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妻》第18章 第 18 章

子時的夜,最是深沉,燈從廊蕪照下,慕月笙側映著芒,清雋冷峻,瞧見手裏的和離書,第一反應是皺了眉,眼底已現了幾分薄怒,

“我雖是沒能跟你過生辰,我也很愧疚,但也是事出有因,太傅彌留之際,將撒手人寰,你難道讓我丟下他不管,就回來跟你賞燈?”

慕月笙語氣略有些起伏,“我也得有那個心思賞何況陛下也在呢。”說到這裏,終究是放了幾分語氣,

“你先回去,等我忙完再來陪你。”

手想去扶崔沁的胳膊,卻被抬手避開,

崔沁那豔的臉如打了霜般,眼角氣出了淚花,卻猶自忍住,質問他,

“太傅府是沒人了嗎?需要你須臾不離守在塌前?他還有幾個兒子,很多孫子,待真的過世,你再去悼念又如何?還是,到現在你還把自己當裴家的姑爺?”

慕月笙臉一變,沉著臉,抿一言不發。

崔沁著那張深深鐫刻在骨子裏的麵容,終是眼眶泛紅,心頭湧上濃濃的酸楚,釋然苦笑,

“不過是在你心裏,孰輕孰重罷了。”

慕月笙眉心微不可察的跳了一下,他沉默著,出幾分愧出手繞過遞出的那封和離書,虛扶著,啞聲哄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先回去,回頭我再與你分說。”

崔沁垂下羽般的黑睫,淒厲搖著頭,想起今日發生的種種,終是跟繃斷了的弦,淚意湧上,哽咽道,

“你覺得太傅需要你,他有話要待你,你怎麽就知道我沒重要的話要說呢?”

緩緩抬眸,淚水在眼眶打著轉兒,始終不曾落下,凝他,尾音發斷斷續續,“或許我的話比他還重要,我也需要你給我撐腰呢”

想起那個不堪的娘,那個算計父親,拆散滿一家的希家,還有那個奪妻的榮王

他們像山一樣心頭,是這輩子最大的恥辱。

難道不比太傅說的那勞什子牌位重要?

原先還擔憂這些事給慕月笙帶來不堪,如今倒是不用擔心。

離開他,他就不用被人詬病。

繼續一個人承便好。

夠了,也累了。

慕月笙瞧著這般梨花帶雨的模樣,心生疼惜,麵部線條稍稍,嗓子黏住了似的,終是說不出話來。

崔沁深吸著氣,閉上眼,將和離書再次遞至他眼下,語氣平複下來,

“嫁給你是我一廂願,到今天為止,我已經了無數次壁,也夠了,如果沒有什麽急事的話,就請在這上麵蓋個印吧”

慕月笙這才發覺,是鐵了心要和離,臉終是一沉,

“你瘋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崔沁抬眸迎上他冰洌的氣息,一字一句道,“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我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

“我也知道你娶我非常為難,不是你所願的,難為你這麽久,真是對不住,請蓋吧。”每一個字似刀子一樣在崔沁心頭滾過,痛得心

慕月笙略吸著氣,冷笑一聲,“等你腦子清醒一點,再說這個事。”

丟下這話越過離去。

崔沁抬手攔住他,再次將那信封到他眼前,麵無表道,

“我無比清醒,真的,慕月笙,就當我求你,我現在一點都不想待在這裏,哪怕是半刻鍾,一盞茶功夫,或一眨眼都不行!”

崔沁話說到這個份上,慕月笙再如何,也拉不下臉麵和尊嚴挽留。

他氣得膛微的起伏,目穿重重夜那無邊無際的黑夜,一種突如其來的無奈籠罩著他拔的軀。

出手,將那封和離書給取下,轉

鋒利的封沿從指腹刮過,也走了上所有的力氣。

崔沁扶住門框,麻麻的痛楚沿著五髒六腑竄,一行清淚下,跟著書房。

窗外響起劈裏啪啦的雨聲,與屋的寂靜,隔兩個世界。

慕月笙坐在書案後,掏出了信,一目十行掃過,都是悉的字眼。

行雲流水,一氣嗬

的行楷竟也寫得這樣好

慕月笙苦笑一聲閉了閉眼,將和離書給放下,凝眉向崔沁,臉徹底緩了下來。

溫順著勸道,“對不起,我知道今天是我的錯,讓你失了。”末尾清湛的眼眸浮現幾分,“你是不是等了我很久?”

