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韶華》第21章

第21章

清婉院。

小翠跪在地上,繡著五子圖的紫檀小桌屏被高高地舉在手里。

“所以,夫人狠狠訓了婢子一頓,又命婢子過來賠罪。”

結香狠狠瞪著,又瞪那小桌屏,恨不得能從目中噴出火來把桌屏燒焦。

柳夫人輕輕吐出口氣來:“一點小事,下回不要再犯就是了,哪里還要姐姐給我什麼賠禮,東西你拿回去罷。”

小翠不,賠著笑:“我們夫人叮囑了,務必要把賠禮送到,不然顯得不是誠心了。還請夫人可憐可憐婢子,這差事辦不好,婢子回去又要挨一頓好訓了。”

結香怒而出聲:“你”

柳夫人打斷了:“罷了,結香,把桌屏接過來。”轉向小翠,“我收下了,你能回去跟你們夫人差了罷”

小翠忙道:“能,能。”

結香心里恨得不行,不能違背柳夫人的命令,只能猛地沖小翠出手去,那架勢很是不善,小翠知道自家賠這禮沒安好心,也有點心虛,忙把桌屏塞出去,爬起來就告退溜了。

結香著桌屏氣得沖的背影揮舞:“欺人太甚咦”

指腹蹭到桌屏邊上一塊不太平整的地方,磨得微痛,下意識低頭一看。

“這這還是個破的”

桌屏角上掉了一小塊漆,一看看不出什麼來,但拿到面前一仔細打量就顯形了,結香臉都氣紅了,把那點微瑕指給柳夫人看:“夫人您看,們在外頭欺負了人不夠,還要追到咱們家里來,太過分了”

柳夫人苦笑。

笑著笑著,眼圈微紅。

原打算著裝病躲一陣,結果想得太簡單了,總是在這座王府里,不出去,別人能進來,只要想踩,那怎麼都有招。

哪里是躲能解決問題的。

這才不過是個開始罷了。

結香極如此緒外,慌了,忙把桌屏收回來:“夫人,您別生氣,您這樣的人品,哪里犯得著和們一般見識,您別多想,這破玩意兒我這就扔了,扔得遠遠的。”

當真走出去,喊個小丫頭來:“你想法子,把這東西給我丟到府外去,不管哪個犄角旮旯兒,再別我看見就

小丫頭傻傻地:“姐姐,這個小屏風是新的呀,上面的娃娃繡得真好,有一個好像我家里才生出來的弟弟,又白又胖,滾圓圓的,這麼好的東西真要丟了”

結香不耐煩道:“丟丟丟你哪那麼多廢話,你做什麼就做是了。”

小丫頭把桌屏接到手里,著兀自舍不得:“姐姐,既然夫人不喜歡,橫豎要丟,那就丟給我好不好我拿回家去哄弟弟玩,保證不再讓夫人和姐姐看見,也是一樣的。”

結香猶豫了一下。

柳夫人下寬和,這院里的人都不甚怕,小丫頭著繼續羅嗦:“要是姐姐舍不得給我,那就先收著,好好的東西怎麼就要扔了呢姐姐你看這些娃娃,多可呀,夫人現在不喜歡,說不定以后喜歡呢,先藏起來好了”

結香讓羅嗦得頭痛,聽翻來覆去夸那桌屏,忍不住瞄過去了兩眼,先前只是一腔為主不平的憤怒,本沒心思看什麼花樣,此時一看,別說,東西本確實是好東西,那幾個娃娃繡得活靈活現,最打眼的一個罩著大紅肚兜,胖手胖腳,樂得哈哈的。

饒是結香一肚子氣,也沒法對這娃娃本有什麼意見。

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忽然晃似憑空里劈下一道靈,劈得差點跳起來。

“哎,姐姐我的手,哎呦。”

