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瓊寧瞪著短訊界面，上面寥寥數行字彷彿每個筆畫都浸滿了厚重的酸，鋒利又，就這麼放在面前，讓人見了便眼底泛酸。

什麼是伴？同甘共苦，知冷知熱，相濡以沫，所有微小的緒與想要掩飾的心思，在對方面前都無所遁形。是支持、理解、信任、堅守，而你是那個我賦予全部意的存在，也是唯一念我所有付出，並湧泉相報的人。

曾經以為有了陸遠書，就是有了這所有的一切，然而艱難慘烈的現實到底給上了刻骨銘心的一課，他們在彼此的弦綳到極致前及時放手，給對方留了一息餘地，也給留下了最後一點起死回生的可能。然而破鏡重圓說來簡單，實際上談何容易，時間是條奔騰不息向前行進的河流，我們都回不去了這句話不是矯，實在是一句再恰當不過的陳述。

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也好，前車之鑒歷歷在目也罷，一切曾經都還橫亙在心中，向來不缺乏勇往直前的衝勁，但沒把握的事做起來總要頭腦發熱不顧才行。現在太清醒，把一切想得清楚明白，反而沒了不管不顧從頭再來的勇氣。

談過這麼好的，喜歡過這樣的人，還是經營不好一場地老天荒的婚姻。

人這一輩子，想過好太難了。

零零碎碎的想了很多東西，直到新來報到的攝影師和搭話時才回過神來，面帶春風地笑著你來我往了幾句，陸遠書不聲的又看了一眼，沈瓊寧低頭按亮頁面，在發佈框裏打下兩條簡潔的回復。

「沒有的事。」

「不是因為你。」

陸遠書能不能猜到是他的事，卻不能順水推舟的搞出些什麼曖昧不清與心知肚明。沈瓊寧收起手機，正了正神，看時間差不多了，招呼攝像們開工幹活，幾人拿材的拿材，架支架的架支架，王鍍左右看了一下，默默地將視線移回相機上，繼續對著溫箏進行拍攝。

沈瓊寧戴好工作牌從他邊路過，在他肩膀上溫和地拍了拍。

這一周拍攝的素材基本都是第三期的節目容，溫箏班上的小孩子們大多都被家長告知自己上了電視，雖然年紀還小，但對上電視天然抱有一些嚮往，溫箏在上課鈴響前兩分鐘進來，差點被淹沒在一群小蘿蔔頭裏。

答完這個又被那個拽住，一時難免手忙腳，眼中流的和善與溫卻做不得假，這樣發自心對小孩子的喜歡與對教書育人的熱，也是選擇教師這個行業的原因。

在第一期節目里，觀眾可能只見到了張到說不出話的一面，在討論里更是會將妖魔化一個不擇手段野心的人，但其實真的也就只是個學生，大學剛畢業走出社會，對未來張又期待，有一點莫名其妙的運氣，沒有特別優秀，但也不算最糟。

如今節目播出，意外從小眾向變小熱門，許多親朋好友與更多不認識的人開始頻繁地討論，其實力很大，面對節目導演沈瓊寧可能不好說什麼，但猶豫之下，還是選擇對學校里的老師陸遠書坦誠了自己的這份力。

在剛剛播出的第一期里，觀眾對五個學生的反響各不相同。雖然五個學生都是素人，但學校選送學生給電視臺時自然也有自己的考慮，五個學生長相都很周正，放在屏幕上完全拿得出手，格經歷雖然迥異，但各有特，也各有點，幾乎就是當今大學生的幾個基本類型，頗有代表與討論度，也算煞費苦心。

溫箏是第一期里給的鏡頭最多的那個，但節目播出之後，人氣卻幾乎墊底，項榮這個追求音樂夢想的數學系學霸自帶笑點，目前人氣最高，喬雪、關馨悅和封摯分列二三四位，人氣相差不多，連在旁邊只在開口說話那會兒比較有存在的陸遠書被網友快要誇上天去，這幾天甚至連花癡都有了，只有收穫的問責多於鼓勵，兩方擺出論點論據吵個不停。

