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嗓音徐徐沉沉的，過話筒，緩緩傳來。

彼時喬時正在高鐵站，剛買了票，正準備安檢。

c市就在安城隔壁，高鐵20分鐘，開車也就一個多小時的路程。

喬時沒有當面和沈遇道個別和道聲謝心里也很過意不去，就這麼一聲不吭地走了確實很對不住他這幾天的幫忙。

也不知道怎麼就腦了，急于逃離，其實好歹先請他吃個飯，當面道個謝的。

剎那間，喬時被濃濃的愧疚淹沒，手攥著行李箱的拉桿，一時間有些猶豫。

沈遇那邊遲遲聽不到的回音，嗓音突然沉了幾分，“說話”

連隔著個電話，喬時都能聽出他語氣里濃濃的不悅。

“對不起哦。”喬時努力想讓聲音變得輕快起來，“我有點事要去一趟c市沒來得及和你說一聲，我可能過兩天回去，你這兩天有時間嗎，什麼時候請你吃個飯這幾天真的太”

“別和我來這些虛的。”沈遇打斷，“你現在哪兒”

“我在高鐵站這邊了。車好像要開了，等我會兒，我”

喬時沒能說完，沈遇掛了電話。

不知道是信號不好掛的，還是他有意掛斷的。

喬時盯著手機遲疑了會兒，給沈遇回撥了過去，電話有通，但沒人接，響了兩聲便被掛斷了。

好像真惹到沈遇了。

喬時心突然變得極度低落，默默給他發了條信息，“對不起”

沈遇沒回，看著手機上“喬時”兩個字，只覺得無比刺眼。

劉衛臨這會兒也已從高爾夫球場出來了，看到沈遇還在門口站著，有些詫異，“不是說有急事要理”

沈遇將手機收起，回頭看他，“沒什麼事了”

劉衛臨看他臉似乎不太對，也說不上哪里不對勁，一樣的眉目沉斂，面容清淡，看著和平時并無異，但又不大一樣。

“出什麼事了”劉衛臨忍不住問道。

“沒什麼。”沈遇平靜看他，往高爾夫球場看了眼，“再來兩局”

“好。”

打球時劉衛臨更覺得沈遇不對勁了。

他平時打球都一派悠閑，總一副不不慢的樣兒，今天看著有點發狠，手起桿落，快狠準，一擊一個中，幸虧今天約的不是網球，要不然他一把老骨頭可真折騰不起了。

中場休息時，劉衛臨遞了瓶水給他，“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今天似乎有些失控啊。”

“有嗎”沈遇不不慢地擰開瓶蓋，仰頭喝了一小口，這才看向劉衛臨，“我今天看著很不對勁”

劉衛臨很肯定地點點頭，“很不對勁。”

沈遇似是笑了下，卻沒細說，反而轉開了話題，“劉副，說吧，今天約我什麼事”

劉衛臨笑，“就不能是單純約你出來打打球”

沈遇也跟著笑了，“當我第一天認識你嗎”

劉衛臨笑著搖搖頭，手臂輕搭在沈遇肩上，拍了拍，這才進正題，“這兩天隊里捕獲了兩名非法運輸珍稀野生的男子，都是些灰隼、猴面鷹等，說是從村民低價購的，但我總覺得這事兒不簡單，這已經是這個月的第三起了。我懷疑這背后有一個很嚴的產業鏈條。”

劉衛臨提的這個事沈遇在新聞上有看到過一些，但最近工作忙，也沒太費心在這上面，如今聽劉衛臨提起，眉梢略略一挑，“怎麼說”

“你也知道，安城這地兒，山多海多，地緣復雜，民風也復雜。這幾年因著外地人對安城人嚴重的地域歧視，年輕人在外面不好找工作，尤其是低學歷，16到35的年輕男子，臨近城市用人單位基本是一看到是安城當地人，直接就拒之門外了。安城這幾年實業雖然發展不錯，也解決了不就業問題，但總還有那麼一部分心有不甘又想走發財捷徑的，如果有人將這一部分人聚攏起來，你覺得會怎樣”

