樓,自己卻默默的給黎老爹磕頭的場景,那時候的震撼和心酸到現在擴大了百倍,此時忽然明白,不是時間太,也不是他無話可說,而是他實在太多話要對爹娘說,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他只能磕頭……

的耳邊彷彿又出現了那輕而沉悶的「咚」一聲,那是一個漢子的額頭到地板的聲音,不用刻意都沉重的讓人抑的想哭,更遑論他平時一貫都那麼直而堅強,此時卻迫於軍令,毫無抵抗的離開了生他養他的地方,扔下了親人、新婚妻子和曾經擁有的一切。

九一八啊,你讓一群學生離開了學校,讓一群軍人逃離了軍營,讓一波百姓失去了家園,你到底殺死了多人,又將復活多人?!

當黎二牽著黎嘉駿回到黎宅時,公館空空的,曾經來往忙碌的傭人們一個都不見,只有金禾的丈夫門房大爺還在探頭探腦,他老淚縱橫的把二爺和三小姐迎進去,隨後閉鐵門。

全家都坐在客廳裡面,看到黎嘉駿進去,沒等章姨太哭出來,黎嘉駿率先一步向前,鼻子,不知道哪兒來的衝,頭腦一熱就朝著黎老爺跪下了,還大力的磕了個頭,大聲道:「爹,我回來了,我沒事兒!」

「好,好!」黎老爺把手中的拐杖擱到一邊,探手把黎嘉駿拉到懷裡抱著,一遍遍的頭,「回來就好,沒事兒就好。」

就連大夫人也放下了手裡的念珠,眼眶通紅面帶微笑的看著,黎嘉駿右邊章姨太的手,給了一個放心的眼神,隨後又爬到大夫人的邊,手的膝蓋仰頭道:「大娘,您別擔心,大哥一定不會有事的!」

大夫人只是笑,卻不說話,半響垂下眼著念珠。

黎嘉駿被章姨太扯到邊任其一頓向大嫂吳尹倩,一直很鎮定的坐在大夫人邊,的目后抬頭出一個和的笑。

如此鎮定的環境,讓一切都好了許多,雖然還是沒能完全從昨日的巨變中回過神來,但顯然家裡兩個男人已經有了主張。

「昨日之事,已無需多言了。」黎老爺沉重的開頭,「昨晚已經有消息,撤退的軍隊大部分都去了山海關和錦州那兒,伺機等待命令……」他的聲音越來越抑,「可是,不管有什麼命令來,咱們老家,也已經被佔了……居然不抵抗!居然不抵抗!」黎老爺一發怒,一邊拿拐杖敲擊著地面,「那個王八羔子!敗家玩意兒!大帥若在!何至於此!絕不至此啊!咳咳咳咳!」

黎嘉駿和吳尹倩連忙上前給黎老爺順氣兒,旁邊金禾遞上了一壺溫茶供黎老爺喝下。

「爹,什麼也別說了,現在當如何?」黎二沉沉的問。

「走!趁日本兵還在往北打,我們往南走!先去北平!」黎老爺一錘定音,「老二,你先護著們走,我理了後事,隨後跟來。」

「爹!要走也是你們先走,哪有讓您殿後的道理!」黎二不同意,「您才是家裡的主心骨,我護送有何用,去了北平一切的打點和安頓都需您來經手,您先跟海子叔一道帶著們去北平,我留下來收尾才對!」

「胡鬧!你懂個屁!」

「我不用懂屁,我懂我要幹什麼,我能幹什麼,就行了!」黎二嚴肅反駁,「現在北寧鐵路還沒斷,還能往南去,若是到時候斷了,沿路都是日本兵,你們連日語都不懂,怎麼出的去!」

黎老爺沉思的空當,黎嘉駿想不明白:「為什麼不一起走?」

「你昨晚不在。」黎二解釋道,「已經有日本軍來過了,咱們家被盯著呢,必須得有人守著做樣子,而且,工廠,鋪子,都得安排好,那麼多工人還有僱員,工資不發了?貨白送給日本人了?」

「為什麼要盯著我們家?!」

「他們佔了東北所有的軍火庫還有飛機場不夠,還想霸佔私人的,這不是想讓咱爹招呼商會的人一道』心甘願』的出貨嗎?」說到這,黎二突然哦了一聲,遞給黎嘉駿一個盒子,「妹子,這個很好用,你拿著,路上以防萬一。」

黎嘉駿打開看,驚喜的吹了聲口哨,是一把緻的手槍,配了五發子彈,拿出來掂了掂,雖然老爹賣軍火,但他從不讓貨進門,導致這兩輩子還是第一次真槍,覺很酸爽。

「嘉文。」大嫂突然開口,「可否也給我一把?」

黎二愣了一下,點點頭,上樓又拿了一個盒子給大嫂,隨後又認真的看向爹。

黎老爺一直在慎重思考,這是一個很艱難的抉擇,兩邊都不了他,二說的有道理,但若讓他留在這,一不小心黎家就有可能絕後,但若是換一換,那麼黎家很有可能就這麼敗了,得不償失。