他語氣前所未有的溫,甚至都聽得出他綿綿的歉意。

崔沁卻跟木似的,呆立在案前,臉頰無一丁點兒,隻僵著開口,

“國公爺不是還有要事嗎,別耽擱了。”

慕月笙臉上閃過一苦楚,再也沒法淡定,修長的手指著紙邊略略發,甚至有纖細的青筋暴,頭一次放下尊嚴,略帶幾分懇求,

“你是我的妻子,你也知道我份擺在那裏,朝政裏裏外外的事都要我打點,我沒辦法周全顧到你的緒,沁兒,你再好好想想。”

崔沁抬眸向慕月笙後的書架,那書架旁邊懸掛著一副青石鬆林畫,正是慕月笙與裴音合作。

上次在這裏,被他趕了出去。

這一次,再次看到這幅畫,猛然間釋然。

“倒不是因為今日之事,而是這麽久以來,我也看明白了,是我一廂願,陷自己紮的牢籠裏無法自拔,其實我知道你心裏並沒有我,你隻不過是習慣了有個人在後院等你,我又何苦強一腳?你心裏有誰也好,沒誰也罷,都不重要了,我努力過,我不後悔,我也不怪你,我想的很清楚,你簽字吧。”

崔沁臉平靜如陷在深淵的湖,掀不起半漣漪。

慕月笙結上下翻滾著,再難從艱嚨裏出半個字。

他垂眸看向那封和離書,出手緩緩拾起自己的印信,閉了閉眼,將私信蓋下。

紙張與私信挲的聲響格外刺耳。

像是利刃將二人的關係斬斷得幹幹淨淨。

他艱難地將和離書給拿了起來,緩緩往前一送,目落在那雙繡花鞋上,雪白的緞麵繡著一朵玉蘭,沾了不塵土泥漬,卻依舊難掩姿容。

崔沁二話不說上前,將那和離書給離開來。

心仿佛被走似的,慕月笙終究覺到有一麻麻的酸脹湧上膛。

指節分明的手指輕輕一抖,心裏莫名地慌了一下。

,那麵容姣好的小妻子,幹脆利落拾起信封,將和離書裝,朝他福了福,轉消失在門口。

他微微瞇起眼,目往門外瞧去。

崔沁的影折廊蕪,瞧不見,卻能清清楚楚聽到的腳步聲,那麽急,那麽快。

恨不得立即逃離他似的。

終是等到那纖細的影到了側麵長廊,隻可惜是一閃而過,如驚鴻般很快從他餘掠過,了無痕跡。

他就這麽失去了

融合,映襯得他麵容和。

他所有的鋒芒和冷冽悉數被燈芒給遮掩,隻留下一溫潤如玉的容

他說不清楚心裏是什麽滋味,隻好像眼下,沒什麽事值得他去掛念,也沒什麽東西值得他提起興致,心口驟然空落到了極致。

須臾,藍青踱步至門口候著,瞧見屋慕月笙手撐著額,閉目養神,神掩在半片影中,瞧不真切,孤寂的影陷在圈椅裏,湛藍的長衫遮掩不住他的疲憊,無端人生出幾分心疼。

他剛剛瞧見崔沁離開,手裏還拿著一信封,便覺不妙。

莫不是和離了?