陸遠書剛才與沈瓊寧空流了這些，兩人討論了一會兒，都覺得關鍵的地方還是在於溫箏自己。其實在校績一直非常出，人也溫和上進，可惜現在還幾乎沒人注意這些。而能不能讓人看到優秀的一面，別人幫不了，只能自己來。

好在這兩周也算逐漸適應了這個陌生的新環境，眼下面對孩子們時也覺得比較有親近，上課時雖然還是有點張，但到的影響比他們預估中的況要小很多，也讓沈瓊寧和陸遠書都鬆了口氣。兩人坐在教室最後排，王鍍坐在他們旁邊，練地舉著相機拍攝，沈瓊寧看看教室前排架起的兩個三腳架，忍耐地撇過頭去。

「你平常就坐這兒拍嗎？」悄聲問坐在一邊的王鍍。

「不是。」王鍍搖搖頭，低聲答：「平時一般坐在教室中間，旁邊窗戶有，拍攝效果好一些，而且比較方便在拍溫箏和拍學生之間切換，現在這個位置的話拍的可能比較單一，也不太好，你們用時不要從我這兒剪太多素材，剪兩個三腳架那邊拍的。」

沈瓊寧聞言抬頭看了一眼，正看見左邊三腳架的攝像機對準了溫箏在拍攝，後頭站著的攝影師卻正百無聊賴地打量著教室，和的視線對上后也愣了一下，有些訕訕地沖笑了一下，重新低頭將眼睛湊回攝像機後面。

沈瓊寧：「……他在幹什麼？」

「……眼睛累了休息一下吧。」王鍍剛才沒和沈瓊寧一起看向那邊，不過搭檔多年，掃了眼的表也差不多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麼。同行之間自然懂懶的方法，三腳架支那兒走神了唄。他人平常就懶懶散散的，也沒什麼心思編排別人告上一狀，自己都不信地隨口給了個理由，兩人正說著話，另一邊三腳架后的攝影師卻突然開口，把他們都嚇了一跳。

「你們安靜點兒。」他不耐煩地皺著眉，著嗓子沖教室里說了一句。攝像機錄像時是連同聲音一起錄的，沈瓊寧他們知道，說話時都是用氣音說，教室里的小孩子們卻完全不懂。

兩個平常沒見過的東西支在教室前面，多來了四個對著他們拍的人，孩子們很輕易地便興起來，對著三腳架興緻盎然地指指點點，不時發出笑聲，你打我一下我踢你一腳，教室里滿溢著活潑的氣息，幾乎沒人還在認真聽溫箏講課。溫箏本來就張，面對這樣的況更是頗有些不知該怎麼辦才好，還在努力地講著，攝像突然話，到底把嚇了一跳。

微微張看著攝像，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沈瓊寧和陸遠書同時皺眉，沈瓊寧轉頭看了王鍍一眼：「三腳架移到外面會很影響拍攝嗎？」

「影響。」王鍍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又搖搖頭，「角度找好也是能拍的，現在這樣分散學生的注意力，對拍攝影響應該是更嚴重一些。」

「好。」沈瓊寧點點頭，課上到一半講臺上的老師愣在那兒，學生們嘰嘰喳喳地興著左顧右盼，沈瓊寧站起走過講臺那邊時回頭看了一眼。

量高，長得又帶著點侵略，板起臉時眼神稍微凜冽一點，看著就讓人不自覺一，遠比溫箏來得要有震懾力得多。在幕後工作人員中一直是統籌全局的掌舵者，氣勢在那兒，學生們不知道的份，這種氣勢時卻遠比一般人敏。

站在門口回掃視了一眼班裏，平淡地說：「同學們安靜一下。」

於是教室里果然便漸漸安靜下來。

沈瓊寧安完學生又轉向兩個在教室前面的攝影師，看了他們兩秒，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邊的笑意來得客氣又疏離。

