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旺家的話落下后，院子里頓時陷寂靜。不論宋家還是陳家，一時間都沒有人再出聲。

就連站在院子外頭的村民們，聽到這里也都吃驚得睜大眼睛，有幸災樂禍的，有不忍的，有氣憤的，什麼樣的都有。

“混蛋！”躲在柴禾堆后面的六子，眼睛頓時紅了！再也按捺不住，沖出去就要打死那個滿口渾說的陳旺家！

一大力死死攔住了他。

“別攔我！”他回頭吼道。

宋瑩瑩的臉上此刻沒有了常見的笑意。微微抿著，眼神帶著點冷。淡淡瞅了六子一眼：“蹲好。”

六子從沒見過這副模樣，莫名的，脊背有些發涼。猶豫的工夫，被狠狠一拽，就重新蹲了回去。

“他欺負你。”六子忍著怒氣，從牙里出來道，“我去打死他！看誰嫁他！”

宋瑩瑩哼笑一聲：“哪至于？”

別說陳旺家只是拿著蚱蜢往懷里塞，真正的便宜并沒有占到。就算真的占了便宜，也不至于就要打死他。

不過，宋瑩瑩也不打算放過他。當眾說出那樣的話，曖曖昧昧的，人聽了還以為清白沒了，太惡毒了。

別說是古代，就算放到現代，他說出這種話，也夠孩子喝一壺的。陳旺家這樣的舉，真正把宋瑩瑩惡心到了。

“六子，你幫我個忙。”宋瑩瑩說道，目瞄向陳旺家的老娘。

六子不等說完就道：“你說！”

不管說什麼，他都干！

宋瑩瑩便招他附耳過來，低低說了兩句話。

六子的眼睛登時一亮。猛地偏過頭，定定地看著。

他原本附耳過來聽說話，此刻一偏頭，鼻尖幾乎到的。然而這麼近的距離，他卻沒有察覺到異樣，此刻腦中只有一個念頭——瑩瑩就是瑩瑩！瑩瑩還是瑩瑩！總是比他聰明的！

“我這就去！”他咬了咬牙，說完就竄了出去。

院子里，此時幾乎打了起來。

宋二哥要打陳旺家，陳家人便攔著，宋大哥又去揪人，宋老爹和宋老娘也齊上陣，兩家人混在一起，眨眼間就打得不可開。

偏在這時，陳旺家的娘“哎喲”了一聲：“哪個兔崽子抓老娘！”

六子抓了一把，就跑出了戰圈，扯著嗓子大喊：“我抓了你的！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陳旺家，你以后要喊我爹！”

剛才抓陳旺家老娘的人，正是六子。他聽了宋瑩瑩支的招，是個以牙還牙的損招。陳旺家不是說，了宋瑩瑩，宋瑩瑩就是他的人嗎？那現在他了陳旺家的娘，豈不是陳旺家的爹了？

混戰停滯了片刻。

隨即，尖聲、怒罵聲、哄然大笑聲齊齊響起。

“小六子，你很能耐啊！”人群外響起吹口哨的聲音，是村里一個大老爺們兒。

六子看也沒往外看，此刻在人群中左躲右閃，他人小又靈活，誰也抓不著他。偏他還去招陳旺家，時不時狠狠給他一下子，又喊道：“陳旺家！快爹！”

“那是你大爹，我是你小爹，爹啊！”

“混賬東西，竟然不爹，回頭我你娘收拾你！”

男人說起葷話來，是不分年齡的。宋瑩瑩只是給六子支了個招，這些話卻不是教的。此時躲在柴禾堆后，又好笑又好氣。

偏偏這話得了宋二哥的眼，他贊賞地看了六子一眼，居然沖他作揖起來：“喲，是小親家啊！敢問這位小親家，你們家是大親家說了算，還是你這位小親家說了算啊？”

六子隨口胡謅：“當然是我！那老娘們最聽我的話了，我往東不敢往西的！”

院子外頭的人群更是哄笑不停。

因著六子年紀小，還是個孩子，惹了事只能算頑劣，卻不能算混賬。若是換個大老爺們兒做這事，此刻卻要被打死的。

但因為他小，反而更顯得招樂，一群看熱鬧的人就各種打趣，倒把剛才宋瑩瑩被占便宜的事給拋腦后頭去了。畢竟是一個村的，平日里口碑又不錯，大伙兒也不愿意給難堪，此時全都戲弄起陳家人來。

陳旺家的娘被個半大小子戲弄了，好沒臉面，待要罵，又挨了陳旺家老爹的揍。一時間，陳家訌起來，這架就沒法打了。

石頭娘趁機站出來道：“早知道你們家是這樣兒的，誰要跟你們說親！趕滾吧，我們就當被狗咬了一口！日后別我瞧見你們，不然有你們好看！”