「爹,我留下!」黎二還在堅持,「你也看到了,就算已經為敵,有些面我還是可以用的,至保命無虞。」

「混賬!你敢去求他們試試!?」黎老爺吹鬍子瞪眼。

黎二卻不語,他低下頭,緩緩跪下,懇求道:「爹,大哥為國,豁出命也要跟著部隊走;你不能讓我連為家拼一次的機會都沒有,我求求您了!」

黎老爺長長的嘆口氣,向大夫人。的確,兩個都是親生的,的意見至關重要。

大夫人閉上眼,眼皮劇烈抖著,再睜眼,表卻一派鎮定,緩聲道:「我寧願讓你們外公早走,也不願讓他大煙……至於老大和你……我就是這麼個狠心的媽,兒啊,你大哥磕頭的時候,我就當他已經戰死了,你,千萬保重自己,但也要問心無愧,懂麼?」

黎二含淚點頭:「我懂,你們放心,等辦完了事,我立刻追來。」

於是商量結果,現在就整理東西,由一個小幫傭跑商行用黎老爺的名義買了五張前往北平的票,後天晚上就走。

此時火車票已經被炒到了天價,得虧黎老爺以前機智,常年包了一個臥鋪位,現在一個床位按四張票賣,才勉強搞到五張票,另外再加兩張站票,剛好可以塞下門房海子叔,金禾和雪晴一家。

日本人勝利果實接收的太快,以至於接管的力量都還沒到位,這兩天外面中國國人不見幾個,日本人更是沒見幾個,只知道大部分日本兵都忙著抄家,東北王張家的宅邸已經被抄得底朝天,這樣看就算張學良回來,也沒地兒住了。

黎嘉駿自己沒什麼東西要整理的,來這兒才兩年,並沒什麼特別的回憶什麼的,便四面幫忙,大嫂雖然也剛進門不久,但是嫁妝里就有不從小到大難捨的東西,一時間又是孤單惶又是憶苦思甜,不由得越理越惆悵。

黎嘉駿被四方嫌棄之後,只能探頭探腦的來給大嫂幫倒忙,見那鼻頭通紅的模樣,不由暗嘆就算將門虎也是個生而已,安道:「大嫂,我覺得大哥會沒事的,你就別再難過了,結婚那天你的話這麼快就忘了?」

吳尹倩似乎有些不安,門外,終於忍不住對黎嘉駿道:「妹妹,不是我故意瞞你們……我覺得嘉武他,並沒在山海關……或是錦州。」

「啊?為什麼?」

「婚後我們聊天,他提起對在北大營的前途不看好,我覺得他有心建功立業,便想盡所能幫幫他,於是給他推薦了我在黑龍江的一個世伯,那是個很氣的人,對敵手段一貫不,我看嘉武的反應,似乎也的,並且還籌備起來,本來他前幾天一直不回來,便是在奔波這件事,我還聯繫了那邊的世伯,他表示很歡迎,於是我覺得,我覺得……」大嫂說著臉就有點紅,「那邊還是我的娘家,我與他一道過去,我主,他在外,更有助於他的事業,卻不想……」

「所以你覺得大哥會往那兒去,你介紹的誰?」剛問完黎嘉駿就覺得囧了,才認識幾個民國人啊能知道就好了。

「黑龍江省的軍政參謀長,謝珂。」

果然聽都沒聽說過,黎嘉駿撓撓頭,只能跳過這個話題:「可是現在日本兵在往北打啊,大哥難道還能追著他們去?上頭既然要求不抵抗,他就算趕在日軍前面到達黑龍江也沒用武之地啊。」

「既然上面下令不抵抗,如果日本佔領了東三省不再南下,那即便是守在山海關和錦州也無意義,但如果北上投奔謝伯伯,日本打過去,以謝伯伯的格,是絕對不會坐以待斃的,如我相信謝伯伯一樣,他……也信我……」

黎嘉駿知道,這個他,指的就是大哥。

大嫂說得那麼有道理,竟然無言以對!

所以蠢大哥是自己把自己往槍口上送,而蠢大嫂還推波助瀾!

懷是不是有點嚇人啊!

    人正在閲讀<百年家書>
      關閉消息
        猜你喜歡
        通過以下任何一個您已經安裝的APP,都可訪問<歡享小說>
        首登送5800,日簽580書幣
        及時更新最火小說!訂閱推送一鍵閱讀!海量書庫精準推薦!
        2 然後輕點【添加到主屏幕】
        1請點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