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樊沒聽清，只看到葉以謙的側臉，正巧車子已經停了下來，還以為葉以謙是下車，點點頭「嗯」了一聲，打開車門便走了出去。

從車裏鑽出來，林樊卻不一愣。剛才只顧著聽著歌想那些過去的舊事，也沒注意到路，下了車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葉以謙竟是將車開到了們以前念中學的那條街。

隔著一條馬路就是D市最有名的高級中學之一，擁有漂亮校園和漂亮績的天卓中學。

天卓對著街口的北校門並不大。正對著校門的是一面十分高大的黑大理石屏風，上面用金字刻著歷年的狀元名字，在下熠熠生輝大門兩側便是高高的鉛灰校牆，從外面只能看到鬱鬱蔥蔥的樹木從牆中探出枝丫，卻不能看出一堵高牆之後是怎樣的廣闊天地。

在天卓中學的對面是一整條街的門市小店，小吃、茶、雪糕、文、禮品等等等等一應俱全，此時正是下午學生上課的時間，店中都空空的，看不見什麼人影，然而等到了放學時間，一整條街就會迅速地充滿穿著藏青校服的男生生，旁若無人的打鬧嬉戲，使整條街都熱鬧起來。

林樊下車的地方正對著一家名「特別的」的茶店，隔著落地的玻璃窗，就能看見悠閑地坐在窗口吧枱上的店主，不有點神恍惚。

以前念中學的時候很喜歡來這家店，有時候是和好朋友閨一起，有時候是自己，來店裏必定只買一杯熱牛，不加糖打包帶走。雖然林樊從來不在店裏喝，可是因為每天雷打不地過來，店主姐姐也同混了個臉，還記住了的名字，時常快到時間了就預先把牛做好，等林樊一進來就可以拎走。

自此已經距離林樊中學畢業七年了，「特別的」的主人卻沒有換，還是當初那個姐姐。林樊恍惚記得高三畢業那年店主姐姐才懷了孕，這會兒看到坐在窗邊的吧枱上輔導一個小男孩做功課，才覺出時飛逝。

「你還記得這裏麼？」側忽然響起葉以謙低低的聲音。

林樊回過神來，側頭看了已經停好車子並肩和站在一起的葉以謙，沒想明白葉以謙帶來這做什麼，有點懵地點了點頭，大腦有點遲鈍，繼而反應過來，「你怎麼知道這家店？」

茶店裏生居多，葉以謙是絕對不會自己跑來這種地方接圍觀的，林樊從來沒見過葉以謙踏進過這條街上任何一家店，還以為他心裏沒在意過呢。無端總覺得葉以謙的中學時代，和們這些凡人不是一個世界層面的。

葉以謙聽見的問話笑了，語氣裏帶著點不可思議的抱怨，「你忘了，我從這間店裏給你買過熱牛。」

葉以謙，給，買，熱牛？

這國際玩笑都開到利堅去了吧。

林樊愣了一下，挑著高低眉想了半天，才恍然想起來，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不過可不是什麼葉以謙給買熱牛，明明就是他給好多人都買了好吧？

那還是們高三最後一次校級籃球聯賽。

雖然高分低能這種事在鼎鼎大名的天卓中學已經很見了，可面臨育賽事的時候沒有育特長生的尖子班還是要吃虧的，林樊們班是當時績最好的五個班之一，也是唯一一個從初賽一直打進八強的尖子班，當時的年級主任正是們班的數學老師，興之餘誇下海口，說只要林樊們班能打進決賽，就騰出一節數學課的時間請們全班吃雪糕。

天卓歷史上從來沒有尖子班能打進決賽的，然而年級主任顯然是低估了那一年的熱青年，林樊的班級在那一年不但打進了決賽，還拿到了冠軍。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年級主任誇下了海口，等著為籃球隊主力的葉以謙抱著獎盃去找他的時候，只能忍痛割掏出可的爺爺給葉以謙，他去學校對面的雪糕店買雪糕犒勞大家了。

林樊記得當時是幾個班委一起去的，回來的時候不但帶著幾箱子的雪糕，還抱回了一箱熱牛，說是給不方便吃冰的生喝。林樊那個時候正在生理期，原本以為自己錯過了好事，沒想到雖然吃不上雪糕，卻能喝上熱騰騰的牛。

