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娘聽了他的話，直是啼笑皆非！

“六子，你還沒跟瑩瑩親呢，不算我們家人。”宋老娘道。

六子一聽，怔了怔：“我還不是咱們家的人嗎？”

他說話時，眼里出幾分失和落寞，襯著那張清秀的小臉，莫名人看著心酸。

宋老娘又覺得好笑，又有些可憐他：“好孩子，把糧食推回去吧。”

六子垂下眼睛，兩只手握著車把，低低地道：“不能先放家里來，當聘禮嗎？”

宋老娘更好笑了：“你是贅，要什麼聘禮？”

六子呆了一下：“那就當嫁妝？”

“噗嗤！”聽了他這傻乎乎的話，宋老娘沒忍住，笑出了聲，“六子，你可真招笑！”

這孩子，看著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原來都是裝出來的，這還什麼都不懂呢！

“快回去吧！”沖他揮手，“推得嗎？要不我幫你？”

六子搖搖頭：“我推得。”

把一車糧食推回了家。

“聘禮”和“嫁妝”的話，被宋老娘學給了石頭娘，于是石頭娘也笑倒了：“這孩子，實誠著呢。”

石頭娘本來就覺得兩個孩子湊一起不錯，現在宋老娘也越來越覺著好了。

那邊的親事已是拒了的，宋老娘本來就舍不得瑩瑩早早出嫁，如今六子贅，只擎等著家里添人了，是越看越滿意。

只是想起宋秋雁的婚事，仍是心里不舒服。和村長媳婦一直別著勁，都覺得自家閨更好。如今秋雁的婚事明顯更好些，讓宋老娘心里不舒服。

但想著石頭娘勸的話，做人要知足，沒有十全十的事，便讓那些不舒服藏在心里，沒有流出來。

夏天是六子最喜歡的季節。

他可以下河河蚌，輕而易舉就能出一大盆。砸開蚌殼，剜出蚌，用刀背敲松了，燉得香噴噴的一鍋，給宋瑩瑩解饞。

又或者捉知了猴，一晚上好幾十個只，燒了給宋瑩瑩吃。

田螺是最容易的，就在河邊的淺水灘上，一堆一堆的，他都是拿了盆直接往盆里捧，養上幾天，吐吐黑泥，就可以炒來給瑩瑩吃。

他種甜瓜賣些錢，都攢了起來，一文錢也不花，偶爾跟宋瑩瑩進城，就買些材料，做好吃的給宋瑩瑩。

“你是我的未婚妻，不給你花，給誰花？”有次，宋瑩瑩他別把錢都花這上面，他反駁道。

他知道宋瑩瑩饞，又，但是那些裳、首飾他買不起，只好往饞上面靠攏，盡量滿足。

宋瑩瑩很沒辦法。鄰家小弟心眼太實，一門心思待好，不由得漸漸接了以后兩個人會結婚的事。

雖然他現在還小，但他總會長大的。他長得又好看，等他長大了，一定是高高帥帥的。到那時候，接起來應該沒什麼問題。

想通之后，宋瑩瑩又能夠自然地對待六子了。

“要不要拿城里去賣呀？”一天，宋瑩瑩吃著六子炒的田螺，覺得味道比之前更好了，便說道。

六子猶疑：“會有人買嗎？”

“不知道。”宋瑩瑩邊吃邊搖頭，“賣不出去也沒事，拿回來咱們自己吃。可是如果能賣出去，不就有錢了嗎？”

六子一想，那麼多田螺，瑩瑩自己也吃不完，倒是可以試試。

于是，兩人一起給田螺剪尾，好好炒出一盆，拿去城里試著賣。

六子本來舍不得宋瑩瑩手，怕劃破白的手，但宋瑩瑩一句話就讓他下來了：“我知道你為我好，可我也想幫幫你呀。我幫幫你，你不高興嗎？”

他哪會不高興？哪怕什麼都不做，只陪在他邊說說話，他就很高興。如今愿意他，他簡直不能更高興了。

兩人天不亮就下鍋，炒了一盆田螺，背著進了城。

找了個小攤位，就坐下來，擺起攤子。

宋瑩瑩一揚下，清脆的聲音就吆喝起來：“炒田螺咯！新鮮噴香咯！先嘗后買咯！”

六子還沒抹開面子，就聽到邊居然就喊了起來。白生生的側臉在晨中如細瓷一般，線條好，他呆了一瞬，隨即腔里有什麼滾燙的東西呼嘯著直往外涌。

他一點都不好。他從來都不好。可是一直待他這麼好。

下中的洶涌之，他清了清嗓子，跟著喊起來：“炒田螺咯！”

等六子喊順了，宋瑩瑩就停了下來，自己舀了一些田螺到碗里，用小簽子叉著吃，吃一顆，就喊一句：“好鮮的田螺咯！筋道彈牙咯！吃一顆就停不下來咯！”

兩個半大孩子，容貌都生得極好，穿著也整齊，加上宋瑩瑩喊得有趣，很快就有人來買。

一碗賣五文錢，不算貴，也不便宜。

“大哥哥，您看起來就是面人，就不要和我們這些窮人家的孩子講價錢了吧？我們走好遠的路背過來的！求求您啦！我多給您幾顆做搭頭，好不好？”