「太影響課堂效果了，我們跟拍雖然追求多角度還原拍攝，但也要追求課堂質量，你們倆帶著三腳架去門外拍吧，或者到教室最後面拍，十歲的小孩兒太容易被影響了，這麼著溫箏也上不好課。」

「後面和外面能拍著什麼啊沈導演？」兩個攝影師對看了一眼，明顯的不願意，其中一個拖長了聲音說，「兩者本來就不可兼得，沈導演不太了解拍攝，這話說得可就外行了。」

「我也知道兩者不可兼得，所以要以課堂效果為主，你們倆去外面。」沈瓊寧按捺住心中火氣，忍耐地又笑了一下，手又向旁邊示意了一下，「王鍍能在後面拍著東西，組織相信你們倆在門口也能拍，去吧。」

「王鍍本事大，我們比不上。」這話半真半假，門口的確不太好取景，以他們的水平拍不到好畫面也不意外。而王鍍和蕭鶴能在當時就被在臺里風頭正勁的沈瓊寧看上，水平自然人不容置喙。其中一人酸溜溜地接話，「畢竟他在邊疆山區等等很多地方拍過，我們可沒有，沒他那麼大本事。」

這說的就又是他們外派到地方拍紀錄片的事了。沈瓊寧點點頭，冷靜轉頭，朝後面喊了：「王鍍，過來，上門外去用三腳架拍。」

「沈導你說什麼呢？」兩個自帶三腳架過來的攝像臉都變了，「排除異己排除得這麼明顯不好吧，我們現在也加到團隊里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

「我不是使喚不你們嗎？」沈瓊寧失笑，針鋒相對寸步不讓，出口話語擲地有聲，「來我的團隊服就要我管懂嗎？讓你們出去倒是啊？我這兒規矩多，委屈你們了還真不好意思啊。」

「沈瓊寧你……」兩個攝影師臉難看地對視一眼，回就開始收拾東西，「不歡迎我們就算了，祝您節目越拍越好，出了事別來求算你有骨氣。」

「謝您吉言啊。」沈瓊寧冷眼看他們推著三腳架就走，轉頭看向兩個在中間拍攝的新攝像，剩下的這兩個攝像沒帶三角架來，沒走的那兩位有背景，自然也沒那兩位有脾氣，都朝沈瓊寧笑了一下，沒多說什麼。沈瓊寧呼出口氣，掠過他們看向王鍍，指了指門外面。王鍍會意，從後門繞出去走到前門繼續拍攝。

沈瓊寧對溫箏做了個抱歉的手勢，一直不上話的溫箏合上，弱弱地點了點頭，沈瓊寧也從後門繞出去，走到前門看王鍍的拍攝況。王鍍靠在門邊一條，相機不時轉來轉去。兩人就這麼沉默無聲地挨到了下課，沈瓊寧無意中往教室里看了一眼，突然發現陸遠書已經不見了。

約莫是課被打斷時就走了吧，剛才也沒注意看。沈瓊寧搖搖頭不去多想，學生們下了課便撒了歡的蹦跳著出來瘋跑歡，沈瓊寧長長地吐出口氣，靠在牆上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王鍍放下相機，在旁邊也嘆了一聲：「沈哥對不起，你其實不用想著為我出頭之類……他們留著比走了好，有三角架肯定要比沒有拍出來效果好，被說一聲就說了唄。」

「王鍍。」沈瓊寧睜開眼轉過頭看他，眼中仍帶著深刻的煩躁與不耐，眼底的疲憊與倦意卻也在悉的人面前無所遁形。這人平時看著還有點嬉笑怒罵玩世不恭，實際上比誰都認真，比誰都執拗。王鍍心裏又輕輕嘆了一聲，卻聽見沈瓊寧看了他一會兒，突然開口問他，「你我什麼？」

王鍍一愣，有些不準是什麼意思，下意識回答：「……沈哥？」

「誒，在呢。」沈瓊寧深吸口氣，抬手用力了把臉，放下手胳膊搭上王鍍的脖子，在他肩上重重一拍，「小鍍子別怕。」

「沈哥罩著你。」