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那“高興”兩個字，沐元瑜原以為只是客套話，柳夫人待的面子一向都做得很好。

及到進去堂屋，見到柳夫人當面，只見站起來，不但笑容滿面，清麗眉間竟貨真價值地有些欣悅之意，不等沐元瑜行禮，就忙道：“世子太多禮了，難得世子到此，想著來坐一坐，結香，快上茶。”

沐元瑜：“順路到此，自然該拜見一下夫人的。”

心下嘀咕，柳夫人是在這靜養得太無聊了怎麼見到這樣表現，又不是滇寧王。

在客位坐下，眼神很有分寸地打量了一下柳夫人。

柳夫人在圓覺寺住了有大半個月了，還別說，真有些果，的條還是很瘦，但比在府里時那種整個人都吐得蠟黃的氣好多了。因孕期尚淺，的穿著又偏寬松，肚腹看不出什麼來，不過面上已經地有些和的孕相顯出來。

沐元瑜說不清楚這個“孕相”是什麼相，大概是柳夫人走回竹椅的作有些緩慢，同時的臉龐變得有一點點浮腫跟胖不一樣，總之，雖未顯懷，但看上去確實是個孕婦的模樣了。

對柳夫人腹中的這個孩子，沐元瑜的其實比滇寧王妃還要復雜。

一方面，知道這個世子位坐不長久，也不能坐得長久，現在是年紀還小，裝男孩子沒有什麼障礙也沒有多大力，但越長大，上的特征越明顯，到時候將花費倍的心力來維持，一旦餡了被拆穿，運氣好還能趕得上把丹書鐵券拿出來擋一擋，運氣不好，可能直接就重投胎了。

另一方面，即使有這樣致命的危險，也還是覺得，做男孩子真好啊。

太自由了。

想到如果有個弟弟，就要換回兒，不由十分地舍不得。

結香捧著個淡描青花的茶盅過來，笑道：“世子嘗一嘗這茶，住持師父送來的，聽說就是后山上才采來的新茶，不是很名貴的品種，但同我們府里那些比，倒有些不一般的野味兒。世子嘗了若不喜歡，婢子再換我們府里的茶。”

沐元瑜接到手里，正好在外面跑了半日也了，便喝了兩口，回味了一下：“這茶很好，不用換，清香且十分解。”

柳夫人笑：“世子喜歡就好。”

說過兩句，沐元瑜問候：“夫人在這里住得可好我瞧夫人的氣明亮了一些，可見佛門確實能靜心凝神。”

柳夫人點頭表示贊同：“世子說的是，我在這里住著，每日聽著佛語綸音，晨鐘暮鼓，心里不知不覺就寧靜了下來，府里當然也好，但不知怎麼，就是不如此能人心靜。”

“夫人飲食上都用得慣嗎在這里可能用葷腥夫人若想什麼吃的用的，這里一時沒有，千萬別怕麻煩，只管使喚人往府里去說，母妃早都叮囑了，一切以夫人為要。”

柳夫人回：“多謝娘娘關心，暫時不缺什麼，若缺了，再勞煩娘娘安排。住持知道我有孕在，特許了這舍里可以葷，只是我用著寺里的素齋，倒覺更合胃口，暫時便還沒有用。”

沐元瑜點頭：“夫人吃著舒心便。不過我聽人說，有孕的婦人一人吃，兩人補，夫人上若好些了，還是用些葷食才好。”

柳夫人會做場面，也不差，邊兩句好話，橫豎惠而不費。

柳夫人聽得一愣，旋即忍俊不。

沐元瑜反應過來，是一個未年“男”孩子，說這個話大概聽在別人耳里有點奇怪。

就不好意思般笑了笑站起來：“不擾著夫人靜養了，我到別逛逛去。”

不管想沒想多，起碼現在柳夫人這里看著一切正常，跟父妾不便久呆在一起，盡過問之意就該告辭了。

倒是柳夫人遲疑了一下：“世子沒有急事的話，再坐一坐，我有幾句話想說。”

沐元瑜就是來探況的，哪有什麼別的事，怔一下，便又坐下來。

柳夫人向結香使個眼，結香便站到門前去，左右張了一下，回頭：“夫人，附近沒人，您放心與世子說話。”

柳夫人斟酌了一下，開口道：“世子此次前來是真的湊巧，還是什麼人在娘娘面前說了閑話”

這一問突然而直接，沐元瑜微笑：“夫人，您說呢”

其實心里莫名其妙，來當然不是湊巧，是因為覺得便宜爹的向不對頭，其實跟柳夫人本的意愿關系不大，但聽柳夫人這麼問，好像疑心到自己上去了

是覺得有人在滇寧王妃面前說了的壞話

倒也是合理懷疑。

并且是真的，這些時日，孟夫人葛姨娘及其余侍妾們可是沒在滇寧王妃面前下話。

柳夫人平時覺得沐元瑜比一般年穩重是個很大的優點，雙方能保持一個禮貌的來往，使得免一些可能的來自嫡子的難堪，但這時候就只有苦笑了。

攻其不備的套話都沒功，再繞彎子不是不行，但沒有那麼多時間了，沐元瑜十三歲，這個年紀已經不那麼適合和在一個屋子里呆太久了，并且也要防備著有人過來。

就只得直接道：“世子，我有話直說了，不知府里是不是有一些我的孩兒要取世子代之的傳言但我可以向世子保證，我絕沒有這個妄想，請世子不要誤會于我。”