沈遇：“這個問題不是前幾年就有端倪了這幾年查獲的一些制毒販#毒、走私野生案件里，看似散，但其實都指向同一個組織，只是線索太散，幕后主使完全無跡可查。”

沈遇說著轉向劉衛臨，“我就一個建議，盯徐昭”

劉衛臨笑，“那不是你表弟來著”

沈遇搖搖頭，“廢了。”

又道，“還有那喬燕的小姑娘，人找著了嗎那小姑娘可能會是個突破口，最好能派人盯著，可能的話暗中保護著點，這小姑娘太能來事兒了，沒長腦子，遲早得把自己搭進去。”

劉衛臨來了興致，“怎麼說”

“我和這小姑娘姐姐有點，前些天兩人在一塊兒過，小姑娘走之前給姐姐留了短信，當天晚上徐昭就闖進姐姐房間了。”

被沈遇這麼一提醒，劉衛臨倒想起一個事來了，“對了，我們在審訊那兩名嫌犯時，有提到是一個喬時的人把東西給他們的。”

“喬時”沈遇忽而笑了，“我就說這人不會來事兒，但偏偏很能來事兒。”

劉衛臨想起前些天聊到的姓喬的人，“不會就上次說的那個吧”

“除了還能有誰。”沈遇將瓶子里的最后一口水喝完，“這事兒倒真和沒關系，這幾天都和我在一塊兒，那個人估計就是喬燕了，拿了喬時份證。查查看，看能不能找到人吧。”

低頭看了眼腕表，“這個事我也查查吧。安城當地人都重宗親觀念，文化層次偏低，又激進冒險，相對容易被鼓，真有那麼一批人通過非法途徑輕松發財致富還逍遙無事，踏實工作的肯定會不平衡，都想著去冒險了。二十多年前幾乎全民搶劫不就這麼來的。要不然現在這地域歧視哪來的。”

當年的安城

還比較，正是車匪路霸盛行的那幾年，安城鄉下點的地方，幾乎所有年輕人都參與攔路打劫過，三五群的，聊著聊著，大晚上的黑布巾往臉上一遮，大馬路上隨便都能搶個百兒八十的，那會兒工作一天也就二三十塊。金錢刺激下，也就都惡向膽邊生了，一個村落里，四十多歲這批的男人，就沒幾個人沒蹲過號子的。

安城名聲差也是從那會兒開始的，一提到這地兒就讓人犯怵，修路都繞著彎兒走，之后又是宗族械斗，毒品盛行，整個名聲就被拖垮了，后來的打工，大批年輕人在附近城市，進廠進餐廳工作，因著同宗族的關系，好拉幫結派，打架斗毆鬧事，坑蒙拐騙耍賴皮，久而久之用人單位一聽到安城人就避如蛇蝎了，現在就基本是上一代造的孽，下一代來背。

劉衛臨在安城幾十年，自然是知道安城這段歷史的，好在這幾年都好轉了，自然是不能讓它再回到從前的，因而也就道，“行，你也費點心。”

沈遇還惦記著別的事，也待不住了，“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回聊。”

出去后還是忍不住給喬時打了個電話，喬時電話在通話中。

人已在c市，剛到馮瓊瓊下榻的酒店，東西剛放好，馮瓊瓊電話就打了過來。

馮瓊瓊早上就先過來這邊了，做的皮革制品區域經理工作，簡單說就是市場開發，到安城來就奔著拓展這邊的市場來的，但主要工作點還是在c市，人剛到這邊客戶就約了一起吃飯娛樂，剛吃完飯就約到ktv娛樂去了。

這家ktv是和酒吧連的，外邊熱力四的酒吧，里邊是清幽的ktv包廂，馮瓊瓊本是出來接電話的，沒想到意外看到了個長得很像喬燕的人，隨著幾個人進酒吧另一頭包廂去了。

心下好奇，跟過去看了看，越看越覺得是喬燕，想著喬時還在找喬燕，也就給打了電話，“喬時，我好像看到喬燕了，你要不要過來看看”

