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鴿子》第10節
就要亮起來的時候,他才停了,問:“你不睡?”
整整一夜,十音其實早過了那個困頓的點,很難睡了。
大的、小的、平的、堅的、鋒利的、被海水吞沒的……那些藏在心底的芒刺和礁石。他的琴聲,從來就是會說話的。它們就這麽毫無顧忌地撞上來,不管你是不是已經模糊。有一種不加掩飾的、淋漓的恨意。
“我不睡了,要上班。”十音說。
“哦。”
“還有很多事要做。”十音笑。
江巖請了省廳指紋專家鑒定新的指紋報告;斷指客還需要繼續尋找;那30克海|因的毒源分析,今天也會出一個結果。
“你一會兒……記得好好補一覺。”十音又囑咐。
很擔心,昨夜就覺得他看起來麵有倦,偏偏又熬了一整夜。
“你是神仙?”他諷刺。
“我沒問題的,見針,零存整取都能睡。連續不睡很平常,破了案一口氣睡個幾十小時也是有的。江巖為了防止我水,有一次專門送了我一個瓶。”
從前是個瞌睡蟲,說得出這種話……
他不說話,可以聽見他的呼吸聲,十音解釋著:“今天要去實驗室看報告,隊友開車,路上就有機會休息了。”
**
據Plus嚨裏獲取的違品,在市局自建毒源信息庫中,未能匹配到完全相符的。這很正常,這一批次的違品,不一定就被南照公安查獲了。
但這份報告附頁上,實驗室同事利用氣象層析儀,後采用質譜分析技,已經標定了這30克50%純度海|因的配方結構。純度不高的違品,往往能查到,經比對,顯示與一年前陸南檢查站查獲的一批10公斤違藥品存在相似結構,可能出自同一製毒者或製造商。
吳狄在隊裏,按十音發回的信息,讓林鹿迅速調閱案卷。記錄表明,當時那批藥品的製毒源線索斷了,但運毒的貨車司機孫明,目前就關押在南照市的城南監獄。
十音帶苗輝前往城南監獄提審,孫明代,藥品是從一個西照司機同行的車上的,那人阿莫。阿莫鬥毆住院後,當時知道他不行了,孫明才了他的車品。因為平時也有給人帶貨的經驗,孫明決定經由路南檢查站,轉賣給他自己南邊的客。
這與案卷記錄相符。十音也有印象,當時因為阿莫的社會關係太多太雜,後來阿莫去世,毒源線索到此中斷。
西照就在南照市的西邊,不是什麽繁華之地,大部分的西照年輕人選擇跑來南照打工。不過因為鄰南照,西照這十年來倒有一層文化定位,本省諸多高校多半在西照設有分校區。
再審孫明並非一無所獲,他無意間了一條別的消息。他在獄中結識的西照人李俊,出獄前告訴他,因自己的哥哥患唐氏綜合征,一直在西照一間福利工程上班,他從前接送哥哥上下班時,聽人說那家福利工廠後門有一家“米廠”。老板是個文化人,老婆也是大學退休教師。
米廠,那是黑話,意即製毒工廠。
吳狄那邊急聯絡李俊戶籍地派出所,打聽到他現在廣東打工,聯係核實需要時間。依孫明的代,這個李俊所知有限,偏向道聽途說。
不過,在信息有限的狀況下,十音倒是被“文化人”、“大學教師”的描述吸引了目,那位斷指客,不就很可能是個教書匠麽?年齡不符,但是否存在關聯?
十音趕回市局時天已黑。蔣聰連夜出發去了西照,方便次日一早開始調查當地福利工廠信息;吳狄正著手排查本地及西照院校近期的斷指、失蹤師生信息。由於院校人事部門多已下班,預計明天才會得到答複。
針對此案出現的指紋問題,省廳指紋專家作了長達一上午的專題討論,江巖旁聽全程。
唯一令人欣的是,專家分析了薄上那些使得指紋形的汗,經證實是人工汗。最後得出結論,薄上的指紋係人造指紋。
他們推斷,是嫌疑人取得梁孟冬指紋,進行完整修複後,製作完的。因而它們才會如此完整且完,變態的完。
森森惡意蒙於案件之上,十音和江巖一道回家,一路都很沉默。
江巖到家還是給梁孟冬打了電話,不是什麽好消息,甚至很糟,但他認為孟冬承得起,也有權了解自境。
電話那頭的人果然很冷靜,據說隻答複了幾個詞,最後還謝了他。江巖本想約他出去喝幾杯,驚魂未定,後事未卜,不如放鬆心。
孟冬問就他倆?
江巖說那不然呢,上邱比?那頭卻說困了,要早些睡。
江巖掛了電話歎:“孟冬從小心強大,泰山崩於前,他不皺一下眉頭的。換我被人這麽盯上,搞不好會失眠。”
十音卻怨他:“怎麽勾他喝酒?前晚才打的疫苗。”
江巖拍:“我錯了錯了,你真細心。”
十音的確累了,白天補的覺不可能足夠,這會兒卻真的在失眠。
天幕像一個被巨吞噬過的黑,一都不見。
十音難得有這樣的機會靠在窗口看天,但願明天早上就會有新的消息,要麽是關於斷指客,要麽關於毒源;但願孟冬平安,離開這個多事之地。
電話鈴響,還是梁孟冬,才響一聲十音就接了。接起來又有些悔。
“不睡覺?”那邊問。
“在睡了。”
“嗬嗬。”他聽出在撒謊。
可他自己也告訴江巖,他要早睡的。
他依舊是練琴,一小時音階之後,十音發現是與昨夜同樣的曲目,貝多芬小提琴奏鳴曲第九號,克魯采的第一樂章。
又在準備音樂會?