沐元瑜眨眼：“”

這個傳言，府里是真沒有。

誰會那麼傻呀，柳夫人懷胎到今天還不到四個月，是男是都把不準，就要取代原配王妃所出已經半年且向朝廷請封過的世子了

傳言想傳起來，那不管是真的有還是腦補推論，至得有一定道理做基礎，這就屬于毫無道理想傳都傳不起來的。

但柳夫人特地把留下來，認真的樣子又實在不像開玩笑。

沐元瑜試探著道：“這些時日，說夫人的話確實有一些”

可沒撒謊，孟夫人恨的，就差扎個小人了。

柳夫人出“果然如此”的表，道：“如今我在這里，不好親向娘娘解釋，但我一向的為人，娘娘應該清楚，便是上回”

頓了下，結香忙轉頭跪下：“世子，上回是婢子一時糊涂心大，在王爺跟前胡說了一句，真的不是我們夫人的意思，夫人已經狠狠罰過婢子了，婢子絕不敢再犯。”

不狡辯直接認錯，這個做法很聰明。沐元瑜點頭：“姐姐起來罷，父王已有置，過去的事不必再提了。”

提到滇寧王的“置”，柳夫人目中流出余悸，上說仍可像從前一樣過日子，但真的落到那個境，才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日子，自府未曾過冷落，滇寧王對的管制其實也相當于一重保護，一朝失寵，讓孟夫人變著法地磋磨了一頓，才明白的心態遠修不到那麼淡泊。

柳夫人收回了思緒，再度開口的話就又讓沐元瑜一驚了：“王爺雖然私下與我許諾，說我懷的如是個男胎，就許他世子之位，但那只是因我先前懷相不好，王爺安我的話而已，我絕不敢當真，王爺也不是真有此意。”

柳夫人的態度看上去很誠懇，繼續道，“請世子替我轉稟娘娘，那都是小人無事生非，借此添油加醋出來的話。妾有自知，妾這個孩兒如是男孩，將來只會教他孝敬娘娘，恭敬長兄，生在這樣的人家，無論如何也虧待不了他，做個富家翁總是一定的，如此妾也就心滿意足了。”

“夫人想多了。”沐元瑜答著話，心念電轉，總算把事弄明白了。

大概是柳夫人剛查出懷胎那陣狀態太不好了，滇寧王很憂心這個夢寐以求的兒變空歡喜，于是送柳夫人出來靜養之后，還悄悄給了點底，把這個孩子將可能為世子的未來告訴了。

但滇寧王恐怕沒想到，柳夫人本不相信他。

站在柳夫人的立場上，之前才遭到了突然的冷落，心理上的那種落差忐忑還未完全消除，滇寧王又突然告訴，將立的孩子做世子，的第一個反應不是歡喜，而是憑什麼呀

柳夫人不知道沐元瑜是個缺零件的假兒子，只會覺得這一冷一熱間來得太大起大落了，本想不通憑什麼生的孩子能凌駕于嫡子之上，要是滇寧王是那種寵妾若狂的昏王也罷了，但柳夫人清楚他本不是。

所以怎麼想，都只覺得不相信。

并且同時，也不知道這回被滇寧王人為地與滇寧王妃隔絕起來了，這邊的事本傳不回王府，在長久以來的觀念里，王府后院就是由滇寧王妃管著的，所以邊多一定有滇寧王妃的人，這個事要是傳回去王妃知道，可怎麼解釋

王妃會信是滇寧王主給的許諾嗎難道不是更像作天作地癡纏來的

滇寧王給的這個許諾，非但沒有安鼓勵到柳夫人的心，反而讓惶恐起來了。

而沐元瑜的到來讓確定了自己的猜想，覺得滇寧王妃一定是聽到了這個傳言，所以才派沐元瑜來探探況。

這不見得是件壞事，柳夫人抓住這個“機會”，主捅破了窗戶紙，向滇寧王妃表了表忠心。

事理順，沐元瑜很有種荒謬的無語，那個便宜爹真是，習慣于站在高擺弄人，就沒有想到人心會有自己的軌道，即使他施與的是好意，也未必會全照著他的意思走。

不過，話說回來，要滇寧王站在柳夫人的立場上，從的腦回路考慮事也是有點為難了，在他想來，大概柳夫人知道孩子可能獲得無比尊貴的地位就振抖擻，一定會全心全意把心思放在懷育上了吧。

“夫人的意思，我明白了。”沐元瑜開口，“我回去后會一字不改地說與母妃，這不是什麼要事，夫人不用再為此耗神多想。請夫人好生靜養，王府里多年不聞新生兒的啼哭，不但父王有添丁的愿，便是我，也很歡喜將有一個弟弟或是妹妹。”

這是很善意的回應了。

柳夫人表一松，出笑容來：“世子這樣說，我就再沒有憂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