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兇手》(小修)人為財亡(一)

在地方場上有個不文的規矩:中秋和新年會由本地品級最高的員舉辦宴會,屆時各路吏和地方有名的鄉紳、富商都會被邀請。名義上是與民同樂,實則彼此互拍馬屁,是締結人脈、彰顯實力的絕佳舞臺。

但今年的平山縣是個例外,剛進臘月,肖明不等外界詢問就主表態:

忙,沒空;不辦,浪費錢。

若是別的員,大家可能還會覺得是拒還迎,進一步試探,但肖明

上任一個月就擼掉捕頭秦正,不到半年,又一口氣搞死張主簿、杜典史,整個平山縣都被翻過來進行了一次大清洗,甚至就連早已告老還鄉的前任知縣都沒逃過一劫,是被雷霆大怒的皇上下令從老家押到京城砍了頭……

面對這麼個狠人,一時半刻的,還真沒幾個敢上去捋虎鬚。

不辦就不辦吧,雖然這位肖大人瞧著狠辣了點兒,但說話辦事都很公道,只要不作犯科,日子反而比以前好過。

被眾人暗中議論的肖知縣一直忙到除夕當日才罷休,而這個時候,年味已經很濃了。

辛苦了一年,也該好好歇息,百姓們不管有錢沒錢,都換上自己最面的裳,喜氣洋洋地走親訪友。

家家戶戶門口都了嶄新的春聯,掛了大紅燈籠,無聲出喜意。有急的孩子早就忍不住,纏磨著家人提前放起鞭炮。伴著街頭巷尾傳來的零星竹聲,淡淡的硝煙味隨風擴散,細碎的紅紙殼咕嚕嚕翻滾,彷彿是宣告新年到來的信號。

肖明從二堂鎖門出來時,地上已經積了一層薄雪,灰濛濛的天上還在紛紛揚揚地飄著雪片。

早已在外等候多時的阿武上前替他撐開傘,憨憨道:「老爺,過年好。」

肖明笑笑,緩緩吐出一口氣,語氣中似有無限慨,「過年好。」

這是他在地方上的第一年,也是迄今為止最忙的一年,期間經歷了太多事,也意外地收穫許多……

手接住一片晃悠悠往下落的雪花,看著它在掌心融一灘水,心中忽然安定下來,「瑞雪兆年,明年一定更好,走吧。」

阿武沒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只是純粹高興,「是呢。」

肖明忽然停住腳步,盯著他的臉打量起來。

阿武被看得渾著脖子道:「老爺?」

「把上的油乾淨。」肖明丟下一句,繼續往前走。

阿武愣了下,臉上瞬間變得像熱炭一樣,忙胡用袖子抹了抹兒跟上去,帶點兒討好地說:「夫人賞的年貨,才剛還人來傳話,請您快去趁熱吃。」

「你沒吃吧?」肖明腳步不停,似笑非笑地斜了他一眼,「三步開外就聞到油煙氣了。」

阿武嘿嘿傻笑,撓了撓頭,見他並未生氣,便說些俏皮話,「夫人要做好些東西,大家都忙得腳不沾地,是炸、炸丸子、蘑菇丸子、藕夾等等就用了將近一頭豬,這都買第二茬了!」

他眉飛舞地說著,里好像又泛起人的香氣,忙用力吞了吞口水。

夫人為人和氣,炸出來一批就分給大家嘗味兒,他也分了一小碗,娘咧,那一個香!

肖明搖頭失笑,「聽著倒是熱鬧。」

他素來清貧,以往過年也不過四菜一湯,哪裡有這麼多花樣?