瞧著主子心定是極為不好,他印象裏不曾見慕月笙這般提不起勁。

可外頭太傅新喪,陛下將喪事予慕月笙打點,朝廷要按什麽章程規製去給太傅辦喪,都需要慕月笙來定奪。

藍青一時踟躕不已,是進亦難,退亦難。

猶豫了片刻,藍青想起慕月笙一貫的作風,終是清了清嗓子,溫聲喚道,

“三爺,禮部來了員,在外頭等您示下,詢問太傅”

“不去了”

圈椅那頭傳來慕月笙冷清的嗓音。

藍青差點以為自己聽錯,睜圓了眼,“什什麽?”

慕月笙坐在窗下的圈椅裏,緩緩抬起冰魄的眸子,瞭窗外煙霧蒙蒙,

“就說我染了風寒,將事推給禮部尚書胡忠。”

藍青震驚地張了張,默了片刻,終是什麽都沒說,忙得頷首,“是”

他轉匆忙步去前廳,腦海裏卻是浮現起裴音逝去那晚慕月笙的模樣。

雖是悲傷,些許是早早做了心理準備,不見有多痛苦,沒有毫倦怠,照樣早出晚歸,出廟堂。

可眼下僅僅是與崔沁和離,慕月笙便生出幾分頹喪之氣。

這是藍青所僅見。

慕月笙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麽做,他隻知道,是在遵循的本能。

明明在蓋下那個私印前,滿腦子還是朝中政事,以及要如何說服他母親將裴音靈牌迎祠堂崔沁離開後,驟然間就像是走了他所有生氣。

那些原以為很重要的事,悄然間便不重要了。

他閉上了眼,就這麽枯坐在那裏,沉沉睡去。

淒迷。

崔沁衝回榮恩堂,門的時候跌了一跤,子撞在博古架上,陳列之頓時砸得滿地都是,靜太大,將方嬤嬤和雲碧都給嚇醒了,二人驚得一睜眼,瞧見崔沁子如枯葉般掛在博古架上,大驚失

“夫人!”

“姑娘!”

雲碧急忙撲過來將崔沁攙扶起來,卻見臉上毫無,好像是遭遇了什麽人間慘禍。

還當崔沁去了前院那麽久,是跟慕月笙在一塊呢。

“這是怎麽了?姑娘你別嚇我!”

崔沁木著臉,踉蹌坐在堂屋裏,將手裏的和離書在方嬤嬤和雲碧眼前晃了晃,啞聲吩咐,

“方嬤嬤,還請您去幫我雇幾輛馬車來,記住不要慕家的馬車,要外頭的,雲碧,即刻收拾我的嫁妝,我們離開。”

方嬤嬤和雲碧目不轉睛盯著那個信封,幾乎是嚇蒙了,心髒都跳到了嗓子眼。

“姑姑”雲碧張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再看那信封便知木已舟,為時晚矣,早點走也麵,遂含著淚去收拾行裝。

方嬤嬤卻是踟躕著沒走,眼底噙著淚,“夫人,您這是何苦您再給國公爺一個機會,老奴先去容山堂找郡主”

方嬤嬤匆忙幹眼淚就要走,卻被崔沁給扯住了袖子。

麵龐發白,十分虛弱道,

“嬤嬤,求您了,讓我走吧,我是真的待不下去。”

方嬤嬤怔了半晌,最終無奈去安排馬車。

雨勢漸大,風聲湧,天際漸漸出青白。

突然進來,崔沁瞇起眼微有些不適應。

已經在堂屋坐了整整兩個時辰,上悶出一細汗,沁在衫間,膩難了裏間拭了子,換了一件杏綾羅,依然安靜坐在堂屋角落,神恍惚,如被雨水澆的雛

雲碧帶著丫頭們大抵收拾好了行裝,慕家的東西一概沒要,隻有獨屬於自己那部分嫁妝,也就七八個箱子,並一些隨的金銀細

院子裏的丫頭們都哭紅了眼,嚶嚶啜泣一片。

崔沁是最好不過的主子,平日從不苛刻們,也能輕而易舉馭下,人服服帖帖的。

這樣的主子哪裏找?