十音手臂微酸,話筒前後換了幾次邊,許是靜影響到了那邊,梁孟冬中途忽地停下來。
他在質問:“不會戴個耳機?”
十音說:“忘了。”其實是不想中途去取耳機,舍不得了一個音,也怕打擾他。
他像是耐著子,等去取。十音隻好跑去拿來耳機,上接著聽。
他知照做了,也不說話,繼續練琴。樂章結束才又停了:“還不睡?”
今夜的琴聲沒有昨晚那般如臨絕境,那種恨不能吞噬他自己的恨意,仿佛暫時消解。今夜琴聲裏有衝淡和治愈,許是他也累了。
神經放鬆,困意漸漸襲來,還是放不下,隻要他還在。
“那晚安。”十音說。
“閉眼睛。”
十音笑著:“閉眼睛真會睡著的。”還是舍不得。
那頭“嗤”了聲,忽然問:“不失眠了?”
心尖像有刀刃劃過。這樣的失眠夜,這些年也是偶爾,通常是因為疲倦積攢過了一個點。
十音從前並不失眠,孟冬是知道的。
可當然記得,那句遙遠記憶裏的玩笑話。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提到的貝小提琴奏鳴曲9號克魯采:
SonataNo.9,Op.47inA("Kreutzer")
第10章不眠之夜十
不眠之夜十
貪念是怪,吞噬掉理智。
孟冬不應該問這個問題的。那個許西嶺的孩,外表下,有藏不住的小蠻小任。是被的人,上獨有的那種有恃無恐。
江巖說讓孟冬寵得沒邊。就是有些太沒邊了,孟冬是不知道,還是放任?
但是克魯采……許西嶺不行的,是流行演奏者。哪怕有一定技巧,這首奏鳴曲,當鋼伴把控不住……
在胡思想什麽?
電話那頭還在問:“睡著了?”
“沒有。”▼思▼兔▼網▼文▼檔▼共▼▼與▼在▼線▼閱▼讀▼
“那不回答?”
“偶爾,作息不規律,疲勞值累積到了那個閾值,會失眠一次。還好。”十音不想編造。
“閉眼睛。”
“哦。”
耳機裏的琴聲更近,像水,淹沒夜,也淹沒。孟冬在拉搖籃曲。
是加布裏爾.福雷的作品,23號,挽歌一般的搖籃曲。悉的樂句,在如今他的琴下,變得更為克製。
像回了家鄉,是江南的冬夜,是舊宅簷下繾綣不絕的雨。媽媽在拉琴,琴聲止了,聲喚,加加,落雨了不要赤腳在回廊下跑……十音想說服自己,那並非貪念,隻是思鄉。
可那雨聲漸歇,又換了低沉冷冽的男聲:加加,給我出來練琴。加加,跑步了……
十音想回頭對那個人笑,想假裝要逃,意誌慢慢微弱下去,困意漫上來,沒了頂。
十多年前,連爸爸都還在世。
十音還在念高中,父母跟前,也蠻任,也有恃無恐。是S音院附中從全國招考,萬裏挑一的鋼琴生。每天隻需要做一件事:把琴彈得更好。
半分憂愁都沒有,直到上學期的期末演出,認識了生命中的那個煞星。
“梁同學,我暗你那麽久,你每天隻和我鬥琴算什麽?有本事你看著我的眼睛,說你不喜歡我。”
隔壁琴房,一牆之隔,十音終於耐不住,跑去敲了門。
年冷著臉,居高臨下著,角一譏誚:“你暗我?”
那時候的十音勇往直前。第一次喜歡上的男生,琴房樓下遇上,也不管人來人往,堵著人劈頭就說:“梁孟冬,我們上學期末的合作那麽功,你不認為是的力量麽?聽說,尹老師勸你談;我最近在練浪漫主義時期的作品,練得一頭霧水,我發現自己也需要談。不談真拉不好琴,你別耽誤,我等著你!”
目擊者眾。
當時梁孟冬什麽也沒說,瞥一眼的腦後,冷笑:“你頭頂那個包散了。”
“什麽包,這丸子頭!”
琴房門前,十音也知表達不準確,著頭皮找碴:“梁孟冬你還是拉琴吧,你彈保衛黃河用力過猛。”
梁孟冬沒好氣:“你才彈的保衛黃河。”分明是波蘭舞曲。
十音發現他在看自己,大膽回視他的眼睛:“你一個弦樂係的,要是不喜歡我,老清老早跑來我隔壁彈什麽琴?”
“琴房你開的?”梁孟冬瞥開眼,角勾著笑:“我先來的。”
十音瞪圓了眼:“你怎麽睜著眼睛說瞎話!明明是我先來的。”
“來做什麽?”
“我失眠,幹脆早早就來了!”
他當然心知肚明,前陣在突擊比賽。這家夥並不氣,是很努力的生,比賽得了獎,耽誤了一項期末任務,臨近考試,趕來練習補缺的。
他譏諷地笑:“餘十音,你要是失眠,無非就三件事,沒吃飽、吃太飽、在想自己吃沒吃飽。”
十音紅著臉,信口就來:“胡說!我……就是因為你才失眠的!”
年眉梢眼角都在忍笑,偏偏還要譏諷:“有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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