今年,果然與以往不同了。

肖明趕到後院時,大廚房門口滿滿當當了十多個人,搟皮的、餃子的、燒火的、添水的、煮餃子的,忙而不,熱火朝天。大團大團的水蒸氣急劇上升,猶如半空中綻開的白大蘑菇,將到的雪片一一融化。

整個後院都被複雜的香氣浸了,廊下臨時拼出來的幾張大桌上擺滿了各丸子,雁白鳴正拉著肖知謹吃,上油汪汪的。

「父親!」肖知謹看見他后歡快地從臺階上跳下來,「您怎麼才來!」

剛下了雪,地上還有些,小朋友高興起來本就不看路,落地后登時一個踉蹌。

肖明看他起跳時就暗道不好,提前一步上前一撈,穩穩接在懷中,「你啊,扭著沒有?」

肖知謹嚇得心怦怦跳,回過神來后卻又覺得很刺激,只是嘿嘿笑,搖頭道:「沒,父親,丸子可好吃了。」

肖明好氣又好笑,掏出手巾替他上的油,四下看了看,「你母親呢?」

肖知謹舉起手臂往廚房深指了指,開心道:「在裡面蒸年糕,說的甜甜的粘粘的,可好吃了!」

肖明複雜地看著明顯圓潤一圈的兒子,莫名生出擔憂:

這才多久啊,他穩重老的兒子就開始三句話不離吃……

「呦,忙完啦?」說曹到,肖明一抬頭,就見度藍樺從廚房裡走出來,手裡還舉著兩黃燦燦的東西。

筷子?

見爺倆都往自己手上看,表作出奇的同步,難得眉宇間還有五六分相似,就跟遊戲里大小號似的,噗嗤一聲樂了,手遞過去,「噥,剛蒸出來的年糕,趁熱吃。」

這個舉,後頭雁白鳴不樂意了,跳著腳喊道:「我的,小蘭花兒,我的!你說了給我的!」

「等會兒我給你弄個更大的!」度藍樺練地應付道。

雁白鳴立刻就高興了,得意洋洋地沖搶了自己年糕的肖明哼了聲,又溜溜達達回去吃蛋豆腐丸子了。

肖知謹飛快地接過年糕,肖明見好些人都被雁白鳴那一嗓子喊出來,神各異的往這邊看,多有點不好意思。

他乃堂堂知縣,可沒搶誰的!

度藍樺嘖了聲,索直接抓起他的手,把筷子塞進去,又人拿了兩碗什錦丸子拼盤,單手往爺倆背上各推了一把,欣道:「得了,玩兒去吧。」

被稀里糊塗推走的肖明:「……」

總覺得有哪裡怪怪的!

等回過神來時,肖明愕然發現自己正跟兒子在牆下排排坐,左手舉著一筷子,筷子頂上一團點綴著棗子的黃年糕正幽幽散發著甜的香氣;右手端著個碗,碗里盛了好些丸子,在冬日微薄的日下發出淡淡的油

天氣雖冷,但大廚房已經連續開了一日一夜火,整座院子都被烘了,坐在外面竟毫不覺得寒冷。

肖知謹咬一口香甜糯的年糕,再用小叉子一隻丸子,吧唧吧唧吃得香,兩條兒晃啊晃的,覺得過年真是世上最幸福的事,「唔,這個是蘑菇的!父親,快吃啊,涼了就不香了。」

見肖明遲遲未,小朋友急道,頗有種恨鐵不鋼的焦躁。

肖明總覺得他不該在這兒,正彆扭時,大廚房的張大娘出來洗菜,見爺倆這樣,忍不住捂著笑了一回,倒把肖明臊了個大紅臉。

這……罷了罷了,左右臉已經丟了,又何必再自欺欺人?

肖大人默默嘆了口氣,也學著兒子的樣子咬了口年糕。被他直舉了這麼久,年糕已經不是很燙了,口綿溫熱,既有紅棗的甜,又有糕面的香,質樸又心。

他微微挑了挑眉,還不錯。

這麼想著,他的視線不自覺移到右邊:嗯,炸丸子……

這會兒丸子剛出鍋沒多久,外殼正是脆的時候,偏里卻很是。肖明並非多麼貪圖口腹之慾的,可咔嚓一口下去兩種,難免沉淪。

洗完菜的張大娘又飛快地瞟了眼正一口一個丸子吃的爺倆,喜得渾,小跑著回去跟老姐妹說笑起來:

「往年都覺得老爺那般的高高在上,恨不得跟神仙似的餐風飲,沒想到咱們這位縣太爺倒是個實在人,難怪能親自下地哩!」

老姐妹也著脖子瞧了眼,笑得直拍大,「可不是?跟俺家那口子一模一樣,男人嘛,又不會幹活兒,這會兒進來不是瞎搗?只能給點東西打發到一邊去……」

說著,幾人對視一眼,又笑了一回。

原來做的也未必都不近人

度藍樺指揮著眾人分割年糕、分裝丸子、分盛餃子,簡直就跟揮斥方遒的大將軍似的。

第一次如此純粹地期盼除夕的到來。

的生母和繼父關係並不和諧,比起為而生,兩人的半路結合更像是一場阻擋外部催婚和世人偏見的妥協。兩人各帶一個孩子,四室兩廳的房子,一家四口各局一角,一天到晚零流。

世人總說家是永遠的港灣,溫傷痕纍纍的遊子,但對度藍樺而言,那所房子更像是被永遠冰封在南極的破船,空又蕭條,一不小心就會被凍傷。

所以每年春節都主申請值班,當然不是因為春節期間三倍加班費和報銷通、三餐等福利!為人民服務嘛,福利不福利的本不重要好嗎?

當然,如果領導非要給,作為一個服從命令的公僕,也實在是無力回絕。

總而言之,除了生活和娛樂方面稍顯貧瘠之外,非常現在的生活。

北方人過年總不了餃子,大祿朝冬日菜蔬見,平山縣也沒什麼子貨,絞盡腦湊了四樣:白菜豬、酸菜豬、蘿蔔羊和蓮藕餡兒,餡料就拌了好幾大盆,煮水餃的大鍋大火不熄,足足燒了大半個時辰。

宋大夫趁雁白鳴來吃東西的空檔去研究了一回骨骼模型,一邊辛酸自己什麼時候也落到如此境地,可對比起以前沒得玩,卻也覺得滿足,終於趕在餃子出鍋前姍姍來遲。

「呦,這麼多餃子?」

度藍樺對眾人笑道:「這裡面可有銀錁子啊,討個彩頭,看誰運氣好吧!」

眾人轟然響應,紛紛舉箸,不多時,「我吃到了!」的呼聲此起彼伏,細細一看,竟幾乎人人有份。

冬日天黑得早,但除夕卻要守歲,眼下是不能睡的。

吃過飯後,衙門上下都去自己的崗位上值守,休的則自己玩樂,或是回去與家人團圓,不必上前伺候。

轉眼正房中只剩下臨時組隊的一家三口,學霸肖大人拉著兒子對著雪景聯了一會兒詩,約莫半個時辰后,被折磨得筋疲力盡的小朋友終於抵不過濃濃睡意,直接坐在椅子上睡著了。

肖明小心地把人抱到裡屋炕上,臨走前坐在旁邊,著兒子日漸長開的小臉兒看了許久,罕見地升起一點老父親的驕傲和難過。

驕傲的是,他正一天天長的比自己預想的更優秀;

難過的卻是,要不了多久,他就要如出巢的鳥一樣飛走了……

回來時,就見度藍樺又去小廚房拿了一早做好的滷味,鴨頭鴨脖鴨翅膀豬耳朵等等十多樣,紅棕的澤無聲昭示著味,「有餚無酒,不啊。」

肖明幾乎是條件反般的僵直

度藍樺哈哈大笑,從柜子里搬了個圓肚小瓷壇出來,「是黃酒!」

肖明看著宛如惡作劇得逞般的笑容,只覺得啼笑皆非。

說起來,不知不覺間,他們來到平山縣已經有小半年了。

度藍樺把酒坐在小火爐上熱了一回,給肖明倒了一杯,然後將自己手中的酒盅往那頭稍稍傾斜,笑道:「肖大人,新的一年,合作愉快?」

與尋常中原子不同的是,上是一套新做的雄鷹暗綉紋箭袖騎裝,用孔雀綠金線織的髮帶吊起高馬尾,乾脆利落。燭火搖曳下腰桿直,宛如目落繁星,乍一看竟似誰家年郎,英姿發。

肖明再一次意識到,眼前的子跟自己以前見過的都截然不同,上有洶湧的生機,由而外滾滾而來。就像冬日積雪下埋藏的野草,細膩韌,看似平靜,可等人回過神來時,早已無聲無息盤踞開來。