然而陳旺家挨了一頓狠打，一張臉幾乎被打了豬頭。這會兒又被六子暗使壞，暗中治理了一通，上疼得不得了，哪里肯走？他抬手一指六子，恨恨地道：“就是他打得我！”

陳家人的目頓時看向六子，個個神不善，眼看要跟六子算賬。

宋瑩瑩立刻從柴禾堆后跑出來，將六子往后一扯，瞪眼道：“嫌他打得輕嗎？想讓我親自手？我可告訴你，換了我上手，沒你的好！”

一個孩子，看著白白凈凈，秀秀氣氣的，偏偏說出這種大話，本是很不可信的。然而村里不管男老居然都跟著應和，說宋滿倉家的閨可厲害了，村里男孩子沒有不服的，讓陳旺家不由得信了。

陳旺家信了，他娘也信了，啐了一口：“還當是什麼好姑娘！也是個——”

話沒說完，被六子打斷了：“臭婆娘，瞎說什麼呢？再胡說八道，晚上被窩里收拾你！”

又是一陣哄笑聲，陳旺家老娘的話再沒人聽得清了。

陳家灰溜溜地走了。

干了場勝仗，宋家卻沒有一個人高興。

“我做了什麼孽喲！”宋老娘坐在屋門口抹眼淚，“我瑩瑩這麼好，怎麼我說給這樣的人家！”

想給閨說門好親，哪想到好親事沒說，還沾了一。

宋老娘懊惱得不得了，氣得直捶大，宋大嫂、宋二嫂便上來勸。

石頭娘也跟著勸。

宋老娘還想摟著宋瑩瑩哭，被宋瑩瑩推開了：“娘呀，你傻不傻呀？這不是好事嗎？還沒嫁過去呢，他們家就原形畢，總好過我嫁過去了，才知道他們家什麼樣吧？這是老天爺免我跳火坑呢，您可別哭了！”

宋老娘聽得一愣。

石頭娘暗暗心驚，這孩子的心可真夠寬的，有了這番話，便勸宋老娘：“可不就是？下回定給瑩瑩說個好的！”

又勸一陣，終于把宋老娘哄好了：“我非得給瑩瑩說個好的！”

本以為這事過去了。

沒想，才不過幾日工夫，有陳家莊的親戚來了。

“到說瑩瑩壞話呢！”那親戚道。

陳旺家一家人回去后，心里不忿，添油加醋說宋家壞話。說一家人霸道不講理，惡形惡狀，閨長得丑，還不檢點，在路邊就勾搭男人，他們陳旺家才不要這樣的媳婦兒。

又說宋瑩瑩既懶還饞，在家里從來不干活，盡是欺負嫂子們，還是村里一霸，孩子們都被欺負個遍。

總之是把宋瑩瑩說得一無是。

宋老娘氣得眼前發黑，差點沒昏過去：“這不是胡扯嗎！本是胡說八道！”

瑩瑩不知道多好看！心眼也好，從來不欺負人！

“說這種瞎話，也不怕爛口舌！”宋老娘氣得就要去討公道。

還沒出門，就見村長媳婦來了。眉開眼笑，神清氣爽，就跟撿了錢似的。

“哎喲！這是誰招你啦，氣這樣？快坐下，我說樁好事給你聽，你準高興。”村長媳婦把門一攔，就噼里啪啦說了起來，“我們家秋雁被提親了，是城里的大戶人家，那一個富貴，鞋子上都嵌珍珠呢，隨手一撒就是銀豆子……”

宋老娘的臉難看之極。

瑩瑩說親坎坷，宋秋雁倒是撞上大運了，村長媳婦偏挑這時候來說，不是傷口上撒鹽嗎？

“我有事！改天去道喜！”剛想出門，卻又被村長媳婦攔住了。

“哎，這麼氣呼呼的，是要去哪兒？我可跟你說，我們家秋雁的親事有著落了，你家瑩瑩也得著點兒啊！要說瑩瑩，長得比我們秋雁差一點，這也算了，可那脾是真不好，那麼氣，誰看得上呀，難道要八抬大轎抬回家做嗎？哎，也就我們秋雁有這福氣了……”

宋老娘臉鐵青，恨不得堵了的。正氣得眼前發黑，忽然宋秋雁跑來了，臉十分難看：“娘！你說什麼呢！跟我回去！”

“回什麼呀！沒看我跟你嬸子說話呢！”村長媳婦不走。

然而宋秋雁前所未有地執拗，抱住的胳膊，是把拉走了，走之前一臉難堪地對宋老娘道：“嬸子，我們先走了，回頭我找瑩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