宋瑩瑩很豁得出去，又甜，半大不大的孩子很招人喜歡，于是居然賣得很順利。

六子從說出第一聲“求求您啦”渾僵，到后來聽得一臉麻木。

最后，兩人賣了田螺，回家。

路上，宋瑩瑩喜滋滋地數著錢，居然賣了一百六十多文，沉甸甸的一口袋呢！

驀地就聽到邊傳來沉重的一句：“瑩瑩，明天你不要跟我來了。”

“怎麼啦？”宋瑩瑩偏頭看他。

六子垂著眼睛，聲音滿是沉痛：“我不想你求人。”

這麼好，他恨不得把全天底下最好的東西都捧到面前。可是他都干了什麼？他讓走那麼遠的路，跟他一起進城賣田螺，還讓求人！

見人就求！

“噗嗤！”宋瑩瑩還當什麼呢，聽到原因后，笑得停不下來，“不要啊，讓我跟你一起吧！我想來呀！求求你啦！我求求求求求你啦！你就讓我來吧！”

六子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你，你怎麼……”

怎麼能這麼輕易說出口？

“怎麼啦？”宋瑩瑩眨著眼睛，無辜地看著他，“說句好話又不要錢，還人心甘愿地掏錢，為什麼不說？”

在那個時代，顧客是上帝呢！求求上帝，讓上帝打開錢包造福子民，有什麼啦？

六子一臉的復雜：“那你，你那時候求我，讓我給你挖蚯蚓……”

“不，你別說！”他扭過臉去，快步走在前頭。

他給挖了四年的蚯蚓！

他以為那對來說很重要！自己沒時間挖，還別人給挖！

宋瑩瑩笑嘻嘻地跟在后頭。

等他差不多消了氣，就把錢袋子給他：“呶，我數過了，一共一百六十八文。其中十三文是有個姐姐看我們討喜，多給的。東西是咱倆賣的，一人一半，怎麼樣？”

“我不要。”六子推回去，“你收著。”

“你干嘛不要？”宋瑩瑩瞅他。

六子的臉上微紅，扭過頭不看，咽了咽，說道：“我的錢，以后都給你收著。”

宋瑩瑩心里說不高興是假的，這樣的真心實意，世上可不多見的，放緩了聲音，對他說道：“不行，你得拿著。你聽我說，如果你哪天出門，看上什麼喜歡的東西，想要買給我，你怎麼辦？難道要找我要錢，再買給我？那樣可就沒驚喜了呀！所以你得留點錢在手里，以備不時之需。”

六子被說了一瞬，可他隨即搖了搖頭：“不要。我想給你買東西，我想別的法子賺錢。”

總之到媳婦手里的錢，沒有拿回來的道理！

宋瑩瑩見他固執，只好祭出大招：“我求求你啦！你拿著好不好嘛！求求你！”

六子腳下一，險些跌倒在地上，他怒而回頭：“你干什麼！”

“怎麼，我求求你都不管用了嗎？我們還沒親呢，你就這麼不在乎我的了嗎？天啦，等了親，日子還怎麼過啊？”宋瑩瑩捂著臉，做出哭腔來。

孩子耍起賴來，男孩子是很難招架的，何況是六子這麼個初場的菜鳥。

他立刻就沒轍了。想說無賴，可一直就這樣無賴，故意曲解他的話也不是一回兩回了。甚至，都不是一百回、兩百回了。他從前就拿沒辦法，現在還是拿沒辦法。繃著臉，把錢袋子接過來了：“我收下了！”

宋瑩瑩立刻放下手，臉上沒有毫淚意，一雙眼睛笑意盈盈：“聽媳婦的話，有你的好日子過。”

六子看笑嘻嘻的樣子，心里好氣不已，但是聽說“媳婦”，又心里甜滋滋的。哼了一聲，不跟吵了。

沒走幾步，又扭過頭，一臉高興地跟宋瑩瑩說話：“賣了好多錢呢！在城里賺錢這麼容易嗎？我們過幾天再去吧？”

“不是賺錢容易，是你做得好吃。”宋瑩瑩道，“還得甜。你以為誰去賣，都能賣這麼順利嗎？”

但也很高興。再賣幾回，就能扯布做一新裳了呢！

嗯，給六子做。他長這麼大，就沒穿過新裳。

回到家，宋瑩瑩拿著賺來的錢給宋老娘看，驚得宋老娘合不攏：“你們兩個孩子，可真是有主意！”

“閑著也是閑著。”宋瑩瑩道，“過幾天我們還去，離天冷下來還得兩個月，我們還能賣十幾回呢！等賺了錢，我給娘扯布做新裳穿！”

宋老娘聽得那一個高興，順手把摟懷里心肝兒。

這麼心的閨，哪里找去喲？虧得六子贅，這樣的心肝就能日日在眼皮子底下了。這樣想著，宋老娘心里因著宋秋雁高嫁而生出的不甘又淡去幾分。

想起六子，道：“你別急著給娘做，先給六子做一，他長這麼大，就沒穿過新裳。”

新鞋子倒是穿過，宋老娘和石頭娘每年流給他做。主要是冬天的棉鞋穿久了不暖和，隆冬臘月要凍腳的。做鞋又不費布，只是費工夫，兩人錯著時間，就包圓了。

“我想先給娘做。”宋瑩瑩賴懷里，“我跟娘最親呢！”

宋老娘也不是傻的，這時覺出味兒來了，著的臉道：“一早就想給六子做了吧？還沒嫁出去呢，胳膊肘就往外拐！”

“胡說！我先想的娘！”這種事，打死不能承認的。

宋老娘也不跟計較，綿綿的小閨偎在懷里，多人喜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