小丫頭手里的桌屏一下被奪走,沒防備,掌心被桌屏邊緣割著了,呼痛不迭。

結香哪里有功夫理,簡直連滾帶爬飛快沖回了屋里,對著神黯然的柳夫人激道:“夫人,你的月事,你這個月的月事還沒有來”

一下狂喜過頭,連敬語都想不起來用了。

“嗯”

柳夫人愕然片刻,很快明白了的意思,一想日子,心下一跳,盯住結香道:“遲了七八日了,可是”

結香點頭如搗蒜:“是是,夫人的小日子一向準,前后誤差不過兩天,可這回已經遲了七八天了”

伺候柳夫人,要說往常,早該察覺了,但近來實在多事,因柳夫人疑似失寵,各蠢蠢,清婉院里的氣氛跟著張起來,人人的心思都關注在滇寧王到底會不會回心轉意,以及防備著外面那些可能的暗箭上,再加上又是過年,柳夫人再不管事,自己院里的人事總要理一理,幾下里湊巧起來,不論柳夫人本人還是底下的丫頭們,竟都一時忽略了過去。

柳夫人表空茫:“”

結香以為是沒反應過來這巨大的驚喜,滿面笑容地低了點聲音道:“夫人,我這就去榮正堂,請王妃下令請個大夫來給夫人瞧一瞧。我看呀,這肯定是八九不離十了”

柳夫人如從夢中醒過來似的,斷然道:“別去。”

結香不解:“啊”

柳夫人的手按到自己的小腹上,低下頭去,好似是發了一會呆,但的眼神實則極為清醒,同時又十分復雜,其中所包含的種種緒除了自己之外,恐怕再沒有第二個人能分辨清楚。

“才只有幾天功夫,”柳夫人的眼睫如蝴蝶薄翼般微微了下,“就是請了大夫來,又哪里這麼快就能看出來了,若拿不準,或是看錯了,傳出去又是一場笑話,不知們要怎麼說了。”

真要是搞錯了,那等于給孟夫人之流現提供了一個說的把柄,結香都不用細想,腦中立時就出現了可能會有的七八種嘲笑言辭。

厭惡地打了個寒,雖然覺得并且萬分希柳夫人是有了孕,但柳夫人說的話也有道理,再忍耐一下,到時候讓大夫把個確鑿的好消息出來,那才是給孟夫人等一個響亮的耳

結香就聽話地道:“是,還是夫人穩得住,婢子又有些浮躁了。這好消息早兩日晚兩日又有什麼妨礙就再挨幾日,等過了元宵再請大夫來。”

柳夫人“嗯”了一聲。

結香看著總覺得柳夫人似乎有些緒不高的樣子,不過一想也能理解,才孟夫人送個破玩意兒氣了一場,孕事又還并沒有確定,可不得患得患失

這要真有了,自然是揚眉吐氣,可要沒有,只是有恙,那枉自空歡喜一場,還不如沒這番波折呢。

結香就忙又給柳夫人安鼓勁了幾句,總算讓柳夫人抬起了頭來,卻微嘆了口氣:“這個年過去,我已經三十一歲了,哪里還能這麼容易”

“夫人忘了現的例子,王妃可是三十六歲的時候才得了世子”結香忙道,“夫人怎麼就不能生個小主子了哎,對了,如今雖不便請大夫,但各項該注意的可都要注意起來了,夫人日常熏的香呀什麼的,有犯忌諱的都該先收起來。”

說著想起自己手里還著個桌屏,低頭看看,這回再也不覺礙眼了,滿面笑容地道,“多虧孟夫人送了這個來,婢子看,還是不要丟了,等大夫來過,夫人的大喜事坐實了,咱們也送點回禮與孟夫人,就說多謝送來的好兆頭夫人,您說婢子這主意好不好”

一定能把孟夫人的鼻子氣歪了,哈哈。

柳夫人又低下了頭去,含糊應道:“你瞧著辦罷。”