偏偏終是要走了。

雲碧知曉崔沁昨夜一食未進,溫了一碗熱粥遞給

“天快亮了,姑娘,您吃點東西,咱們這就走。”

短暫的怔忪之後,崔沁眸子虛白瞥向,雲碧慌忙遮掩開,不瞧見自己哭紅的眼眶。

崔沁無力捧起那碗熱粥,險些,熱騰騰的氣浪熏著的眼,眼眶漸漸潤,咬了咬牙,悶頭喝上幾口,熱粥滾,腹卻是強自往外翻湧,終撐不住,再次惡心地吐了出來。

一貫如此,心裏難便吃不下東西。

“罷了”

將碗置於高幾,扶著雲碧的手起向外頭漸漸明朗的天

“芙蕖,你扶我去容山堂,拜別老夫人。”

那名芙蕖的婢子幾乎是哭著上前,攙著崔沁出門,又一小丫頭撐起一油紙傘隨二人之後。

天地被雨幕給籠罩,迷迷蒙蒙,不到盡頭。

崔沁趕到容山堂廊外,甄姑姑已經出來招呼嬤嬤丫頭去備早膳,瞧見崔沁步履緩慢走來,神很是一愣。

平日這個時辰,崔沁還沒醒,怎的來得這般早,瞧著渾上下風塵仆仆的,心中陡然生出不妙的預

“三夫人”

“母親醒來了嗎?”崔沁往東次間的窗了一眼,

甄姑姑見憔悴,慌忙攙住,“郡主迷迷糊糊睜了眼,瞧著也還沒完全醒來,您這麽早來可是有事?”

崔沁垂下眼眸,複又淺笑了笑,“我是來拜別母親的,沒醒來更好,我磕個頭就走。”

說著崔沁往後退了一步,稍稍理好寬袖,朝著正門堂屋跪下。

一聲又一聲,頭點地,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頭。

甄姑姑捂著差點哭出聲來,跪在崔沁旁,努力去攙扶

“您別這樣別這樣”

崔沁神異常平靜,順著的力道緩緩起,臉上猶然出幾分清的笑容,

“跟母親說,別擔心我,我會照顧好自己。”

的大恩大德,我永世難忘。”

“我走了”

崔沁丟下這番話扶住芙蕖的手臂折

甄姑姑著嗓子哭得泣不聲,心痛如絞。

頃刻間,崔沁綽約疲憊的影消失在廊後。

東次間,驀地響起一陣瓷碎地的清脆聲音。

甄姑姑一驚,忙地幹眼淚,折

塌上,老夫人被冷月攙扶著裹在一方薄被裏,緩緩睜開了灰蒙蒙的眼。

“外頭是誰?”

甄姑姑開口,眼淚先了下來,最後忍不住失聲哭道,

“是三夫人,在外頭給您磕了三個頭,說是您的大恩大德,永世難忘”

老夫人聞言神像是不堪風霜侵蝕的古瓷,終是出現一裂紋。

目中無神愣了許久,方垂下眼皮,沉沉歎著氣,

“慕月笙昨晚沒回吧”

“太傅去世了”

“嗬!”老夫人仰頭嗤笑一聲,咬牙恨道,“到死都要害我家笙兒,害他離了妻子”

老夫人手住一茶杯,極力忍著怒火,卻在快要碎時,忽的鬆開了手,整個人泄了氣似的,眼底綴著淚

“我就知道,怕是撐不住”

仰眸,將淚水吞下,老夫人吸了吸鼻子,吩咐甄姑姑道,

“還記得去莊上榮養的宋婆子?”

甄姑姑微微訝異,連連點頭,“記得,記得,不是帶著去了鄉下,給您管著一片莊田?”