他微微垂了眉眼,再次抬眼看來時,眸中已沁了淺淺笑意。

「合作愉快。」

兩隻甜白瓷的小酒盅,極其輕微的了下,中酒盪開點點漣漪。

******

度藍樺已經很久沒這麼鹹魚過了:

沒有加班,沒有房貸,沒有無不在的催婚……甚至還頗有家!

無所事事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快,轉眼來到正月初六,蓮葉已經迫不及待地跟商量起上元節扎什麼花燈,吃什麼餡兒的元宵的重要問題了。

「夫人!」

當門外的匆匆腳步聲傳來,度藍樺張的同時竟然湧起一點久違的興,不等來人進來回稟就先一步掀開窗子,「是不是出事了?!」

來人似乎驚訝於的未卜先知,有一瞬間的錯愕,「是。」

來傳話的是之前李衛疆舉薦的韓東,此人才不過二十來歲,但年喪父,母親為養兩個孩子,寒冬臘月替人洗服凍壞了腳。偏他還有一個九歲的妹妹,五歲時一場高燒后啞了……為了更好的照顧家人,他辭去相對穩定的城門守衛一職,轉而去做了三份更累,但賺錢更快更多的力活。

經過善堂一事,度藍樺初步了解到他的機敏和細心,又調查了底細,便在年後將他聘為護衛,跟阿德一起共事。又許他將母親和妹妹接到衙門,和張大娘等人住在一,幫著做些補補之類的輕快活計。

度藍樺一手按上窗框,直接從窗子里翻了出來,二話不說往前頭去,「邊走邊說!」

蓮葉衝到窗邊,將的大斗篷丟出來,「夫人接著!」

度藍樺頭也不回地反手一掏,將斗篷穩穩接住,猛地一抖便披在上,卷落一樹雪花。

韓東對出格的行為視無睹,與阿德一左一右隨在後面,語速飛快道:「才剛有人過來報案……」

來報案的人蘇開,是平山縣后河村人,據他說正月初四那日來城中探姐姐姐夫,誰知卻被告知兩人於臘月二十九當日出城拜佛,至今未歸。

后河村距離縣城很遠,蘇開騎騾子也要走上大半天,來一趟十分不易。他想著今年風雪格外大些,路上偶然耽擱也是有的,便決定在附近小客棧等兩天。

結果一直等到正月初六,姐姐姐夫依舊沒有靜,蘇開覺得不對勁,又聽說外頭大雪封山,生怕出了事,便急忙忙跑來報案。

「臘月二十九出城拜佛?」度藍樺詫異道,「不過年了嗎?」

所知,平山縣城外最近的一座寺廟也在二十多裡外的山上,最近這樣風雪加,一天之本回不來,究竟怎樣迫切的事才會讓他們連過年都放棄了?

「大人也是這麼問的,」韓東道,「蘇開說姐姐姐夫一直膝下荒涼,如今年近三十,十分焦急,幾乎將十里八鄉的寺廟、尼姑庵的門檻都踏破了。尤其這兩年,他們每年臘月底都出去搶開年後頭一炷香,順利的話大約初二三就能到家。因兩邊都沒什麼親戚,會來拜年的也只有蘇開一人,他每年都是初四來,也耽擱不了什麼。」

就聽阿德很順暢的接道:「搶頭香的話,應該是去城北的白雲寺吧?好像那兒的麒麟送子觀音像十分靈驗,說是只要搶到頭香,生兒能考狀元,生能做王妃。」

話音未落,度藍樺和韓東就齊刷刷朝他去,尤其是後者,表微微有些古怪。

「我是本地人都只聽過一耳朵,難為兄弟你竟知道的如此詳細。」

一般關注這事兒的,不都是人嗎?

