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天，宋瑩瑩終于把服做好了，給六子送去。

他看著新服的時候，眼睛睜得很大，微微張著，一臉的不敢相信。

“給你的。”宋瑩瑩笑著說，“我拿我二哥不穿的服改的，你穿上試試，合不合？”

應該是合的。那次把他按在地上的時候，就對他的量、胖瘦有了個大概的把握。

不合也沒關系，留了很大的余地，可以隨時一、松一松。

“我……”六子捧著又干凈的裳，心里像是被什麼填滿了，脹脹的，熱熱的，讓他一時間做不出其他的反應，只是呆呆地看著這件裳。它輕得沒什麼重量，卻又沉得讓他的雙手再也抬不起一分。

從來沒有人對他這麼好。

怎麼對他這麼好？

“怎麼？啊？是不是又要報答我啊？”宋瑩瑩逗他，“你欠了我二哥一條命呢，現在又欠我的，你說你報答誰才好呢？”

之前給他講過，如果別人對他有恩，不要頭腦一熱就碎骨去報答人家，要拿分寸。

現在又這樣說，顯然是逗他。

六子被逗得都習慣了，放在平時，他一定瞪一眼。可是此時，他手心里捧著新服，腔里還熱熱的、脹脹的，實在瞪不起來。

“謝謝你。”他抿了抿，很認真地道。

對他好。他以后一定也對好。

“我去穿上。”他抱著服，一扭頭跑屋里去了。

不一會兒，他穿上新服出來了。

這是宋二哥之前的裳，他那幾年長得快，一件服沒穿半年就不合了，都沒來得及穿破。也是宋老娘大意了，沒想到他長這麼快，好好的裳就了箱底。

現在拿來改改，穿在六子上，還是六七新呢。

宋瑩瑩雖然針線活一般，但做得仔細，針腳得均勻，加上量拿得好，因此六子穿上正合。

他本就長得好，如今臉洗干凈了，頭發也梳得整整齊齊，現在穿著一件合又干凈的裳，別提多俊秀。

他一臉拘謹地走出來，小手得的，磨蹭到宋瑩瑩前，站定了。

“好看呀！”宋瑩瑩一拍手，笑著道：“小六子，你長得真是這個！”沖他比大拇指，“在咱村里頭一份兒！”

六子有些臉紅，但還是強調道：“我不小六子，六子！”

他不喜歡聽說“小”這個字。

“怎麼，要打我呀？”宋瑩瑩笑著，在他肩頭了一下，“是不是要打我？”

如此囂張，六子是又氣又無奈：“沒有。我怎麼會打你？”他什麼時候也不會打的。

“走，讓我娘看看去。”一把拉起他，往自己家跑去。

現在對他好，是過了明路的，不避諱家里人。何況，這樣一件六七新，連個口子都沒刮破的裳，送親戚家孩子都舍不得的。如今送給沒有一丁點兒關系的六子，怎麼也要六子去認真道個謝。

進了家門，不必宋瑩瑩說，六子就來到宋老娘的跟前，雖然有點拘謹，卻認認真真地道：“謝謝大娘。”

他心眼實誠，全在眼睛里了，宋老娘就喜歡看他干干凈凈的眼神，又見他生得好，穿著小兒子的裳也好看，之前的那些不舍又散去幾分，笑著道：“不錯，六子長得好，穿著更俊了。”

六子很被人夸，現在不僅宋瑩瑩夸他，連宋老娘都夸他，一張小臉通紅。

這老實的樣子，又宋老娘憐惜幾分：“跟瑩瑩去玩吧。”

宋瑩瑩就帶著六子又去玩了。

六子穿了新裳，整個人煥然一新，村里人見了他，幾乎都認不出來了，心里還想著，誰家親戚的孩子，怎麼生得這麼俊呢？一路上逗他說話。等他一開口，才知道是六子，全都嘖嘖稱奇。

“他還在襁褓里時，就生得好。被宋老懷抱回去養，給埋汰了。”不人都說。

不夸張地講，村里人就見過六子的真面目兩次，一次是八年前，一次是現在。

變得干凈的六子，很招人喜歡，石頭幾個孩子也更喜歡帶他玩了，還不許人欺負他。誰要是說點不好聽的，哪怕是大人，他們也要撿石頭丟他們，還嚷嚷著“說話要講證據”“不然抓你見”等話。

因著六子干凈又漂亮，石頭等人也不好每天臟兮兮的，再去玩的時候，也知道注意幾分。由此，家里人給他們洗服的頻率就變低了。等知道是六子帶的他們，就對六子很有好，隔三差五他來家里吃東西。