“是,夫人,接下來這段時日呀,您什麼也不必心,就好好保養子,有什麼事都待婢子去辦。婢子這就去找個有經驗的大娘問問,婦人懷胎都有什麼講究夫人放心,婢子先不說出夫人來,只說替家里親戚問的。”

興頭頭地一行說,一行轉頭出去了。

冬日日頭下山早,結香出去得急,忘了該點起燈,這個時辰,室線已有些昏暗起來。

柳夫人獨自默坐。

的右手始終沒從小腹移開,過了一會,微微向下使勁,似是想一下胎兒的存在,潔的雪緞料子泛出層層微浪一般的皺褶。

保持著這個姿勢坐了好一會,才慢慢又松開了手來。

孟夫人送桌屏打臉柳夫人的事隔日就傳到了滇寧王妃耳朵里。

“孟夫人也太得理不饒人了些。”許嬤嬤慢騰騰地點評了一句。

滇寧王妃嗤笑:“孟氏得理哪來的理是得寸進尺才對。”

許嬤嬤也笑了:“娘娘說得對。我一時老糊涂了。”

“先由們鬧一鬧,我暫且懶得管。”滇寧王妃懶洋洋地道,“孟氏聰明,都聰明在了面上,柳氏才真不是盞省油的燈,看如何應對罷,我瞧著不得吃虧。”

柳夫人什麼應對也沒有做。

直到元宵過去,年節的最后一喜慶余韻慢慢散去,各當差運轉都恢復了常態,清婉院里還是靜悄悄的,好似就打算把這個啞虧忍了算了。

滇寧王妃給妾室們定下的三日一請安的制度重新實施起來,柳夫人照著日子來,低眉順眼的,挨著孟夫人譏刺也不還

孟夫人當年險些被柳夫人這個沒沒基的外來戶搶了院子,從此失寵沉寂,這一口多年的怨氣如今總算能吐出來,那是腳下生風,恨不得天天來給滇寧王妃請安,好能見著柳夫人找的茬,那個神勁恍如煥發了人生第二春。

似乎老天也幫著,又過幾日,府里不知從何傳起一樁閑話來。

據說,柳夫人之所以見棄于滇寧王,是因為心思大了,想搶滇寧王妃的管家權。

而滇寧王清明睿智,再寵妾室,不可能了綱常,使得妾室凌于正室之上,就為此事惱了柳夫人。

孟夫人聽到這則小道消息的時候,心肝一抖,如獲至寶

來報信的小翠眉飛舞:“夫人,們真是這麼說的,婢子哪里編得出這話來。”

孟夫人明地追問:“們是誰”

小翠:“很多呀。”撓著腦袋回憶著,接連報出七八個人名來,“大家都這麼說,婢子聽到的時候,正好王妃娘娘邊的丁香姐姐也在,我聽問誰說的,但在場沒人說得清楚,這個說從嫂子那里聽來的,那個又說從嬸子那里聽來的,都傳了,知道的人太多,哪里還分得出誰傳出來的。”

孟夫人皺了皺眉:“怎麼會一下子傳這樣唔,年都過完了,王爺還沒有去清婉院,柳氏失寵已經定局了,人都沒了顧忌,倒也說得過去。”

小翠期盼地

打聽了這麼好的消息來,這回總該賞點什麼了吧

孟夫人只是沉思:“不過還是有點奇怪”

怎麼會忽然就傳起這個話來了呢

假如是真的,那事發當時在場的人一定不多,很可能是柳夫人的枕邊私語,能聽到的只有最心腹的一兩個丫頭,能傳這閑話的,也只在這一兩個丫頭之間。

柳夫人如今這個狀況,有丫頭反水也算正常,但丫頭沒能力一夕之間把閑話傳得滿府都是還能把自己藏得好好的,這丫頭必定是另外投靠了主子。

王府后院之,除滇寧王妃與孟柳二位夫人外,別的沒封號的婢妾都不值一提,絕掀不起一點風浪來。

這是個非常簡單的三選一的問題。

孟夫人很快理清了思路,目炯炯地盯著小翠問:“你先說,王妃邊的丁香也在”

