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碩戲這件事，做得甚至不算蔽。

不喬雁自己能覺出來，站在旁邊看著的哪個不是混跡影視圈多年的老油條，誰還看不出楊碩明顯到已經懶得做什麼偽裝的刁難。徐振心裡不太喜歡見到這種演員暗中使勁互別風頭的陣勢，但他是一個耿直過分的、只看重實力的導演，從這個方面來講，喬雁並不比楊碩優秀，也遠遠達不到他能為之護短出頭的關係。娛樂圈的不公平多了去，總不能一點委屈都不了，遇到點兒挫折就找人冤。是以他面對喬雁的問話，回復得簡潔而一筆帶過。

「不是。」徐振簡單地說，轉向楊碩時倒的確皺了皺眉頭，「和一個新人較勁有什麼意思？今天讓你來是找你們倆對戲覺的，你不滿意哪兒直說，一個演員應該以ng為恥。」

「我也沒幹什麼啊，那麼大反應幹什麼？」楊碩滿臉無辜地攤了攤手，眼中卻閃著饒有興味的芒，沖喬雁揚掀起一邊帶著些氣的弧度。

「小姑娘還是太年輕，娛樂圈哪有那麼順風順水的事，自己演得不好就痛快些承認，反而能博得個好，自恃過高不肯接現實樣子太難看了點兒吧。現在導演說不是了，你要過來找我的麻煩了嗎？」

他其實也不過是二十多歲的年紀，並不比喬雁大上多，不過按資歷算的話倒的確甩喬雁幾條街，喬雁一聲小姑娘也算說得過去，只是終究帶了許多的輕視意味。能在緋聞漫天飛的況下依然令無數人前赴後繼為之瘋狂，楊碩自然也有他自己的本事，除了演技和閱歷之外，楊碩也是在娛樂圈一眾俊男靚中排得上號的盛世，這四個字伴隨他已經很多年，也算是他一個旁人難以撼的優勢。

他是一種帥氣中摻雜著秀致的俊，劍眉星目高鼻薄，眼眶比正常人略深，顯得五格外立深邃，眼尾略略有些上翹，笑起來時狹長眼眸微瞇，便能憑生一抹風流寫意。早年以星份出道時還不算引人注目，卻在演過一個古裝劇的妖孽反派后一夜之間紅遍大江南北，實在是因為找準了戲路，難免會有大的那天。

眼下他面對著喬雁，刻意地做出這般略帶玩味戲弄的表，也不知道心裡作何打算。喬雁卻並不買賬，眼波平淡地回視了他一眼后，點點頭，重新按照最初的位置站好。

「不好意思，剛才是我失誤，耽誤大家時間了，重新來一遍吧。」

這麼快就冷靜下來準備反擊了？楊碩似笑非笑的跟了上去。

總有人不撞南牆不回頭，不教訓不長記。當然，這個喬雁的新人在哪兒執著在哪兒栽跟頭跟他半點關係都沒有，但面對著這樣被保護得太好一點兒挫折都沒過，天真又愚蠢，偏偏運氣表，上手就有好資源的幸運兒——

他有一百個理由看不順眼。

第二場試鏡的場景是在虞錦扇和蔣紹的親禮上。

蔣紹武功高強，兼之才貌風流，於擂臺之上連挑九人拔得頭籌，舉目四顧之時意氣風發之至，虞錦扇對這樣的出人心，其實並不算是什麼特別意外的事。本該是一段英雄人江湖佳話，婚禮之上卻突然出現數名江湖上德高重的老前輩，在蔣紹錦扇兩人拜堂親之前聯手揭穿蔣紹份——原來蔣紹是江湖邪道中人，這次刻意藏份來娶虞家的兒不知是何原因，但嶺南虞家向來行事正派，做鏢局生意的人也忌諱和旁門左道扯上什麼不清不楚的關係，不然江湖中還有哪個商派敢放心將自家的貨給虞家押送？

無論如何，今日這親是結不了。

拋開當前娛樂圈的話題現狀不談，楊碩扮演蔣紹這個角，從裡到外都是合適二字。徐振眼毒辣，婚禮這場戲時蔣紹還沒暴份，楊碩的狹長桃花眼上了妝后頗有幾分清正出塵的意思，然而份被揭穿之後，他甚至不用改妝，眼尾一條薄一斜頓時整張臉的氣質就全變了，出幾分邪氣的味道。和剛才的試鏡一樣，他在被揭穿份時便上前兩步，堂而皇之的又一次擋住了喬雁的正臉鏡頭，一連串的低笑從口中溢出，橫眸玩味地掃過看不見的禮堂上各賓客，漫不經心地屈起手指點著下頜，緩聲念著自己臺詞。

他念到一句「你們又奈我何」時正是他這一段臺詞的結束，接下來是各江湖人士跳出來對他的指控，眼下沒有其他演員在，他也就稍作停頓後繼續念白。正當要開口的時候，喬雁了。

準確的說還站在原地，楊碩現在的站位正好在前，是以在開口說話時楊碩下意識地就轉過來。

而對他冷靜地抬起眼，手便攥住了他的領，將他用力拉向自己前。兩人都沒有換戲服，楊碩穿著的襯衫領實在很方便攥住，楊碩一個猝不及防，被拽了個踉蹌，微怒抬頭想問搞什麼鬼，看到的表倒是愣了一下。