有些拳腳功夫,最是聰慧不過,這樣,你即刻派人將城來,沁兒那娘家人我實在是不放心,你想個法子把安置到沁兒邊去,我也好放心,到底是我害了,不忍見被人欺淩。”

“哎哎哎,老奴這就去安排。”

心想還是老夫人思慮周全。

慕月笙在一片雨幕中出了門,雖是推了喪葬主持一事,卻還是得正式去裴家悼唁。

葛俊撐著一把碩大的油紙傘,侯在他側。

風雨了他一片擺,他穿著一件素杭稠直裰,立在側門巷子口。

雨水滴滴答答在腳下蓄了一灘水,映出他依然清雋的影,以及眼底那一抹消沉。

巷子盡頭,幾輛馬車徐徐前行,雨水沿著車簷跌落,形一串雨柱。

空濛水霧繚繞,迷離了他清湛的眼。

滾滾仿佛軋在他心尖,碾出一細碎的痛。

他縱橫半生,守住浩浩山河,卻留不住一人的心。

驀然間,那馬車裏出一隻皓白的手腕,白皙的手指上下晃,逗弄著雨珠兒,惹得細碎的水花四濺。

那曾是他最握著的地兒,盈盈一掐,又,他將它握在掌心,總是能激起一眼

如今卻是鏡花雪月,隻憑瞭想。

忽的一片風雨刮了過來,撲了他的眼睫,濃的黑睫沾了水珠,隨著那馬車轉大道,那纖細的手腕也消失不見,他眼底的被徹底澆滅。

仿佛剛剛那一瞬是幻覺。

馬車,崔沁捂著咳了好幾聲,抿了一口清茶,幹的嗓子總算是好

雲碧眼周圍的紅腫不減反增,著尾音問道,“姑娘,咱們能去哪裏?崔家會收留咱們嗎?”

車簾被支開一半,出一片茫茫的雨幕,明明街上有些嘈聲,聽在崔沁耳裏卻有幾分難得的寧和。

心底已經許久不曾這般平靜。

因為沒了在乎的東西。

空空如也,再也不用擔心失去什麽。

“先回崔家看看,若是大伯父在,便能留下。”

倒不是非要回崔家,隻因那裏確實是長大的地方,而且大伯父剛升了,大伯母應當不會嫌棄吧,何況還有那麽多行李,一時也無安放。

雲碧胡點著頭。

方嬤嬤給們雇了三輛馬車,車馬粼粼,穿過嘈雜的街市,駛崔家的小巷。

雲碧先撐著傘敲開了崔家的側門。

守門的婆子瞧見雲碧先是一喜,探頭朝外瞥見三輛馬車停下,那馬車卻不像是慕府家用的車,便覺不對勁。

“雲碧姑娘,這是二姑回來了嗎?”

雲碧眼神閃爍著,僵笑著道,

“是啊,快些開門,讓我們姑娘進去。”

婆子瞥見雲碧那紅腫的眼已然猜了大概,

“等等,我先去稟報夫人。”

片刻後,崔夫人聞訊趕了來,瞧見雲碧一臉心虛立在門檻,再瞥著第一輛馬車那閉的車簾,繃著臉喝問道,

“怎麽這個時候回來了?”

雲碧不敢瞞,支支吾吾道,

“姑娘跟慕國公和離了”

“和離”二個字眼將崔夫人給砸了個天旋地轉,

“什麽?”嗓子陡然拔高得跟公嗓似的,

“是不是沁丫頭做了什麽,被慕家休回來的?”

“不是,不是,是我們姑娘主和離的!”雲碧忙不迭解釋著,的聲音被雨聲給淹沒,

崔夫人更是眼珠子瞪得老大,消化這句話後,朝著雲碧猝了一口,

“我呸,你主子是什麽份,那慕國公是什麽份,能和離了人家?怕是被休回來的,滾滾滾,我們崔家可不要棄婦進門,有多遠滾多遠!”

崔夫人將雲碧往雨水裏一推,飛快將門給掩上。

雲碧跌在水攤裏,了大半個子。

崔沁在馬車急得朝手,

“快些進來。”

雲碧卻是氣不過,爬了起來,對著裏頭狠狠罵道,

“大夫人,你也太沒良心了,沒有我家姑娘,你以為大老爺能被放出來?還能升?你們過河就拆橋,吃相太難看了,您不顧忌著自己的聲譽,難道也不顧及大老爺的運嗎?”