尤其是石頭娘。對石頭的皮實很頭疼，現在發現石頭變得干凈了，裳也不再隔三差五磨破了，高興壞了。又可憐六子，就經常石頭喊他來家里吃飯。

村里心的人很多，同六子的不在數，只是都跟宋老娘一樣，顧忌著村長家那邊，沒敢多抬眼皮。現在宋老娘做了出頭鳥，石頭娘也不怕了，干脆利索地對六子好起來。

六子和石頭走得很近，落在有些人眼里，就不多想了。

心眼多的人，看別人渾都是心眼，就覺得宋老娘和石頭娘對六子好不是那麼簡單，肯定是對那幾畝地有想法。本著人家能占便宜，我為什麼不能占的想法，各種哄六子。

一時間，六子跟香餑餑似的，喊他去吃飯的人變多了。

六子卻不是個笨蛋。他從前沒有過太多的善意，不代表他看不穿別人的真心假意。很快，他誰家也不去了，只偶爾在宋瑩瑩家和石頭家吃一頓。

這點事瞞不住人。村子就這麼大，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一下子就有閑言碎語傳了出來。

首當其沖的是宋瑩瑩家，都說他們家心眼多、明，籠絡了六子。

村長媳婦自然也聽說了這些話，罵道：“那小雜種籠絡不了的！我們家之前對他差嗎？挑三揀四，嫌這嫌那，喊他來家里吃飯也不肯！倒人都以為我們薄待他！小小年紀，心眼就這麼壞，你們還敢偎他！別到時候招一腥，還怪我沒提醒你們！”

言外之意，不是他們不照顧六子，是六子自個兒不樂意。誰對六子好也沒用，是不會把地出去的！

宋老娘氣壞了：“什麼人哪！怎麼有這麼狠心的娘們？這是要死六子啊！”

他們自己對六子怠慢，還不許別人對六子好，心太狠了！

宋大嫂道：“可不是嗎？死六子，那幾畝地可真就沒主了！還不是要被收回去？就他們家幾個媳婦能生的樣兒，再分派還不是可著自家分派？誰敢多說兩句，村長媳婦那饒人嗎？”

宋瑩瑩也很生氣。本來打的主意是，大家都對六子好，村長家生出張，對六子好幾分。至，他吃得飽飯，別天天自個兒挖野菜、掏鳥蛋、捕魚的，吃到里的本補不回那些花出去的力氣，白遭罪！沒想到，真有這麼不要臉的人！

宋老娘一生氣，就去找石頭娘了。

“咱們兩家合伙養他！”宋老娘氣得直拍大。

這些日子相下來，是很喜歡六子這個孩子。長得好不說，人也實誠。雖然話不多，但是真勤快啊，家里的被他喂得那一個，下蛋都勤快了許多。隔三差五，他還背柴禾回來，再沒宋瑩瑩去撿過一回。

要不是他年紀小，宋二哥不肯，他都要把家里吃的水都包圓了！

石頭家也差不多。雖然沒有拾柴禾什麼的，但是六子挖蚯蚓從來沒忘了石頭家那一份。石頭娘也喜歡這個話不多，但是心眼實誠的孩子，就說道：“！這孩子是個有良心的，咱們把他養大，當半個兒，長大了也不圖他孝敬，只要他好好的，逢年過節來看看咱就！”

說是這麼說，但六子心眼實誠又勤快，等著長大了還能幫著家里做點事，不能算是吃白飯的。

兩人說定了，就開始游說自己男人。

如果是一家多出來個半大小子要養活，說不定就不了。但是兩家一起，負擔就小多了。加上家里孩子跟六子玩得好，這事就沒那麼難。

宋瑩瑩還在思索著怎麼解決六子吃飯的事，沒想到宋老娘給了好大一個驚喜，抱著宋老娘直蹭：“娘！你心眼真好！你是天上下凡的菩薩娘娘吧！我命真好，投胎到娘的肚子里！”

宋老娘最近喝了不**湯，但是這一碗還是沒扛住，樂得直小閨的腮幫子：“還不都是因為你？”

小閨心眼好，非要可憐那個小子，暗地里做的那些事，他們這些大人也不是沒察覺。也想全這份善，畢竟有個心善的孩子總比有個冷漠的孩子強。

收養一個孩子不是件小事，宋老娘跟宋老爹說好后，就了一家人商量。宋大哥和宋大嫂都沒什麼意見，爹娘都決定的事，他們做晚輩的不好反駁，這個家里還是宋老爹和宋老娘當家。

宋二哥也沒什麼意見，他是最早對六子釋放善意的，連喜歡的服都給他了，舉雙手贊同。

宋瑩瑩更不用說。

一家人就這麼定了。

石頭家人口簡單，也沒遇到什麼波折，也說定了。

兩家人商量好之后，就了六子來說。

沒想到，卻在六子這里卡住了。

“我不同意。”六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