不過那時候記得班委里是有生的，便一直以為牛是生買的，葉以謙現在提起這事來，倒好像是他特意去買的一樣。

「原來那次的牛是班長大人親自買來的，真是不勝榮幸。」林樊笑瞇瞇地誇獎他。就說當初的葉以謙是個燦爛的五好年吧，多細心，多，這麼好的班長上哪兒找去！

葉以謙對著不虞之譽泰然接了，也沒多說話，拉起林樊便走。

林樊被他拉著胳膊肘那一點服袖子往前走，說不出來的彆扭，怎麼都覺著這姿勢實在太詭異了，還沒整明白，兩人已經過了馬路，葉以謙也鬆開了手。

人類在進步，時代在發展。林樊沒想到天卓中學已經令人髮指到這地步了，從前出校園要專門的假條、門卡以及當著門衛的面親自打電話給班主任親自確認，到了現在竟然已經高級到要輸指紋才能進校了。

林樊上哪兒給他整指紋去啊，跟著門衛老大爺通融了半天都沒如願以償，一側頭，就見葉以謙已經結束了電話朝走來，不多時，方才還拽的二五八萬的門衛大爺就眉眼帶笑地將門上的電子鎖打開了。

林樊：人和人之間的差距怎麼這麼大呢……

正對著北門口的那條筆直的林蔭校道還是一如既往的綠樹蔭、遮天蔽日，過茂的樹冠投下些斑駁細碎的樹影，林樊雙手在絨布長的口袋裏，一面同葉以謙並肩往裏走，一面想起當年放學后跟在葉以謙後面走的日子。

終於有一天，能泰然自若地走在葉以謙的邊。

經過門口那堵狀元牆的時候，一直沒說話的葉以謙忽然停住了腳步。林樊後知後覺地收回邁出去的腳，側頭看見葉以謙抬手上了那牆上熠熠生輝的名字，修長的指尖劃過大理石牆面，最終停留在代表們那一屆的數字上。

狀元牆顧名思義，只鐫刻歷年高考狀元的名字，一直被天卓中學的老師同學戲稱為「天卓英雄榜」，雖然作為D市最好的中學之一，其中非富即貴又勤刻苦的學生不勝枚舉，可大家仍舊以自己的名字能夠登上這面牆為榮耀。這些名字裏，有些已經畢業很多年了，有些才剛剛考上大學，有些人已經為某一領域金字塔尖上的人，有些人的未來才剛剛在眼前展開。

這面牆上沒有林樊的名字，因為雖在尖子班，單單就文化課來說卻委實不夠優秀，也沒有葉以謙的名字，因為他在那一年高考前夕就出國了。

如果葉以謙參加了當年的高考，林樊毫不會懷疑，這牆上鐫著的一定是他的名字，而這個名字毫不會遜於狀元牆上任何一個人。即使他沒有那樣顯赫的家世。

刨去葉以謙深不可測的背景家世以外，葉以謙也是當年最為出類拔萃的風雲人，並且沒有之一。

葉以謙自打以本屆第一名的績考天卓，就有一大票狂熱又含蓄的，再加上他值表為人溫和有禮，籃球打得也好，立刻迅速地以碾之勢為了天卓聞名三屆的焦點人，甚至他畢業出國很多年以後，還會有老師提起他的名字，用以激勵學生好好學習。

為葉以謙的同班同學以及後來的前座，林樊曾經親自看見一個學妹含從垃圾箱邊上撿起葉以謙隨手丟下的草稿紙疊好放進兜里，就連到了現在，微博上好像還有一票的人號稱是「葉以謙全球後援團」。

他向來就是如此奪目，令人高山仰止，不敢向前。

也不知道他的全球後援團對於葉以謙沒有參加高考這件事是不是和一樣扼腕非常。

昔日校園裏最耀眼的那一道，在褪去了績、排名以及青春年時期的熱之後，依舊是令人無法忽視也無法直視的明亮存在。十年飲冰，熱未涼，林樊不知道凝眉著狀元牆上名字的葉以謙在這一刻，心裏是不是也會對自己的名字沒有鐫刻在這裏有所憾。

帶著心裏那一點點的好奇和疑，林樊向前幾步站在葉以謙的近前，同他並排著那一排排金閃閃的名字，終於將七年前盤旋在心底一直沒敢問出來的問題說出了口。

「葉以謙，當年你為什麼沒有參加高考？」

為什麼明明信誓旦旦地說過你要去D大，最後卻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