阿德愣了下,一張臉紅,結結道:「不,不是我啊,那什麼,就之前張大娘們閑聊時,我胡聽了一耳朵!真是偶然間聽見的!」

解釋就是掩飾,度藍樺瞇了瞇眼,「你小子,好還別緻。」

二十歲出頭的大小夥子偏跟大娘們閑聊……你冷酷寡言的人設完全崩塌了好嗎?

「不過,」度藍樺放過阿德,又皺眉道,「他姐姐姐夫遲遲未歸,怎麼是他來報案?那家的老人呢,難不不著急?」

韓東道:「說是老人與兒媳不大合得來,又在城裡住得不習慣,數年前便讓兒子在老家修繕房屋,並不同住,所以應該還不知道。過年好像都是先去探老人,然後再去拜佛,不然也不必趕在臘月二十九就出門。」

度藍樺想起此時百姓對於在大年夜闔家團圓的執著,不由咋舌,「也就是說,老兩口已經很多年沒跟兒子一起過年了?」

「想團圓什麼時候都能團圓,」韓東神複雜道,「過年哪兒有抱孫子要啊……」

抱孫子抱孫子,度藍樺都快被這三個字洗腦了。豁出去年都不過了也要去求子,想也知道那兒媳婦得承多大力。可生孩子這種事本也不是一個人就能的,這麼多年沒消息,誰知道是不是男方的問題?

不過恐怕公婆不會這麼想……原來如此,看來婆媳矛盾真是超越時空限制,永遠都無法解決的難題啊。

度藍樺原本以為等他們到時要過好多信息,沒想到去了之後才發現肖明正等著,見進來,示意坐在案桌一側的椅子上,這才示意蘇開繼續。

被尊重的覺很棒,度藍樺的心一下子就起飛了,落座前還朝肖明笑了笑。

新年新開始,小夥伴太給力了,回頭一定再多送幾雙子。

案桌的另一側是新來的劉主簿,見此景,眼中飛快閃過幾驚愕。

他之前只是聽說過度夫人頗寵信,不同於尋常閨閣子的弱質纖纖,乃是肖知縣的左膀右臂,大小案件更是無有不到,如今親眼見了才知傳言不虛。

肖明這才繼續問蘇開,「你姐姐姐夫姓甚名誰,家住何?可知他們出門時走的哪條路,坐的什麼馬車,穿什麼裳?」

蘇開忙道:「姐姐蘇梅,姐夫汪河,做藥材生意的,家住城東玉泉街。這,這其他的,小人來時人都出門好幾天了,也沒親眼見過,實在是不知啊。」

他才一說到汪河的名字,一干捕頭、衙役便有了反應,再說到地址,反應就更大了,有兩個甚至當場就開始竊竊私語。

肖明示意孫青山回話,「怎麼,你們都認識?」

孫青山道:「回大人,恐怕城中的老街坊沒聽過汪河的人倒是不多。他的藥材生意做的頗大,前些年還吞了幾家,算是咱們平山縣數一數二的大藥販。」

蘇開聞言連連點頭,「是,那正是我姐夫。」

孫青山瞄了他一眼,沒做聲。

見他有些不大方便細說的樣子,肖明也沒急著追問,「李孟德,你隨蘇開去問問那些鄰居,看汪河夫婦出城時所乘馬車和穿著是什麼,再拿我手令,讓馬巡檢點起一百人馬,沿著出城到白雲寺之間的山路細細搜索,不得有誤。」