小翠忙點頭。

還問了話”

小翠又點頭。

夠了,答案很明確了。

王妃這是放了風,又令邊人去探探外邊的風向如何了吧。

柳氏這一遭,如墻倒眾人推,再無生理了。

哈,心倒大,居然敢把主意到王妃的管家權上去,這小賤人來得晚,是沒有見過王妃的手段。

孟夫人想到某些往事,心不由其實在這漫長的二十來年中,滇寧王妃沒有出手對付過,照理不該懼怕滇寧王妃。

但滇寧王妃對付過滇寧王。

孟夫人那時初進府,親眼見到滇寧王夫婦因納反目,滇寧王妃拿著子攆了半個王府,狠狠揍了滇寧王一頓。

那是真揍,過后好長一段時間滇寧王妃不許滇寧王進門,滇寧王只能到這里養傷,給上的藥,滇寧王背上那兩道青紫紅腫的痕,孟夫人這輩子都忘不掉。

太可怕了,悍婦把懦弱丈夫倒的不是沒有,可哪家敢拿子這麼打,滇寧王還不是一般男人,他那時已經封了世子了

孟夫人打那時起種下了對滇寧王妃的深深畏懼,滇寧王妃極厭惡,但滇寧王妃的厭惡表現形式與一般正房不同,不找孟夫人的麻煩,而是找滇寧王的。

找一回,孟夫人的畏懼深一層。

滇寧王妃連夫主都不怕,收拾一個小妾還不跟玩兒似的

柳夫人好日子過夠了,看著滇寧王妃如今年紀大了,火氣消了,像個慈和的老太太了,居然敢去招惹,哈哈。

孟夫人想一想,就直接失聲笑了出來。

小翠可憐夫人都這麼開心了,還不放賞

總算這回孟夫人沒再

,樂夠了,從手上捋下個戒指給:“拿著,你這份做事的心還是可用的,別懶,再有什麼消息,知道了及時來報。”

小翠大喜,忙不迭地接了過來,脆生道:“是,謝夫人賞,婢子一定用心”

丁香這時也正在榮正堂里稟報。

這閑言幾乎是一夜之間傳起來的,以至于滇寧王妃知道的也并不比孟夫人早。

與孟夫人不同的是,其一,滇寧王妃知道這確有其事,只是夸大了些柳夫人吃了豹子膽也不至于一下把步子邁這麼大,搶上管家權了,但有意染指一點家務是真的。

其二,滇寧王妃知道不是放的流言。

這就奇怪了,源頭在哪目的為何

滇寧王妃沉思片刻:“去看看世子下學了沒有回來的話請過來。”

丁香應一聲去了。

許嬤嬤低聲道:“娘娘疑心是哥兒做了什麼”

“那倒不是,瑜兒不至于這樣無聊,便做了,也不會不與我說。”滇寧王妃道,“我想是不是不留神讓別人套了話去,讓人覺出行跡,鬧了這場事出來。”

柳夫人究竟為何一下子失寵得這麼厲害,王府里想知道的人可不,假使有某個格外有心的人想起從沐元瑜那里探聽,是有此可能的。

很快,沐元瑜過來了,剛下了學,外頭的大裳還沒換,進來給滇寧王妃行禮問安。

“母妃找我”

滇寧王妃招手邊來:“有點事問一問你。”

就把流言說了,沐元瑜一日文課武課轉,還跟著通譯學暹羅話,時間塞得滿滿的,還沒聽到這些,愣了愣道:“除了母妃,我再沒告訴旁人。”

許嬤嬤聲道:“哥兒再細想一想,可有什麼人拐彎抹角地來和哥兒問過”

沐元瑜認真回憶了一下,肯定地搖頭:“沒有。”

說沒有就是沒有,滇寧王妃當即信了,道:“好了,也沒什麼事,你跟先生們學了一天,該累了,快回去歇著罷,丫頭們給你捶捶肩。”

