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1.向星北(一)
?吐了胃裏今早下去的所有東西,最後嘔的連膽水都出來了,甄朱舌泛苦,趴在艙室那張略顯狹仄的鐵床之上,閉雙目,臉蒼白。
發誓,等這趟回來,這一輩子,也不會再去搭乘任何船了。
隨著艦被巨浪拍的微微震,又一陣頭暈目眩隨之襲來,甄朱臉煞白,五指抓住鐵床床頭的欄桿,睜眼俯朝外,又嘔了幾下,卻再也吐不出任何東西了。
「妹子!你這樣可不行啊!我再去找老李!」
說話的,是和甄朱一起搭乘這條補給艦去往位於大海深某礁島看丈夫的章姐。
章姐四十歲,登艦后被安排和甄朱住在同一艙室里。格豪爽,熱心而健談,起先見甄朱年輕漂亮,看起來像剛大學畢業進社會不久,以為是去看新婚就被迫分離的丈夫,等得知已結婚十年,驚詫過後,就妹子妹子的著甄朱,又因為同是家屬的緣故,見甄朱不適,對很是照顧。
甄朱知道自己暈船,此行之前已做好充分預備,各種暈船藥全部備齊,但結果無濟於事。
從登上這條以十五節的時速航行在大海之上的遠洋艦的第一天起,即便海面風平浪靜,站在甲板之上,也到頭暈想吐,前些天基本躺在床上,從昨天開始,隨著艦船深外海,風浪加劇,暈船更甚,已經到了吃什麼吐什麼的地步。
章姐口中的老李是這條艦上負責接待們這些探親家屬的一個負責人,知道甄朱的丈夫,得知甄朱暈船反應厲害,怕嘔吐嚴重水,昨晚特意帶來隨船醫生,給吊過一瓶鹽水。
甄朱有氣沒力地搖了搖頭:「他事也多,別老麻煩他了,我沒事。姐,麻煩你幫我拿下藥,我吃了睡著就好了……」
章姐急忙去拿葯倒水,扶坐了起來,甄朱一口吞下了葯,下又想嘔吐的覺,看見床前地上那隻盆子沾了臟污,起要去收拾,章姐已將按在枕頭上:「你還什麼,躺著別!我來就行了!」
甄朱著忙碌影,心裏很是過意不去,等收拾完回來了,說道:「這幾天老麻煩你了,姐,實在不好意思。」
章姐擺手:「你跟我還客氣什麼!你要吃什麼,我讓人給你弄去。要是他們做的不合你胃口,姐親自給做去!姐在老家開大排檔,掌勺燒出來的菜,沒人能說個不字兒!」
「謝謝姐,我還不想吃。」
「吃點吧,不吃東西怎麼?就跟我當年懷兒子似的,吃什麼都吐,可還是要吃,邊吐邊吃!要不然手腳哪裏來的氣力?」
「姐,我真的吃不下……」甄朱有氣沒力。
「也好,那等下我去給你打粥,再配點小菜。」
章姐坐在床邊,拿巾給甄朱拭額頭的冷汗,端詳了片刻,搖了搖頭:「妹子你暈船這麼厲害,每回來看你男人,這不遭罪嗎?他在那兒多久了?幹什麼的?」
「有幾年了,水下作業……」
甄朱不大想提,低聲含糊應了一句。
章姐點頭:「唉,都不容易啊。像我那口子,爬滾打快二十年熬個副職,早幾年說國家需要,又調來這裏搞行政,遠啊,一年也見不到一回面了,工資加補、津,全部到手也就三千九百二十五塊!家裏老人不好,兒子上了初中,親戚、人,裏外到用錢,要不是我擺了個大排檔撐著,這日子……」
嘆了口氣:「我跟他吵也吵過,鬧也鬧過,前兩年我還撂下了話,國家就你一人?你要再幹下去,我就鬧離婚!他終於答應我不幹了,可真鬧到他鬆口的關口,我卻又不忍心了。人這一輩子啊,能認準一件事,干自己想乾的,不容易。他一個大男人,平時流也從不吭一聲,就這麼向我服了,我還能真他到那份上嗎?想想還是算了吧,我鬧也只是氣不平,只要他知道我對他好,辛苦些也沒什麼……」
了眼角,笑了起來:「瞧我,你人都不舒服,我還和你扯這麼多破事,也不怕你煩。你睡吧,我不打擾你了……」
甄朱原本聽的有些神,回過神來,搖頭:「沒,姐,沒事!和你說說話,我也沒那麼頭暈了。」
章姐笑了:「那就好。咱們這回艦上住一屋也是緣分。對了,住一屋幾天了,還沒問呢,妹子你幹什麼的?」
甄朱被人稱為「舞蹈家」,前頭還個形容詞「著名的」。
「我編排舞蹈,自己也跳。」
甄朱想了下,微笑道。
章姐啊了一聲:「原來你是跳舞的!怪不得這麼顯年輕,人漂亮,有氣質,材又好,真姐羨慕!有孩子了嗎?」
甄朱搖頭。
「沒事!」章姐輕拍手背,安,「我這回來啊,可不是想我那口子!本來這年紀了,也早沒想生孩子的事了,可眼見邊上人又都在生,兒長大了心,我就想著,趁還能生,怎麼也要再生一個,這才關了排擋來的。你這麼標誌,姐見了都疼,你男人鐵定更疼!你暈船這麼厲害都要過去看男人,這麼好,這回說啥也要住上十天半月,等回來了,說不定也就有了!」
甄朱聽著章姐突然談及孩子,心中慢慢湧出一慨,並沒接話,只含含糊糊地支吾了兩聲。
章姐以為害,哈哈笑道:「都結婚十年了,你咋還臉的像個娃子,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甄朱只好跟著笑。
章姐又說了幾句,知道疲乏,也不再多閑話了,笑著讓先休息,自己起,說去問問還有幾天才能到達。