這幾天一直都在斷斷續續下大雪,北風又大,汪河夫婦被困在城外回不來倒也罷了,怕只怕山路難行,出了什麼事……

蘇開也是想到這種可能,所以才急急忙忙來報案。

「謝大人!」蘇開忙磕頭謝過。

他正要起帶李孟德等人去問話,卻聽進來后未發一言的度夫人忽然開口問道:「等等,你的胳膊怎麼了?」

蘇開苦笑道:「回夫人的話,草民擔心姐姐姐夫安危,來報案的路上險些與迎面而來的馬車相撞,慌忙躲避間在地上摔了一跤,胳膊怕是臼了。」

「怎麼不早說!」度藍樺剛才就發現他胳膊好像有些不大協調的樣子,沒想到這麼能忍,從頭到尾一聲不吭,「來人,去請宋大夫。」

「倒也不必,」誰知蘇開又道,「小人平日上山打獵為生,也時常有些磕,方才已經自己接上了,不過恐怕還需將養些時日。」

眾人:「……」

自己接上了?也是個狠人!

李孟德帶著蘇開走後,肖明才讓孫青山上前,「剛才你還想說什麼?」

「大人明察秋毫,」孫青山道,「方才那蘇開在場,到底是親戚,如今又生死未卜,卑職實在不便出口。」

原來那汪河雖然確實有做買賣的天分,但很有點不擇手段,當初吞併他人藥鋪時就鬧得滿城風雨,坊間多有流言,說他是對競爭對手使了很不好的手段。

「這倒也罷了,」孫青山皺了皺眉,很有的表現出對某個人的厭惡,「反正生意場上的事兒卑職也不懂,真相如何不便。倒是大約六七年前吧,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城中發了好大一場風寒,百姓之中十戶八中,治療風寒的藥材一時供不應求,兩天之價格就翻了幾番。」

「偏那汪河也是走運,前不久剛和別人進了一大批,可他非但不往外售賣,反而拉著同行一起抬價。原來不過三四十文一副的湯藥,生生被他們抬到兩百多文!」

「如此一來,普通百姓家中難以承,頓時苦不堪言。」

肖明黑著臉道:「當時的縣令就沒出面干涉?」

孫青山苦笑一聲,「他提前收了賄賂,大筆銀子拿到手,哪管外頭死活?只道買賣你我願,風寒一時半刻也害不死人,他不好手。」

對尋常百姓而言,縣令就是這裡的天,連他都包庇起來,當真是求告無門。

度藍樺罵了一句,「那老東西死得不冤枉!」

賣存糧啊!現在殺是誅三族,若再晚幾年發現,林林總總的罪名全加上去,只怕要直接誅九族了。

風寒一時半刻確實害不死人,但你傳我我傳他,如果拖得時間久了,或是引發高燒,後果之嚴重絕不亞於瘟疫。

都君子財取之有道,那老混賬完全是不把百姓的命當命啊。

「風寒需要長期用藥慢慢調養,若藥材價格一直居高不下,尋常百姓縱使砸鍋賣鐵也磨不起,可本未曾在人口冊子上看到大量減員,」肖明回憶著平山縣人口戶籍文檔,「後來發生了什麼事?」

孫青山點頭,「確實,後來跟汪河合夥抬價的另一個藥販子不得良心譴責,自己主降價賣葯,為此兩人直接決裂,勢如水火,至今兩家的夥計見了也是互不理睬,經常相互詆毀。」

本來兩人一起抬價,有力也一起扛,但偏其中一個人提前退出,所有的譴責和謾罵便都集中到汪河上,幾乎讓他一夜之間敗名裂。

但這世上往往是好人不長命,禍害千年,汪河雖然被人斷脊梁骨,但他做買賣很有一套,事後又逢年過節幾次三番施粥舍葯。幾年下來,大部分人竟都原諒他了,生意又漸漸紅火起來。

他們的想法也很好理解:過去的已經過去了,難道還要為了死人慪氣,放著便宜不佔去花冤枉錢嗎?