沐元瑜笑道:“我不累,我就在母妃這里坐坐,幫母妃分析分析,一會兒和母妃一起用飯。”

滇寧王妃笑了:“好,都依你,你前兒說那栗子側耳燉的湯鮮,今天廚房又做了,放的料都和前兒一樣,你等會可多用點。”

沐元瑜想想那道湯的味,笑瞇瞇點頭:“好,多謝母妃想著。”

然后在滇寧王妃側坐下,就琢磨起正事來。

怎麼說呢,在孟夫人看來,散播閑言的幕后真兇很明確,在沐元瑜看來也是一樣的。

只是這個真兇的人選不一樣。

當日在場的可以視為三撥人馬,柳夫人及結香是一撥,沐元瑜及背后的滇寧王妃是一撥,滇寧王是另一撥。

柳夫人自己不可能往已經岌岌可危的自己上踩一腳,沐元瑜和滇寧王妃沒干,那剩下的,套句臺詞: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之后,剩下的即使再不可思議,那也是唯一的答案。

沐元瑜點點下,自語:“父王想什麼呢”

雖然推導出了這個結果,但再往回追溯機卻有點難,滇寧王要給妾室難堪,還需要這麼迂回

“不一定是你父王。”滇寧王妃道,“還有柳氏呢。”

柳氏真不可能自黑嗎未必。

三十六計里,有一招出名的計。

這個消息一放出來,孟夫人一定會踩柳夫人踩得更沒顧忌,柳夫人的日子會更難過,難過到底的時候,是不是有可能勾起滇寧王的憐惜從而反彈了呢

畢竟柳夫人心里清楚,結香多的那句話,并不如外界傳聞得那麼嚴重。

沐元瑜就又:“母妃說得有道理,不過”

滇寧王妃很懂的未盡之意,接話笑道:“你是想說柳氏不一定有這個能力”

沐元瑜點點頭。

柳夫人的這個“寵”,是如金雀一般的“寵”,打個不那麼恰當的比方,有點像寶玉,吃穿用度全是一等一,這上面怎麼靡費都,但真想干點什麼事,他干不

說得明白點,柳夫人要是能干,那恐怕這個寵妾的位置也該保不住了。

滇寧王妃頜首:“你想的很是,所以我才一時費解住了,找了你來問。”

滇寧王有能力而無機,柳夫人有機而無能力,沐元瑜又沒有外泄,這事眼下還真了謎團一般了。

謎團就謎團,滇寧王妃和沐元瑜有個一樣的優點:心寬。只在一件事上著,就是兩個嫡親的兒,沐芷媛已經家生子,余下的心力就全放在了沐元瑜一人上,想來想去,小妾們斗法,應該怎麼也扯不上兒,就一揮手:“行了,想不出頭緒,就先放著。”

當然也不是全然不管,滇寧王妃還是命人出去排查,看能不能找出流言的源頭,同時也下令不許下人們再胡傳說。

治家多年,這個威信還是有的,幾個管事娘子們分頭往各誡飭了一遍,流言就漸漸熄了下去。

但這新的一年似乎注定多事,一波剛平,一波又起。

再隔得幾日,另一樁的流言橫空出世,以更猛烈的力道攪得整個王府風云再涌。

時隔十二年,滇寧王終于宿在了柳夫人之外的妾室屋里。

拔了這個頭籌的是佳意院的葛姨娘,有丫頭親眼看到葛姨娘接天神一樣把滇寧王接了進去,這其實不能算流言,而是事實了。

這件事帶來的第一個最顯著的變化是,云南春來早,許多花木都比別更早地綻出了新綠的芽,一派春發欣榮之意,而后院的侍妾們則更激進,在服飾上直接邁過了春,進了夏。

“夫人,您是沒見著,那個婉姨娘,半邊前都在了外面,婢子真是”小翠捂著臉,表又鄙夷又興,“真是沒眼看。”