現在不是喬雁，而是那個親當日被人告知了殘忍真相的虞錦扇。

從豆蔻年華便開始想自己未來的夫君會是什麼樣子的人，有時覺得該是個蓋世英雄，有時又覺得是個無事一輕願意陪到天涯海角的士才好，偶爾聽著話本里的故事也會將心上人描繪一個溫文爾雅的書生，過不了幾日自己便開始後悔，又將條件重新定為能打得過才好。這樣斷斷續續的想了好幾年，而今終於找到了一個自己滿意的如意郎君，卻沒想到等著的故事並非天賜良緣，而是不馬上斬斷關係便會累及全家上下，從此變萬惡不赦的罪人。

從小到大所有人都告訴，長得，家室一流，武功還這麼好，以後一定會遇到個如意郎君，過全天下最好最幸福的日子，聽得多了，也就信以為真，何曾想過現實竟然殘酷至斯。

「蔣紹。」

虞錦扇輕聲開口，堂中此時落針可聞，問得清清楚楚，一字一頓。

「他們說的是真的？」

抬起頭視這個只差拜堂便要為夫君的男人，面沉靜，一雙眼冷如霜雪，倒映出無數凜冽與鋒利來，卻又從中看得到些許微弱的希。

希他給的是一句斷然否認。

卻又只怕命運到底偏造化弄人。

楊碩張了張，一時腦中萬千念頭閃過，一時竟然覺得無法回答。這段劇是劇本中沒有的片段，喬雁臨時發揮得彩，他卻心裡明白此時他接什麼都將被喬雁上的芒徹底蓋下來。這本來就是一部以主為主視角的電視劇，喬雁人有聰明機靈，想從上搶鏡頭過來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他用的戲手段雖然不堪。卻的確是有效的，然而喬雁用一個作將他的心設計悉數打破。

從攥住他的領將鏡頭強行從他上拉回面前時，事就已經不他的控制。

喬雁的演技很好，但也沒有好過浸演戲多年的他，但這麼做又和取巧完全談不上關係，一定要形容的話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他做的百般布置通通視而不見，就那麼不管不顧不閃不避，跌跌撞撞地直接直線向前。

一個聰明的笨蛋。

————

喬雁從徐振家裡出來時，又已經是華燈初上的時候了。

和上次從顧蜚聲家裡出來滿心益匪淺鬥志盎然不同，這次上次就去拜訪了徐振，兩場試鏡加上等待楊碩的時間竟也整整耗去一天。舒麗陪到了最後一分鐘，從徐振家裡出來后才急急忙忙地去做自己積了一天的其他事，兩個人的確都沒想到這場試鏡會試這麼久。北國的冬夜要比白天更冷上三分，喬雁穿得不夠厚實，現在坐在計程車裡，忍不住又把上的大用力裹了裹。

接到穆庭電話的時候，正看著車窗外飛掠過的一排路燈出神。被手機鈴聲驚醒後下意識按了接聽，穆庭的聲音迫不及待的就從電話里鑽了出來。

「怎麼才接電話，我打很久了！」穆庭開口就是一句抱怨，喬雁一頓，想想覺得雖然穆太子的抱怨有點無理取鬧，不過的確是自己作遲了些，於是耐心的解釋了一句。

「剛才在想事……不好意思。」

「……誰要你真的道歉了，以前沒覺得你這麼不經逗啊？」穆庭收到這句解釋反倒很驚訝，他是何等聰明敏銳的人，幾乎沒怎麼停頓就直接開口詢問，「你前幾天是說你今天要去試鏡吧，萎靡不振這個樣子，試鏡失敗了？不應該啊，現在的導演都瞎嗎？」

饒是心事重重如喬雁，聽到他如此口無遮攔的滿胡話，也不由頓無語，卻也因此心下一定，終於覺自己開始放鬆下來。

「應該是失敗了吧，本來需要面試三場戲，但第三場導演說不用面試了，就客氣的把我掃地出門了。第二場也……算了，不說了。」喬雁聳聳肩，抬起手用力了把臉，「你打給我什麼事？」

「今天和你們公司把出演mv的合同簽完了——順便說我預計到你們公司不拖泥帶水了但是完全沒想到他們這麼痛快就把你賣給我了，看上去一點遲疑都沒有，高高興興就把你打包好送過來了。」穆庭的笑聲從電話那頭毫不掩飾地傳過來，喬雁也被笑聲傳染，不由自主地稍稍彎了彎角，「你明天早上就可以直接過來了，其實今晚就可以……啊你明天別來太早，快中午再來，我們幾個今晚要熬夜研究歌曲的小樣了，確定你參演的話有些地方可能會相應的改一點，今晚可能會找你問你的想法啊，什麼時候睡跟我說一聲。」

「嗯，行。」要求合合理，沒有拒絕的道理。喬雁馬上應下，計程車已經開到了小區附近，約可以看到小區里亮起的燈，暖融融的黃暈著散不去的溫。

沒有屬於的那一盞，喬雪今天睡在學校寢室，家裡什麼都沒有，晚上還沒吃飯，想吃的話還得自己手。

當然，其實並不怎麼想吃。

「你吃飯了嗎？」穆庭的電話還沒掛，喬雁隨口問他。

「沒呢，太忙了顧不上。」那邊敲鍵盤的聲音停了一下，穆庭回答完又反口調侃，「你想來送啊？」

「當然不……」喬雁說到一半突然頓了頓，想了一會兒后改口。

「為什麼不呢，反正明天起來第一件事也是去你公司。」喬雁對著一時沒了聲音的電話那頭，平靜地問。

「你在哪兒，我要帶幾人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