隨著章姐漸漸離去的腳步聲,艙房裏安靜了下來。
外海的風浪毫沒有止歇的意思。即便這是一條滿載了航空燃油、藥品、食品以及其它資的排水量達到數萬噸的巨艦,但在船頭劈開怒浪前行之時,躺在床上的甄朱依然能夠覺到艦隨了驚濤駭浪起伏之時的那種韻律。
手抓著下的床單,睜著眼睛,盯著頭頂那片被油漆刷了淺綠的艙頂,漸漸出神。
章姐的話,自然是無心之語,卻正巧,說中了甄朱的一點兒陳年舊事。
上一次漂洋過海地去看他,還是在三年之前。
那時候,他還沒被調到這個基地,再三權衡,終於下定決心,搭船暈了幾天之後,出現在了驚喜萬分的他的面前,回來后不久,如願有了孕。
開頭真的就像章姐剛才說的那樣,事隨人願。
剛剛吞下去的葯,此時終於起了點效用,在海浪拍擊船舷所帶來的彷彿有韻律的震中,甄朱暈暈乎乎,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那個曾孕育在腹中的孩子後來倘若沒有失去,應該會是一個漂亮又可的兒,到了如今,應該早也能媽媽了……
睡過去前,甄朱在心裏模模糊糊地想道。
……
這條補給艦擔負著給沿途基地和艦船補給燃料和資的任務,並非直達,所以中間走走停停,在大海深游弋了半個月後,這一天,終於抵達了此行的終點,位於碧海深某經緯點的一座礁島。
在這裏停留一夜,完補給接任務后,明天一早,這艘艦船便調頭返航。
基地早得知載著家屬的這條補給艦將於今日到達,在港口附近拉起了熱烈歡迎的橫幅,兩頭飄著氣球和綵帶,看起來就跟過節似的,還派了專人專車前來迎接。
甄朱終於腳踏實地的那一瞬間,整個人還是有點頭重腳輕。
島上太異常的猛烈,雖然已經是下午了,但到都白花花的還是照的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滿頭是汗,被章姐扶著胳膊從舷梯登陸,目掠過邊同行的家屬們那一張張滿帶著期盼和激的笑臉,心裏忽然竟生出了一畏懼和膽怯之,有那麼一瞬間,幾乎想要掉頭而去了。
「妹子,能走嗎?」
看的出來,章姐很興,一邊用手遮擋太,一邊不住地張。
「能走,這兩天已經好多了。」
甄朱定了定神,笑道。
「這就好!到了地了!總算能見個面了!可真不容易!哎,快看,那邊好熱鬧,接咱們的人都在那兒,快過去——」
拉著甄朱,急匆匆地朝前走去。
一個皮黝黑姓雷的年輕士帶了人,正在那裏接待嘰嘰喳喳問著各種問題的家屬們,滿頭大汗,但態度極好,一臉的笑容,有問必答,派完水后,忙著核對人員名單和份,核對通過的家屬們被帶到車上就坐,準備進生活區。
周圍人漸漸了,章姐名字也過,迫不及待地上了車,最後只剩下甄朱一個人。
甄朱雖然打扮很簡單,長發束馬尾,上一件白長袖襯衫,鬆鬆垮垮地遮到下,腳上一雙平底鞋,但因為職業的緣故,材比例幾近完,瘦而不見骨,裹在子裏的雙更是筆直而修長,極其出挑,穿的再簡單,周圍人再多,站在那裏,也很難不讓人注意到。
雷士其實早就留意到了甄朱,見剩下了,再次看了眼名單,撓了撓頭,小心地問:「名單上的人都齊了。請問您是誰的家屬?」
甄朱說:「向星北。」
雷士吃驚地睜大了眼睛,不自「啊」了一聲:「你就是我們向隊那個跳舞跳的很厲害的老婆?」
他眼睛一眨不眨,彷彿終於認出了,面激之:「真的是你!我在電視上看過你!」
甄朱朝他微微一笑,點了點頭,表示默認。
雷士彷彿一時難以表達此刻心中的激,想上前又不敢的樣子,只看著甄朱,不住地手。
負責接的老李聽到了,上來說道:「小甄是後來臨時增補上船的,可能那邊沒有及時向你們更新名單,是我們的失誤。不過我可以向你保證,小甄確實是你們向隊的人!」
「這趟過來不容易,暈船很厲害,一路都在吐,你接上后儘快送過去,讓早點休息。但注意,車要開穩。」
老李又補充了一句。
「是!我明白了!」
雷士終於回過了神,向老李敬了個禮,又急忙向甄朱敬禮:「請嫂子跟我來!」說完搶著上來幫提行李。
甄朱的行李很簡單,就一個箱子,不像章姐,大包小包吃的用的,恨不得把家都搬過來似的。
章姐人已上了車,回頭見甄朱還沒來,正要下來問究竟,見甄朱被雷士和老李親自送了過來,樂了,趕接著甄朱上了車,讓坐自己邊,坐定后,低聲說道:「妹子,你家男人看起來人緣很好嘛!這兒的人都認識他?」
甄朱笑:「是。這兒的人都認識他。」
向星北是那種所謂的年天才,二十多歲就完學業,從國外回來不久,被特招去了一個特殊的地方,三年前調到這個基地。
他是的初,也是的丈夫。這個基地的人,大約確實沒有一個不知道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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