“你說那個婉紅”

小翠點頭。

孟夫人撇:“算什麼姨娘,誰給封的你聲姑娘就得了,別瞎起哄。”

小翠傻笑:“婢子不懂,都是跟著別人的,聽說,柳夫人沒進府之前,就數這位婉姨婉姑娘最得寵了。”

孟夫人握著茶盅回憶了一下:“倒也不錯。不過,那都是多久之前的老黃歷了,況且也就得寵了不到一個月,很快柳氏得影子都瞧不見了,如今也是白折騰。”

小翠眨眼:“夫人,這是怎麼說”

孟夫人白了一眼:“你這丫頭,就是使力不使心,明擺著的事還要人點撥,我問你,那婉紅都多大了”

這幫妾室們可都失寵了十年以上,婉紅當年就算是個二八,拖到如今也快三十了,就以侍人的妾室來說,這個年紀實在已過了職業生涯的輝煌期了。

小翠明白了一下,跟著又糊涂了:“但前天晚上有幸伺候王爺的葛姨娘年紀也不小了呀”

孟夫人堵得直翻白眼:“蠢貨那葛氏都老菜幫子了,王爺得多好的胃口才能啃得下去肯定是屋里的丫頭伺候的,這麼明擺著的事也要人告訴你”

春蝶笑著掀簾子進來:“這丫頭還小,往常也不大在主子跟前伺候,后院里的門道,不懂得也是難免,夫人別和一般見識。”

孟夫人平了平氣,揮手把小翠攆出去,轉問春蝶:“你打聽出來沒有前兒承寵的是那院里的誰”

“是雪兒。”春蝶俯輕聲道。

孟夫人想了想,名字似乎聽過,但跟人對不上號,就直接問:“你看像我們院里的誰”

春蝶顯然考慮過這個問題,不多加思索就道:“像秋薇,一般的白皮潤。”

孟夫人點了點頭,看似沒頭沒腦地問:“你和秋薇常在一的,依你看,愿意嗎”

春蝶出一個曖昧的笑意來:“瞧夫人說的,夫人看得起,肯抬舉,是全家的榮幸,豈能有個不字。”

孟夫人便不說話了,喝了口茶,過一時哼笑道:“一幫癡心妄想的,也不拿鏡子照照自己的臉,都黃花菜了,還做夢呢”

榮正堂里。

滇寧王妃對著許嬤嬤吐槽:“我這會才看明白了,王爺真是有一顆戲文上那話怎麼說來著”

許嬤嬤笑道:“一顆七竅玲瓏心。”

滇寧王妃輕輕拍案:“對,就是這個詞。”

這接連的故事一般人看個表面的虛熱鬧,稍微有心的想趁熱打鐵分一筆,不管怎麼想怎麼做,仍不了以為此是柳夫人失寵的延續反應,滇寧王妃居高位,掌握的信息量更多,卻是由此注視到了浮華之后的真相。

滇寧王那舊疾,應當是好了。

也許是已經好了一段時日,也許是剛好,但總之是好了。

所以,柳夫人的獨寵也就結束了。

犯沒犯過錯不要,就算沒犯,滇寧王也會給制造出來。

放出第一則流言的幕后真兇于此時不言自明,滇寧王多思多疑,其實他直接冷落了柳夫人也并沒有什麼,就厭倦了而已,他難道還需要向誰代他為什麼厭倦嗎

但某些事別人不知,滇寧王自家知自家事大概“不行”實在是男人一樁絕大的把柄,所以他為此心虛,認為需要給眾人一個理由。

于是柳夫人膽大妄為敢挑釁正室權力的流言應時而生,看在別人眼里,也許是因為滇寧王妃對滇寧王說了什麼,或私底下做了什麼,才導致柳夫人的失寵也未可知畢竟,滇寧王絕跡清婉院的前一天晚上,正是歇在榮正堂的不是