「不過大家也都在背後議論,」黃兵忽然道,「說他做了太多喪良心的事,老天爺都看不過去,所以讓他絕後。」

汪河是家中獨子,父母年事已高,若真的沒有子嗣,留下萬貫家財也只能便宜旁人,對一輩子不擇手段撈錢的人來說,這個懲罰真的很殘酷了。

黃兵又道:「汪河的父母早年其實也是跟著兒子居住的,綾羅綢緞金奴銀婢十分自得,但出了這事兒后,老兩口頗覺面上無,出又總被人脊梁骨,加上與兒媳的不怎麼好,便借口搬回鄉下老家去了。」

在場大多數都是平山縣人,對此事早有耳聞,並不驚訝,倒是度藍樺和肖明面面相覷,顯然不大相信什麼天譴。

若真老天有眼,杜典史那老幫菜早就該一道雷劈死了,還用得著等到現在?

度藍樺看向肖明,「你怎麼看?」

肖明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先讓人出城找找吧,若……就細查。」

他雖然沒說明白了,但在場眾人都清楚去的幾個字是什麼:

若是死了,就再細查。

不知是全球氣候變暖之前的冬天都這麼冷還是今年尤甚,接下來的幾天,大風大雪就沒停過,地面積雪平均一尺多厚,滴水冰都不足以形容其酷寒。

肖明生怕積雪塌房屋,又命人四巡查鏟雪,修補房舍。度藍樺也自掏腰包再次開設粥棚、舉行義診,確保百姓平安過冬,順便還賺了200個積分。

正月初七下午,李孟德等人在城外山道上發現兩行疑似馬車失控留下的痕跡。

正月初九開始,風雪稍減,衙門共計三十名衙役,外加馬巡檢那裡調的八十名士兵,開始下到懸崖底下搜救。因地勢險峻,積雪結冰,當日就有三人被摔傷,所幸並無大礙。

搜救在艱難地進行,進展極其緩慢,隨著時間流逝,所有人的心都一點點沉下去:

且不說那懸崖如何深,在這樣的天氣下,若無飲食、保暖,哪怕好端端站著都要凍死了。

如果汪河和蘇梅乘坐的馬車真的失控墜懸崖,現在已經過去這麼多天,必死無疑。

上元節就在這樣的氣氛中過去了,外面街上分明燈火通明,巧的花燈映紅了半邊天,可度藍樺等人卻完全無心玩樂。

直到正月十八下午,山崖下發現被摔碎的馬車,以及面目全非的馬匹和兩男一。雖容貌全毀,但其中一與汪宅鄰居描述的穿著相符,子則打扮講究,基本可以確定就是失蹤多日的汪河、蘇梅夫妻,以及隨行的車夫。