雲碧還要再罵,卻被崔沁嗬斥住:

“回來。”

雲碧哭著回了馬車,崔沁幫著褪去漉漉的裳,從旁包裹裏拿出幹淨裳換上,吩咐車夫先趕路。

“姑娘,咱們能去哪裏呀?總不能還住客棧吧?這麽多東西,住客棧還擔心賊呢。”雲碧心頭惶惶,滿目迷茫與無助。

“崔家太可恥了,怎麽能落井下石呢,嗚嗚嗚”終是忍不住,埋在膝蓋,哭得跟個沒人要的孩子似的。

崔沁倒是神平靜得很,早也料想了這種可能,便揚聲吩咐車夫,

“去當鋪。”

如此更好,也不欠崔家什麽,當真是孑然一,了無牽掛。

晌午,遠方的天際緩緩拉開亮白的天幕,雨漸漸停下,一白日被青雲遮住,雲層將那芒給濾過,如同月盤皎潔。

馬車在西市東北角落裏最大一間當鋪停了下來。

除了兩箱子書冊和字畫卷軸,其他六個箱子被全部抬下。

等到掌櫃的幫著主仆將一應能當的件給清理出來,已過了午時。

崔沁靜靜坐在當鋪待客的雅間裏,著窗外明淨的天出神。

午後驕似火,從茂的樹枝灑落,被切割細碎的斑,折房間,一點點落在崔沁眼底。

心頭時而空茫,時而沉重,種種在心口,宣泄不出。

雲碧將最後一個小紫檀錦盒給拿了出來,打開便瞧見一支悉的簪子。

記得,這是慕月笙親自給崔沁雕刻的羊脂玉簪。

想必姑娘舍不得當掉。

雲碧拿著那玉蘭羊脂玉簪來到雅間,將簪子遞到崔沁眼前,

“姑娘,這個不當吧?”

崔沁眼眸低垂,目落在那個“笙”字上,剎那間凝住,腦海裏浮現起他明潤的麵容。

那一夜,便是半倚靠在他懷裏,親眼瞧著他刻上他的名字,將這信送給

這是二人相以來,他唯一贈予的禮

自然是不舍的。

換做以前,當了它怕是要了的命。

崔沁幾乎抖著手,想要去接它。

那是最上等的羊脂玉,白如凝膏,每一寸無不綻放著溫潤的澤。

的手在快要到簪子時,倏忽收住,手指已的發白,極力忍著心深的不舍和眷念。

有多麽想留住它,卻是不能,已經和離了,就該把所有念想斷的幹幹淨淨。

忘了它,忘了他吧,崔沁。

在心底一遍又一遍跟自己說。

枯瘦的手臂緩緩垂落,隨之而來的是晶瑩剔的淚珠,先是一顆一顆啪嗒啪嗒往下掉,接著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行行落了下來,最後更是如洶湧而來的水,開了閘似的,奔騰傾下。

崔沁將臉埋在掌心,哭得撕心裂肺,寸斷甘腸。

自從昨夜等他到天荒地老,聽著他要將裴音牌位祠堂,拿著和離書去書房找他蓋印一直到給老太太磕頭,再被崔家給趕出門來,始終都不曾落淚。

但此時此刻,真正放棄這顆簪子,就如放棄這麽多年對他所有的和信念,生生將那束唯一照亮過芒,從心尖剝離。

仿佛這半生都白過了,隻餘滿腔的荒涼。

傍晚,霞萬丈,將燕雀山腰的層層暮靄給拂開,疏木斜暉,層林盡染。

主仆二人當了七千兩銀票在,尋了一個檔口租下一間兩進的院落。

車夫將們送至庭院,幫著卸下那兩箱子書便離開。

尋常不可能這麽快租得到院落,崔沁也隻是讓雲碧去檔口打聽,哪知道運氣剛剛好,便上這麽一間宅子,宅院被收拾得還算幹淨,屋擺設也極為簡單,很得崔沁喜歡。

燕雀山是城有的一風景,山雖不高,卻是風景如畫。

崔沁租的這宅子便在附近,正好這一月也好好散心,且先修整,慢慢籌劃出路。

崔沁昨夜一宿沒睡,便先挨在正房小塌休憩,雲碧打外麵去買些鍋碗瓢盆及稻米,打算晚上先煮些粥食給崔沁。

哪知道出去不到片刻,崔沁便聽著雲碧扯著嗓子回來了。

“姑娘,姑娘,奴婢從大街上撿了兩個人回來。”