“幸虧我的媛娘和瑜兒都不像他”滇寧王妃譏諷地笑,“嬤嬤,你瞧他一天這麼多心眼,怎麼就還沒累死呢我當初怎麼就脂油蒙了心,瞧上他了呢”

許嬤嬤低聲笑道:“因為那時候王爺生得好呀,我們百夷的兒郎們威武健壯,沒有像王爺那樣畫一樣的人,他來同您說一句話,您就癡了。”

滇寧王妃連連擺手:“嬤嬤,你可別笑我啦。不過,不管那黑心肝,單瞧王爺那副皮相,確實挑不出什麼來,我瑜兒像他幾分也不虧了。”提到兒,的神和下來,瞇起眼想了一會,低語道,“嬤嬤,你說瑜兒穿起裝來的模樣好看嗎”

“好看。”許嬤嬤斬釘截鐵地道,“哥兒既秀氣又英氣,誰家的孩子都比不了我們哥兒這個模樣。”

滇寧王妃角含著憾的笑意:“唉,總是我耽誤了,不知道哪天才能見恢復了。”

許嬤嬤最知心里這些年的煎熬,緩聲道:“娘娘,您不必太憂慮了,我瞧哥兒這些年快活得很,是個最知好歹的孩子,絕不會怨怪您的。”

“我知道瑜兒不怪我,可這般下去,終究不是了局。”滇寧王妃鎖起了眉頭,“我以前和王爺賭氣,他見我生了媛娘后三四年沒有靜,就等不及納了孟氏,我不想兒子從別的人肚皮里蹦出來,為此鬧了不知多場。如今我老了,也看開了,什麼世子不世子的,我都不稀罕了,我就想著我的瑜兒能好好地恢復,向朝廷請封個縣主,以后坦坦地活著,就夠了。”

“那世子,是孟氏生,還是柳氏,亦或者什麼葛氏,都隨他去了。王爺若真的大好了,能早日生出個兒子來,我倒要松一口氣,替瑜兒高興了。”

許嬤嬤忍不住笑了一聲:“娘娘,您急糊涂了,您想一想這三位的年紀,有哪一個還能生育柳夫人倒是年輕些,不過若真能,王爺先前好了,肯定第一個近水樓臺,比別人都搶在頭里。結果這都沒,可見是不爭氣了。”

滇寧王妃也笑了:“管是誰呢,能讓瑜兒就行了。不過,大約也怪不得柳氏,沒兒子是王爺一生的心病,他能忍得幾時恐怕沒多留給柳氏,見沒信,自然就棄了。”

不但棄了,為了洗白自的不尋常,反手還捅了柳氏一刀,滇寧王這樣人的寵,嘖,也就值個半文錢罷。

主仆二人說了半日話,都有些累,歇了一會,滇寧王妃想起一事,囑咐道:“嬤嬤,這些事就別告訴瑜兒了,問也別說,別污了的耳朵。”

別說沐元瑜是個兒,就是個真兒子,親爹那方面以前不行現在可能行了,由此所以攪出的象也不適合讓知道。

許嬤嬤忙道:“是,我知道。”又問,“娘娘,您看下一步該怎麼辦好”

“看住了那些人,別互相使出下三濫的手段就。總歸都是些妾,誰生的還有差別嗎”滇寧王妃慢悠悠地,諷刺十足地道,“哪怕是從三四等使丫頭的肚皮里爬出來,只要是個帶把的,王爺就稀罕著呢。”

不過這一回,大家似乎都失算了。

這場開年大戲簡直就沒個落幕的時候,正月末時,清婉院結香來報,柳夫人不適,求請大夫。

一炷香后,大夫出清婉院,進榮正堂求見滇寧王妃,拋出柳夫人有孕這一枚險驚掉人眼球的訊息。

滇寧王妃遣人速報滇寧王。

一個時辰后,在外公務的滇寧王飛馬回府。

再一個時辰后,府后院丟了許多碎瓷。

以孟夫人和葛姨娘院里丟出的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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