喬時原都打定主意不管喬燕死活了，但到底是妹妹，況份證還在上，一聽到的消息還是不免多了幾分在意，“在哪兒看到的”

“就我剛和客戶唱k的地兒，市區這邊的聽風ktv。似乎和幾個人一塊兒，男男的都有，看著像是和朋友來聚的。”

喬時沉了會兒，“我過去看看吧，你把地址發我。”

“行，我幫你看著點兒。”

喬時掛了電話，順道手機上打了個車，拿起包就要往外面走，還沒到門口，沈遇電話就打了進來。

“現在哪兒”有些低沉的嗓音，一貫的冷靜，聽著已經和平時無異。

喬時給他發信息沒回復，還以為他不會搭理了，突然接到他電話，一下子有點反應不過來。

“人在哪兒”沈遇又重復了一遍。

喬時回過神來，“我現在c市了，怎麼了”

“c市哪兒”

“新寧路這邊。”喬時看了眼手表，估計剛打車的出租車司機這會兒要打電話進來，怕他電話過來時占線，因此也就道，“我剛打了車，正等司機電話，我先掛了，一會兒再回你。”

話完就先掛了電話。

沈遇被喬時掛了電話后，再撥過去時電話已經占線中了。

他正開著車，原是要先回家一趟的，隔了五分鐘再撥還在通話中，改將車往省道上開，c市方向，而后又撥了一次喬時電話，還是占線中，改撥了酒店前臺要了馮瓊瓊電話。

“馮小姐，喬時是在你那邊嗎”

馮瓊瓊正準備回包廂，突然接到沈遇電話有些詫異，“啊對啊，準備過來。”

“你們在哪兒”

“在c市這邊了，剛我在酒吧看到喬燕，正讓過來看看呢。”

“酒吧”沈遇眉心擰了下，“聽風麼”

馮瓊瓊很是詫異，“對對對，就這家，你怎麼知道”

沈遇手掌重重地了下方向盤，長呼了口氣，視線從前方路況轉向手中腕表，這才冷靜吩咐，“你們是住新寧路店吧打車的話估計半個小時后能到你那邊，你攔住，別讓進去。我估計得晚一個小時左右。”

馮瓊瓊聽著不對勁，“啊怎麼了嗎這家ktv酒吧看著正規的啊。”

“不是酒吧問題，是喬時的問題。”沈遇道，“總之不能進去。”

馮瓊瓊約察覺到事態略嚴重，也就點點頭，“好。”

掛了電話，正想著出門等人，沒想到客戶這會兒出來找了。

“瓊瓊，干嘛呢，出來這麼久，大伙兒都等著你呢。”

馮瓊瓊惦記著喬時的事，沖擺擺手，“不好意思，等我會兒。”

想先給喬時打個電話讓先別來，沒想到電話沒打通，客戶又來催，估著喬時還要半個小時才到，也就先隨客戶回包間，空給喬時發了條短信，讓先別進來，等會兒。

喬時從上車就開始接電話，媽打過來的，昨天讓馮瓊瓊來和提相親的事是投石探路，這會兒就直接來問意思來了。老人家說話嘮叨，一提到婚姻大事就沒玩沒了了，喬時連打斷的機會都沒有，一路嘮嘮叨叨的不覺就到了馮瓊瓊說的聽風酒吧ktv。

打的專車，車速比普通出租車要快一些，沒到半小時就到了這兒。

喬時心里惦記著喬燕的事，也就對喬母道，“好了好了，媽，我知道了，我這兩天就回去，您安排時間見面就好，我都行。我先進去看看喬燕在不在這邊，到時我連一塊兒帶回去。”

喬母是知道喬時為了喬燕的事來的，到底是喬時叔叔囑托的事，也不敢讓耽擱了，這才停下了嘮叨，“去吧去吧，那丫頭不省心，別和犟著來。忙完了早點回來，一個人在外面注意安全”

又嘮叨上了。

喬時人已進了酒吧里，音樂聲大也聽不清，直接回了個“好的，我知道了，我先掛了”就把電話掛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