崔沁披著外衫出堂屋,瞧見一穿著破敗,滿臉樸實笑容的老嬤嬤,拉扯著一個明眸皓齒的小丫頭,忐忑站在雲碧旁,時,眼底閃過不加掩飾的驚豔。

隻見那嬤嬤大約是五十上下年紀,發鬢略有些花白,瞧著眉眼和善,是個極為幹練的婆子,那小丫頭更是長得水靈靈的,乖巧可,很是投崔沁的眼緣。

“怎麽回事?”亭亭玉立在廊下,俏如支荷,淺笑問著,廊燈下,依然白的厲害,瞧著有幾分弱不風。

雲碧上前攙扶著,跟說了宋婆子的來曆,原來是上京投靠親友不,流落在大街上的窮苦人。

崔沁暗道自己如今是一葉浮萍,不如收留了祖孫倆,更何況此間剛住下來,也需要人手,便是一口答應,當自家人

宋婆子和小丫頭激不盡,連忙跪下磕頭。

磕完頭,便見那宋婆子安排孫去燒水,自個兒掄起袖子去打掃屋舍庭院,仿佛恨不得立即表現一遭,好崔沁曉得得用,崔沁笑著朝雲碧擺擺手,讓去上街采購,回了屋休息。

兩刻鍾後,雲碧張羅著一車子東西回來,一屋子人熱熱鬧鬧煮飯做菜,炊煙嫋嫋,院落裏漸漸有了煙火氣息。

夤夜,犀水閣西次間隻點了一盞燈,映在慕月笙明眸深,漾出幾亮芒,若靜水微瀾。

桌案上擺滿了折子,他攤開最上麵那一道,看了半晌,竟是沒瞧進去一個字眼。

最後呆坐在案前,凝那一方燈火出神。

今日他去了一遭太傅府,席間裴大老爺問他裴音牌位祠堂之事,被他明確拒絕了。

大概會不高興吧。

慕月笙心裏這樣想。

昨夜種種浮現眼前,他腦子裏跟炸開似的,有那麽一瞬間,他恨自己為何不強行離開,堵住的話頭。

今日親眼目送車馬遠去,宛如在心間挖去了一塊,起先還不覺著疼,到了晚間,傷口便泛紅,牽扯著五髒六腑,疼得厲害。

葛俊在這個時候躬了屋子。

“三爺,夫人沒回崔府,而是在外頭租下了一間宅院。”

慕月笙愣了半晌,須臾才問道,“怎麽回事?”

葛俊暗暗瞥了一眼他清冷的神,輕聲道,“夫人原是回了崔府,隻是被崔夫人以崔家不要棄婦為由給趕了出來”

慕月笙聽到這裏,霍然起,高大的軀一瞬間拔地而起,眼底的憎惡毫不加掩飾溢了出來。

葛俊打聽到消息時,也是驚掉了下,暗罵崔夫人可恨可惱,忙不迭來回稟慕月笙。

慕月笙膛仿佛被九幽烈火在熔燒,憤怒,悔恨,懊惱和心疼,種種緒在他心口焦灼,堵得他好不難

默了半晌,他從牙出寒聲,

“我又不是休妻!”

葛俊著頭皮回道,“人家崔夫人哪裏信”

畢竟換誰嫁給慕月笙都不會和離,偏偏崔沁是個異數。

慕月笙跌坐在椅子上,手按著眉心,瓣的頃刻褪去,隻餘眸眼黯淡無

作者有話要說:  怎麽得了男配呢?不把慕月笙氣死能親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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