說是,但因懸崖高峻異常,中間又有許多凸出來的鋒利巖石,車馬人骨上去猶如刀割,落到地上后都已嚴重變形,臟,凝固的鮮和腦漿流了一地,凄慘異常。

總結起來,還是塊更形象一點。

孫青山等人也算經驗富的老人了,自認形形也見過不,可面對這樣的慘劇,還是吐倒一大片。

原本雁白鳴聽說終於又有還興異常,可等到一個個面如土的衙役們將首堆放到他面前,他出離憤怒了。

「你們騙人!這才不是我要的!」

出了這樣慘烈的案子,度藍樺還是不得不耐著子哄他,「檢查尋常有什麼了不起?那些尋常的仵作哪裡能跟你比!你若能從這上頭找出線索,那才是真的將他們踩到腳底下呢。」

雁白鳴張著呆了半天,良久,一臉嚴肅地點點頭,「你說的有道理。」

說罷,他便趕鴨子似的將眾衙役攆出去,自己則歡天喜地地帶上手套,開始口中念念有詞地擺弄起塊來。

這種工作度藍樺也不上手,眼見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就先出來跟大家討論案

「外頭的人都說這是遭了報應,」還沒走近,就聽一個衙役低聲道,「不然你看那山路多寬吶,尋常馬車並排跑三輛都沒問題,多年都沒出事的,怎麼偏他們摔斷了氣?」

其餘幾人紛紛點頭,深以為然,「所以說,做事還是要對得起天地良心,老天爺都看著呢。」

「你們說什麼呢?」度藍樺皺眉道。

「夫人!」眾人慌忙站直了,三三兩兩朝行禮。

最先說話的那個衙役將大傢伙的想法說了一遍,最後還補充了一句,「外頭的人都這麼說。」

「人家這麼說你就跟著說,」度藍樺沒好氣道,「難不回頭人家想不開了要跳井,你也跟著去?」

幾個衙役噗嗤笑出聲來,說話那人訕訕的,低下頭去不做聲了。

「你們也不用笑,」度藍樺又調轉槍/頭,「我說的就只是他?才剛煞有其事的不是你們唄?」

這下所有人都笑不出來了。

肖明過來詢問拼湊況時,看見的就是衙役們垂頭喪氣站一排,度藍樺黑著臉訓斥的畫面。

「普通百姓之所以是普通百姓,是因為他們不大懂法,需要你們替他們答疑解。可你們看看剛才做了什麼,線索尚不明朗,案子也沒查清,連到底是不是意外都不確定,你們就先言之鑿鑿了?」

有個衙役可能不大服氣,才要抬頭說話卻看見了不知來了多久的肖明,忙出聲道:「大人!」

眾衙役紛紛行禮問好。

訓人家的兵還被抓個正著,度藍樺稍稍有那麼點兒尷尬,「咳,那什麼,我就隨口一說。」

肖明輕笑出聲,竟點了點頭,「你說的不錯。」

眾衙役目瞪口呆,突然開始後悔。

肖明倒背著手,臉驟變,沒什麼溫度的目從他們上一一劃過,涼涼道:「我覺得夫人說的不錯,一個年過下來,本瞧著不人都鬆散了,正事不做,反而去聽什麼坊間流言,簡直荒唐!」

「若事事都用天譴、老天爺解釋,還要朝廷做什麼,要律法做什麼,要衙門做什麼?都去占卜扶乩好了!」

「既如此,你們倒不如上的皮,回家種地去吧!」

眾衙役:「……卑職知錯。」

肖明又哼了聲,「都散了吧!」

眾人短短時間就挨了兩遍風格不同的罵,過得十分充實,當即不得一聲兒,立刻作鳥散。

等人都走了,肖明才朝仵作房那頭抬了抬下,「拼的怎麼樣了?」

度藍樺搖搖頭,「你也不是沒看摔的那樣,幾乎沒有一完整骨骼,還有相當嚴重的變形,或許還有部分細小的殘骸在外,兩天能有個大概就不錯了。對了,蘇開那邊人去通知了?」

因搜救過程漫長,蘇開家中還有妻兒,不能久留,就先家去了。

可憐他父母早亡,唯有姐弟二人相依為命,誰知如今姐姐又沒了……

肖明道:「去了,這個案子,你怎麼看?」

山路難行,又出了事,他已經發出公告,命全縣百姓在雪化之前不許再進山,以免悲劇重演。

「現在線索有限,什麼都不好說。」度藍樺謹慎道,「等會兒我換套服,親自去現場看看。」

本案乍一看似乎像是意外,但關鍵在於死者汪河生前的人際關係極其複雜,人緣又極差,隨便往大街上丟一塊磚頭,差不多就能砸到兩個看他不順眼的,犯罪機充分得不得了……萬一有人蓄意謀殺呢?

天冷固然影響大家的行速度,但同樣的,也能更完整更長久的保存某些證據,需要趕在冰雪融化、證據損毀之前進一步勘查現場。

肖明遲疑了下才點頭,「也好,你自己萬事當心,等會兒我人去汪河家中看看。」

這都正月中旬了,二月縣試在即,他實在不能遠離。

度藍樺笑笑,「沒事兒,你忙你的,縣試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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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糕南北方有差異噠,北方的是黃年糕,主材料是糕面,為了增加粘度和甜度,我家還會加一部分地瓜!完全不用額外加糖,就非常糯香甜!超級好吃的!再加點棗子……切塊凍起來可以保存好久,蒸著吃、蘸糖吃,或者用油略煎一下,然後沾一點紅糖,哇啊啊我最喜歡這種吃法了!小時候在老家,老人們蒸年糕時就會有好多小孩子圍著,然後大人就拿一把筷子,每筷子上繞一點打發走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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